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十五年的秋风掠过成都宫阙时，刘封跪在青石阶前望着掌心纹路。那些交错的沟壑里还沾着上庸城的血，此刻却要染上自己的性命。他听见身后武士甲胄的轻响，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十五岁的少年被裹在玄色大氅里，刘备粗糙的手掌抚过他眉间，"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嗣子。"
"父亲！"刘封猛地攥住剑柄，指节泛白如同西岭终年不化的积雪。眼前浮现出孟达临别时的冷笑："你不过是个用完即弃的棋子。"彼时他挥剑斩断劝降书帛，断帛飘落如折翼的鹤，却不曾想那雪白的碎片终将化作勒颈的绞索。
【上庸城破前夜】烛火在孟达信笺上摇曳出鬼魅般的影子："将军可知汉中王已立阿斗为嗣？"刘封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带，那是建安二十三年刘备亲赐的及冠礼。信使又呈上漆盒，打开是枚青铜虎符，边角磨损处泛着幽光——正是当年孟达被夺的仪仗令符。
"回去告诉孟达..."刘封将虎符重重扣在案上，震得砚台里的血朱砂泛起涟漪，"我刘封生是汉室臣，死是刘家鬼。"城楼外忽起大风，卷起帐幔露出半轮残月，他望着北方的星野喃喃："父亲此刻...该到了吧！"
【成都宣室殿】诸葛亮羽扇的影子在屏风上晃动如垂死的蝶："主公当思霍光故事。"刘备枯坐龙椅，案头奏章堆叠如山，最上面是关羽首级送至东吴的邸报。他突然剧烈咳嗽，绢帕上绽开点点猩红，恍惚看见长坂坡那个纵马杀出血路的少年将军。
"宣他进来。"刘备的声音像锈蚀的刀。当刘封披发跣足跪在丹墀下时，他闻到了熟悉的松烟墨香——这孩子总爱在战甲里藏支笔，说是要记录父亲说的每句话。
"儿臣愿赴荆州请罪..."刘封额头抵着冰冷地砖，忽然听见玉器碎裂的脆响。那是他十岁生辰时献上的青玉镇纸，此刻正躺在阶前，裂缝中渗出陈年墨渍。
诸葛亮轻叹一声，武士捧着漆盘鱼贯而入。白绫在暮色中泛着死灰，刘封突然笑起来，笑声震落梁间积尘："父亲可还记得？当年您教我读《史记》，说淮阴侯至死不负汉王..."
【最后的黄昏】当鸠酒灼穿咽喉时，刘封恍惚看见建安十二年的江夏城。十四岁的自己持槊立在船头，江水将夕阳揉碎成万点金鳞。刘备从身后为他系紧披风，掌心温度透过铠甲："封儿，待天下太平..."
"父亲..."濒死的呢喃被穿堂风卷走，刘备攥着染血的认罪书颓然跌坐。暮鼓声中，老内侍听见君王对着空荡荡的殿柱呢喃："孤本该让你姓寇的..."
宫墙外，最后一片枫叶飘落在婴儿刘林身上。这个注定要改回寇姓的婴孩不会知道，二十四年前的同日，他的父亲也曾在某个"义父"怀中，听那人指着如血残阳说："看，那是我们刘家的江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