■作者：夏天里的冰雹 ■素材：张艳玲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打工这些年，我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人，有的冷漠，有的和善，但最让我记忆深刻的，还是陈老爷子。

那是2020年的春天，我刚从老家赶到杭城。弟弟小军突发车祸，手术费就花了十几万。为了还债，我不得不放弃老家的小生意，来大城市找工作。

“张艳玲是吧？今年多大了？”

中介所里，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正翻看我的资料。他眼睛很大，戴着金丝边眼镜，看起来挺有学问的样子。

“28岁。”我低着头，有些拘谨。

“嗯，我叫陈远明。家父今年78岁，半年前突发中风偏瘫，需要人24小时照顾。”他停顿了一下，“工资每月4000，包吃住，每月休息两天，你看行吗？”

我赶紧点头。这工资在杭城算不错了，最重要的是包吃住，我可以省下不少钱。

“那行，今天就去我家看看吧。”

陈远明开着一辆黑色奥迪，车里还坐着个打扮时髦的女人，应该是他妻子。一路上，那女人不停打量我，眼神里带着几分怀疑。

车子开进了城西的一个老小区。陈远明的父亲住在6楼，没有电梯。我跟着他们爬上去，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咳嗽声。

“爸，我带新保姆来了。”陈远明推开门喊道。

屋里飘着一股淡淡的药味。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躺在靠窗的病床上，面色蜡黄，右半边身子明显萎缩。

“又找了个年轻姑娘？”老人瞥了我一眼，语气不太友善，“上一个撑了几天就跑了，这个怕是也待不长。”

我心里一咯噔。这活儿恐怕没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叔叔阿姨，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老人家的。”我强装镇定，挤出一个笑容。

“行了，你先回去收拾东西吧，明天早上来上班。”陈远明打断了我的话。

回去的路上，我脑子里一直回响着老人不屑的语气。但是想到弟弟还躺在医院里，我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拎着简单的行李来到陈家。老人还在睡觉，陈远明的妻子李阿姨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就匆匆出门上班了。

“老爷子脾气不太好，你多担待。”临走前，陈远明低声对我说。

果然，老人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么晚才来？我都饿了！”

明明才早上7点，我腹诽着，却还是赔着笑脸：“对不起啊陈爷爷，我这就去给您做早饭。”

“谁是你爷爷？叫我老陈就行。”

我在厨房翻箱倒柜，好不容易找到一包挂面。正当我犹豫要不要问问老人想吃什么，就听见他在卧室里大喊：“你是不是傻的？连早饭都不会做？”

这一天，我仿佛又回到了上学时期，被老师训斥的感觉。老人从我的穿着打扮到说话方式，事事挑剔。

“你这面煮得太烂了！”

“擦地板怎么这么马虎？”

“你是不是没上过学？连报纸都不会念！”

我强忍着委屈，一声不吭地干活。等到晚上九点多，终于把老人哄睡着了，我才瘫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

突然，我听见老人在说梦话：“秀芝，你怎么才来看我。。。”

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我愣了一下，轻轻帮他掖了掖被角。

就这样，我在陈家开始了照顾老人的生活。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准备早饭，然后是擦洗、翻身、喂药，一刻也不得闲。

最难熬的是老人的脾气。有时候我刚给他掖好被子，他就嚷嚷着要坐起来；我好不容易扶他坐直，他又嫌太累要躺下。

这样的折腾，一天要发生十几次。

一个月下来，我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但每次想到弟弟的手术费，我就咬咬牙坚持下来。

慢慢地，我发现老人其实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难相处。有时候他骂累了，会默默看着窗外发呆。那目光里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孤独。

我开始琢磨着怎么逗他开心。早上买菜时，我会顺便带几个他爱吃的包子；晚上有空时，就坐在他床边，给他念念新闻，说说外面的趣事。

“你这丫头，口音咋这么重？”有一天，老人突然打断我的朗读。

“我是徽州人。”

“哦，那地方我知道，年轻时去做过生意。”老人的语气忽然温和了许多，“你们那儿的臭鳜鱼不错。。。。。。”

从那以后，我们之间的隔阂似乎淡了许多。虽然他还是经常发脾气，但更像是习惯性的唠叨，而不是之前那种刻意刁难。

然而好景不长。三个月后的一天，弟弟突然打来电话，说伤口又开始发炎，需要二次手术。

“姐，你能不能。。。。。。”电话那头，弟弟欲言又止。

我心里一阵抽痛。看着床上正在午睡的老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辞职。

就在这时，老人突然睁开眼睛：“你弟弟是不是出事了？”

我一愣，没想到他一直在装睡。

“是。。。是需要做手术。。。。。。”

“要多少钱？”

“大概。。。。。。”我咽了咽口水，“七八万吧。”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我这里有些存款，你先用着。”

我连忙摆手：“不行不行，我怎么能要您的钱。。。。。。”

“死丫头，我活这把年纪了，难得遇到个把我当亲人的，你还跟我客气什么？”老人的声音有些哽咽，“你要是走了，我可怎么办。。。。。。”

那一刻，我突然看到了他眼角的泪光。

就这样，我留了下来。老人借给我十万块钱，让我寄回去给弟弟做手术。从那以后，他对我的态度更好了，连称呼都改成了“丫头”。

慢慢地，我知道了他的故事。他的妻子秀芝阿姨在十年前就走了，儿子儿媳工作忙，平时很少回来看他。这栋老房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回忆。

后来有一次，他指着床头的一张老照片告诉我：“这是秀芝，你知道吗，你笑起来的样子，很像她年轻的时候。。。。。。”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我每天变着法儿给老人做可口的饭菜，陪他说话解闷，连他偶尔的坏脾气我也能笑着接受了。

那年冬天特别冷。一天半夜，老人突然高烧不退。我连夜打车送他去医院，坐在急诊室外抹眼泪。电话打给陈远明，说是在开会，一时来不了。

“丫头，别哭了。”老人躺在病床上，轻轻拍着我的手，“我这把老骨头，死不了。”

我扑在他床边，哭得更厉害了：“您可别吓唬我，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办。。。。。。”

那一晚，我守在老人床边，一夜未眠。天亮时，他的烧才退了下来。

“你这丫头，比我那个儿子还要靠谱。”老人醒来后，看着我布满血丝的眼睛，叹了口气。

住院的那几天，陈远明和李阿姨每天都来看望。我听见他们在走廊里小声说话。

“爸这次能遇到艳玲，真是福气。”

“是啊，我都觉得有些愧疚了。。。。。。”

原来李阿姨以前总觉得我是冲着他们家的钱来的，现在终于改变了看法。

就这样又过了两年。期间我收到过不少别的工作机会，开的工资都比现在高。但每次想到要离开老人，我就舍不得。

这一天，我正在给老人按摩腿脚，他突然说：“丫头，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找个对象成家了。”

我笑着打岔：“我现在挺好的，不着急。”

“你别为了照顾我耽误了自己。”老人的声音有些哽咽，“这些年，你比我自己的闺女还亲。。。。。。”

我心里一酸，正要说话，就听见他咳嗽起来。

“老陈，您没事吧？”

“没事，就是有点累。”他摆摆手，“你去把我床头柜第二个抽屉里的布袋拿来。”

我打开抽屉，看见一个土黄色的布袋，样子很旧了，但是收拾得很干净。

“这是。。。。。。”

“等会儿再说，你先把陈远明他们叫来。”

等陈远明和李阿姨赶到时，天已经快黑了。老人坐在床上，示意我把布袋递给他。

“这是我和你们妈几十年的积蓄。”老人的声音很轻，“本来想留给远明的，但是这些年，要不是艳玲在，我可能早就。。。。。。”

说着，他把布袋塞到我手里：“里面有一本存折，是50万。丫头，这是给你的。”

我愣住了：“这。。。这我不能要。。。。。。”

“爸，这太多了。。。。。。”陈远明也惊住了。

“我的钱，我想给谁就给谁。”老人难得露出了严厉的表情，“这丫头照顾我这么多年，付出的比拿的多得多。再说了，她还欠着弟弟的手术费。。。。。。”

我捧着布袋，泪如雨下。

李阿姨走过来，轻轻抱住我：“艳玲，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

我看着躺在床上的老人，突然明白：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比金钱更珍贵的东西。那就是真情。

后来，我用这笔钱还清了弟弟的债，又在县城开了一家小面馆。每个月，我都会抽时间回来看看老人。

每次来，老人都会笑眯眯地问我：“丫头，找对象了吗？”

我摇摇头：“等着呢，得找个像您这样的老头子。”

“臭丫头，越来越会贫了。”他假装生气，眼角却带着笑意。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流淌着。直到有一天，我在老人的枕头底下发现了一封信。

信是写给我的：

“丫头：

我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这些年，你把我当亲人，我也把你当闺女。布袋里的钱，是我和你妈妈一辈子的心血。给你，我放心。你要记住，人这一生，遇到一个真心对你好的人，比什么都强。”

我看完信，泪水模糊了双眼。窗外，春天的阳光温暖依旧，榕树的叶子沙沙作响。

街对面的早点铺传来阵阵香气，我仿佛又看见那个爱发脾气的老人，坐在床边笑眯眯地看着我。

有人说，这世界上最珍贵的不是金钱，而是那些无法替代的真情。到今天我才明白，原来真情就像那个破旧的布袋，看似不起眼，却承载了太多太多的爱与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