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涧下水长流 ■素材:柳长青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我叫柳长青,是青河镇杨柳村的人。那年我22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可我却过着与年龄不相符的生活。自从父母相继病逝后,我就一个人在这偌大的祖屋里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
说起我们杨柳村,那可是一个让人魂牵梦萦的地方。村子坐落在江南水乡的腹地,清澈的青河从村边蜿蜒流过,两岸杨柳依依,站在村口的老榕树下,远远望去,能看到一片片青翠的稻田在微风中起伏,就像是一块块碧绿的绸缎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
1982年的那个春天,连续阴雨让村里的日子格外难熬。那时候,青黄不接的日子总是特别难熬,很多人家都在盼着新粮下来。我虽然一个人生活,但因为勤快,再加上父母留下的一些积蓄,倒也不至于挨饿。
那是个阴雨绵绵的下午,我正坐在堂屋的门槛上发呆,突然听到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抬头一看,是个从未见过的姑娘,约莫18岁的样子,穿着一件略显褪色的蓝布衫,下身是一条灰色的裤子,脚上蹬着一双沾满泥水的黑布鞋。
“请问。。。这是柳长青家吗?”她站在屋檐下,轻声问道。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温柔。
“我就是柳长青。”我站起身来,“你找我有事?”
姑娘低着头,双手绞着衣角,犹豫了好一会才说:“我。。。我是东林村杨家的杨雨薇。听说你家还有余粮,我想。。。想借点大米。”
说这话时,她的脸涨得通红,眼圈也红红的,看得出来,能让一个姑娘跨村来借粮,一定是迫不得已。
我赶紧让她进屋坐,给她倒了杯热水。“借多少?”我问。
“能借10斤就好,等秋收了一定还你。”她说这话时眼睛一直盯着地面,“我娘病了,需要米熬粥。”
我二话不说,转身就去了粮仓,舀了足足15斤大米装进布袋。这姑娘一看连连摆手:“不用这么多,10斤就够了。”
“多的5斤就当是我送的。”我把布袋递给她,“你娘病了,粥要多熬几天。”
她接过布袋,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谢谢。。。谢谢你。。。等秋收了我一定。。。一定还你。”
看着她瘦弱的身影,我不禁问道:“你一个人扛得动吗?要不我帮你送回去?”
她摇摇头:“不用了,我来时带了竹篮,能放得下。”
就这样,杨雨薇带着米离开了。看着她在雨中渐渐远去的身影,我心里竟然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后来我才知道,杨雨薇是东林村杨寡妇的女儿。她爹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走了,母女俩相依为命。她娘一直身体不好,干不了重活,就在集市上卖些手工活维持生计。这次病得严重,已经好几天没能起床了。
从那天起,我总会留意集市上可能遇到杨雨薇的身影。有时候远远看到她在帮她娘看摊子,我就会绕道走过去,假装不经意地买点东西。她总是腼腆地笑笑,也不多说话。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那年夏天特别难熬,连着几个月都不见好天气。我知道杨家一定还在艰难度日,就时不时找个由头送点粮食过去。有时候是几斤米,有时候是一些杂粮。
记得有一次,我趁着夜色把米放在他们家门口。刚要转身离开,突然听到屋里传来杨雨薇和她娘的对话。
“雨薇啊,又有人送米来了,这是第几次了?”
“娘,我也不知道是谁。每次都是悄悄放下就走了。”
“傻女儿,娘知道是谁。那天借米的柳家小伙子,是个好人啊。。。”
听到这里,我赶紧轻手轻脚地离开了。那一刻,我的心跳得特别快,不知道是因为差点被发现的紧张,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1983年的春天,我在集市上又遇到了杨雨薇。她娘的身体好多了,摊位上的生意也渐渐好起来。那天她穿了一件新做的碎花布衫,头发用一根红头绳扎着,远远望去,就像是春天里盛开的一朵小花。
我走过去,假装看她们摊位上的手工活。她抬头看见是我,脸一下子就红了。
“柳。。。柳大哥。。。”她轻声喊我。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叫我。我心里一热,觉得这声“大哥”叫得格外好听。
“生意还好吧?”我装作随意地问。
“托你的福,现在好多了。”她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那些米。。。那些米是不是。。。”
我赶紧打断她的话:“天气不错,你们的生意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说完,我就匆匆走了。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这个瘦瘦弱弱的姑娘,不知不觉间已经住进了我的心里。
可是,就在我鼓起勇气,想要跟她说出心里话的时候,命运却和我开了个残酷的玩笑。
那是1985年的初夏,一个和三年前很像的雨天。我照例去集市上找杨雨薇,却发现她们的摊位空空如也。打听之下才知道,她们已经离开了东林村,说是去了城里投奔亲戚。
我怔怔地站在空荡荡的摊位前,心里像是被人挖走了一块。她走得太突然了,连一声再见都没有。我四处打听她们的去处,可是谁也说不清楚。就这样,我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在我的生命里。
日子还是要过。我开了一家小小的粮油店,每天和米面打交道。店里的生意渐渐红火起来,可我的心却好像永远停留在了那个借米的雨天。我开始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是一辈子。
村里的媒婆没少给我说亲,可我总是找各种理由推掉。我知道,我这辈子怕是很难再遇到第二个杨雨薇了。
转眼就到了2012年。那天,我正在店里整理货物,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请问。。。这是柳长青的店铺吗?”
我猛地转过身,看到一个端庄优雅的女人站在柜台前。虽然岁月给她增添了许多沧桑,但那双眼睛,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雨薇。。。”我喃喃地叫出这个埋藏在心底30年的名字。
她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就在这时,一个大约12岁的男孩从她身后探出头来:“妈,这就是你说的柳叔叔吗?”
我愣住了,看看男孩,又看看杨雨薇。男孩长得很清秀,尤其是那双眼睛,和他母亲一模一样。
杨雨薇擦了擦眼泪,轻声说:“他叫杨子墨,是。。。是我儿子。”然后她转头对男孩说:“子墨,叫爸爸吧。”
这一刻,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周围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我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男孩,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当年。。。当年为什么要走?”这是我唯一想问的话。
杨雨薇低下头,泪水夺眶而出:“那时候,我发现自己怀孕了。我不敢告诉你,也不敢告诉任何人。我怕给你带来麻烦,更怕村里人说闲话。我娘知道后,就带我去了城里的亲戚家。。。”
听着她断断续续地说着这些年的经历,我的心一阵阵抽痛。原来,在那些我暗中相助的日子里,我们之间早已结下了最深的缘分。而这个缘分,在我们都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孕育出了一个新的生命。
“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才回来?”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这些年,我一直在城里开了一家服装店,日子过得还算可以。子墨从小就很懂事,总问我爸爸的事。我知道,这个秘密永远都瞒不住。他长大了,应该知道真相。。。也该改口叫爸爸了。。。”
看着眼前这对母子,我突然泪如雨下。30年了,我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却不知道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还有一个属于我的孩子在慢慢长大。
那天后来发生了什么,我的记忆有些模糊。只记得子墨一直坐在我身边,怯生生地叫了我一声“爸爸”。那一刻,我感觉自己错过的30年春秋,突然之间又回来了。
日子还在继续,可我的人生却迎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雨薇和子墨搬到了镇上,我们开始慢慢适应这种新的关系。每次看到子墨,我都会想起那个借米的雨天。也许,这就是米缘吧。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当年我早点说出心里话,如果当年她不选择离开,我们的人生会不会不一样?可是转念一想,也许正是这30年的等待,让我们都明白了什么才是最珍贵的。
村里人都说,我柳长青是个怪人,大把年纪了还不成家。可他们哪里知道,我的心里一直住着一个人,从22岁那年起,就再也住不下别人了。
如今,当我坐在店门口,看着雨薇和子墨的背影,常常会恍惚觉得,一切都是一场梦。那个借米的姑娘,那个让我魂牵梦萦的人,兜兜转转30年,还是回到了我的身边。
你说,这是不是就是命中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