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涧下水长流 ■素材:周明济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我叫周明济,是清溪镇王大娘医馆的学徒。1983年那年,我23岁,正跟着王大娘学习中医。说起王大娘的医馆,在我们清溪镇可是远近闻名。那是一间坐北朝南的老屋,门前两棵老槐树遮天蔽日,树下放着几张竹椅,专门给等看病的乡亲们歇脚。
医馆里最显眼的就是那个老药柜,黑漆斑驳,上百个小抽屉整齐排列,每个抽屉上都贴着药名,那是王大娘的父亲留下来的老物件。柜子旁边是一张诊脉的老桌子,上面摆着几本泛黄的医书,那是我每天下工后要读的功课。
王大娘今年六十有余,一头花白的短发,走路总是快步带风。她的医术在镇上是出了名的好,尤其是妇科杂症,更是一抓一个准。别看她年纪大了,可那一双老花镜下的眼睛,却格外明亮。
“明济啊,你要记住,行医不是单纯治病,更要治心。”这是王大娘常对我说的话。每每看到她认真地给病人把脉,耐心地询问病情,我就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学好医术,继承王大娘的衣钵。
那是一个闷热的夏天,我正在医馆后院的小药园里采药。这片药园是王大娘一手种起来的,有当归、黄芪、金银花等常用药材。那天,我听见前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王大娘在吗?我妹妹发烧了!”一个焦急的声音传来。
我放下药篮,快步走到前厅。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姑娘,正扶着一个脸色发白的女孩。那个发烧的女孩穿着白色碎花连衣裙,长发微卷,虽然面色苍白,却依然掩不住那份清秀。
“王大娘今天上午去县里采药了,要傍晚才回来。”我说完,赶紧补充道:“我是王大娘的徒弟,也可以看看。”
扶着病人的姑娘犹豫了一下,但看着妹妹难受的样子,还是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我示意她们到诊桌前坐下。发烧的女孩叫顾晓芸,今年21岁,是镇上中学的代课老师。她姐姐顾晓萍在县医院工作。
替顾晓芸把完脉,我判断是暑湿感冒,便开了一副清热祛湿的方子。配药时,我偷偷打量着她。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安静得像一幅水彩画。
“这样喝,一天两次,明天应该就会好转。如果还不舒服,可以再来。”我一边解释着用药方法,一边将包好的中药递给她姐姐。
顾晓芸抬起头,轻声说了句:“谢谢。”那双带着水汽的眼睛,就这样闯进了我的心里。
果然,第二天她们又来了。这次顾晓芸的气色好多了,脸上也有了些血色。她说昨晚吃过药后出了一身汗,今天感觉轻松多了。
“那就再开一副药,把病根去掉。”我笑着说。
就这样,我和顾晓芸认识了。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县医院外科主任顾国平的小女儿。在那个年代,这样的家庭,在我们镇上可是数得上的。
那个夏天,顾晓芸常常来医馆,有时是给学生拿药,有时是给邻居抓药,渐渐地,我们就熟悉了起来。她不像城里的姑娘那样矫揉造作,说话做事都透着一股子自然,而且很爱看书。每次来,她都会给我带一本书,有《红楼梦》,有《简·爱》,还有一些医学杂志。
“你的字写得真好。”有一次,看着我在药包上工工整整写下的药名,她由衷地说。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初中毕业后就没念书了,就跟着王大娘学医,一直在练字。”
她歪着头看我:“那为什么不去考医学院呢?”
我苦笑了一下:“家里条件不允许,再说,我觉得在这里挺好的,能帮到乡亲们。”
从那以后,顾晓芸经常在放学后来医馆,坐在槐树下看书。有时候,我们会一起讨论书中的故事。渐渐地,我发现自己越来越期待每一个傍晚。
八月的一个黄昏,我在后院晾晒药材。夕阳的余晖洒在药架上,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药香。顾晓芸捧着一本书,静静地坐在墙角的小凳子上。
“明济,你说,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是什么?”她突然问道。
我想了想:“大概就是做一个对别人有用的人吧。”
她笑了:“你真实在。”
那一刻,晚风拂过她的发梢,夕阳的光芒洒在她的脸上,美得让我说不出话来。
就在那个傍晚,我们之间萌生了一份朦胧的感情。虽然谁都没有说破,但那份悸动,却在彼此的眼神中慢慢滋长。
然而,好景不长。十月的一天,顾晓芸哭着来到医馆。
“爸爸知道我们的事了,他。。。他不同意。”她抽泣着说,“他说你没有文凭,是个乡下的赤脚医生,配不上我。”
我握紧了拳头,心里像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我知道,这就是现实。在那个年代,一个乡下医生,怎么配得上县医院主任的女儿?
“他给我安排了相亲,对方是省城医院的医生。。。”顾晓芸的声音越来越低。
我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槐树的叶子簌簌落下,像是在为我们的爱情奏响挽歌。
那天晚上,王大娘坐在堂屋里,久久地看着我:“明济啊,医者,要先医己身。你的路,还长着呢。”
我知道,王大娘说得对。可是,那种无力感,却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我。
第二天,顾晓芸没有来。第三天,也没有来。整整一个星期,我都没有见到她。直到有一天,我听说顾晓芸要和那个省城的医生订婚了。
那天下着小雨,我一个人站在后院,看着那些被雨打湿的药材,心里空落落的。王大娘端着一碗姜汤走过来:“傻小子,这是人生第一课。以后的路还长,好好学医,总有一天,你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医生。”
从那以后,我更加刻苦地学习中医。白天给病人看病,晚上研读医书。我知道,只有让自己变得更强,才能在这个世界上站稳脚跟。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1985年,我开始独立坐诊。1990年,我的医术有了很大提高,在镇上也有了些名气。1995年,我开始到处拜访名医,学习更深的医术。
转眼到了2003年,我在苏城开了一家中医诊所。这些年,我没有结婚,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医术上。诊所的名声渐渐打出去了,每天都有不少病人来看诊。
那是一个秋天的下午,我刚给一位老人看完病,护士小李跑进来说:“周医生,外面有个病人,说是发烧,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
我打开诊室的门,愣住了。二十年了,那张脸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虽然眼角添了些岁月的痕迹,但那双眼睛,还是那么清澈。
“晓芸。。。”我轻声叫出这个埋藏在心底二十年的名字。
她也愣住了,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明济。。。”
原来,这些年她过得并不好。那个省城的医生虽然条件优越,但品性不好,整天沾花惹草。他们的婚姻维持了十五年,最终还是离婚了。
“那天,我看到门口挂着你的招牌,就想进来看看是不是你。”她擦着眼泪说,“二十年了,没想到你真的成了一个这么好的医生。”
我给她把脉,开了药,一切都那么自然,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个小医馆。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当天晚上,我一个人坐在诊所的后院,秋风吹过,带来一阵阵桂花香。我想起了王大娘的话:“医者,要先医己身。”是啊,这二十年,我治好了无数病人,却始终治不好自己的相思。
第二天,顾晓芸又来了。她坐在诊室里,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张张锦旗,眼里含着泪:“对不起,当年我太软弱了。。。”
我摇摇头:“都过去了。”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那些年,我常常想起医馆里的那个傍晚,想起你说的那句话——做一个对别人有用的人。明济,你做到了,你真的做到了。。。”
我看着她哭红的眼睛,心里五味杂陈。曾经,我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可是当她重新出现在我面前,我才发现,有些感情,就像是刻在骨子里的,永远也抹不掉。
忽然,诊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口,是顾国平,他的头发已经全白了。
“老顾主任?”我站起来,有些诧异。
“周医生,我。。。”顾国平欲言又止,“我病了,听说你医术很好,所以。。。”
我示意他坐下,开始为他诊脉。原来,他患了严重的胃病,一直没有好转。我开了一副药,细细叮嘱用法。
送他出门时,顾国平突然回头:“明济,对不起。当年是我太固执了。”
我笑了笑:“老主任,您太客气了。”
看着父女俩的背影,我忽然明白:有些缘分,错过了就是一生。可是,当昔日的遗憾变成今日的成就,这算不算是命运的一种眷顾?
夕阳西下,我站在诊所的门口,看着街边的梧桐树,叶子泛着金黄。二十年了,我从一个没有文凭的乡下医生,变成了一个受人尊敬的医者。这一路,有苦有泪,也有欢笑和成就。
人生就像是一副药方,有苦有甘,泡出的究竟是良药还是毒药,谁又能说得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