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涧下水长流 ■素材：陈根生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我叫陈根生，是江西省青山县荷塘乡的一个农民。1985年那年，我去县城的猪仔市场卖猪，没想到会在那里遇见她——杨莲香。

那天的天气闷热得很，虽然才早上七点多，太阳就已经火辣辣地烤着大地。我用一辆破旧的自行车驮着两只小猪仔，顶着烈日往县城赶。说起这两只猪仔，可是我们家的命根子。家里六个姐妹要养活，父亲又卧病在床，全靠这养猪营生勉强度日。

县城的猪仔市场在一条偏僻的小巷子里，地上铺着厚厚的稻草，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猪粪味。我把自行车停在墙边，将两只小猪仔用绳子拴好，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等着买主上门。

正当我用草帽扇着风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阿嫂，这猪仔多少钱一只啊？”

这声音，让我浑身一震。抬头一看，穿着藕荷色连衣裙的女子背对着我，正在跟隔壁摊位的大婶讨价还价。虽然只能看到她的背影，但那熟悉的声线和身影，却让我的心猛地揪了起来。

是她，杨莲香。

三年了，整整三年没见过她了。她还是那么清瘦，乌黑的长发扎成一条麻花辫，辫梢系着一根红色的发带，随着她说话的动作轻轻晃动。

我低下头，用草帽遮住脸。莲香跟大婶讨价还价了一会，最后还是没买成。我听见她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就在这时，一阵风吹来，我的草帽突然飘落在地。

她看见了我。

我们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她的眼睛里闪过惊讶、慌乱，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根生。。。。。。”她轻声唤道，声音有些发颤。

我木讷地点点头：“是我。”

莲香咬着嘴唇，欲言又止。市场上人来人往，叫卖声此起彼伏，可我们两个却像是被这喧嚣隔绝在外，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重逢中。

过了好一会，莲香才开口：“你。。。。。。还好吗？”

“还行。”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你呢？”

“我。。。。。。”她的眼神有些闪躲，“我也还好。”

一阵尴尬的沉默。

突然，莲香从包里掏出一个小本子，迅速撕下一页，在上面写了几个字，然后快步走到我面前。

“这个给你。”她把纸条塞在我手里，转身就走。

我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才缓缓展开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今晚七点，老地方见。”

看着这行字，我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回到了1980年的夏天。。。。。。

那年，我刚满15岁。有一天，莲香爷爷家的母猪生病了，他们请我爹去给猪看病。那时候，我爹在我们那一带可是小有名气的兽医。

我跟着爹去了莲香家。第一次见到她，她正在院子里喂鸡。她穿着一件带补丁的碎花衣裳，却掩盖不住那股子灵气。听见我们来了，她抬起头，冲着我羞涩一笑，然后飞快地跑进了屋里。

那一笑，就这么印在了我的心里。

从那以后，我常常找借口去莲香家。她爷爷见我是个老实孩子，也乐得让我帮忙干活。慢慢地，我和莲香熟络起来。我们一起放牛，一起割草，一起在田埂上追蚱蜢。每次我逗她笑，她总会害羞地低下头，然后悄悄地瞥我一眼。

1981年的秋天，我们村里办了场露天电影。那是我第一次牵她的手。黑暗中，她的手那么小，那么软，却让我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幸福。

那天晚上，我们坐在村口的大榕树下。月光透过树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影子。

“根生，”她轻声说，“你说，我们以后会像电影里那样吗？”

“会的。”我握紧她的手，“等我们长大了，我就娶你。”

“真的吗？”

“真的！”我信誓旦旦地说，“我陈根生这辈子就娶你一个。”

那时候，我们都以为幸福就是这么简单。可是谁能想到，命运总是喜欢和人开玩笑。

1982年春天，我爹突然病倒了。那时候，我刚上完初中。为了给爹治病，家里借遍了所有能借的人，可还是差了一大笔钱。

就在这时候，我听说莲香被她爷爷安排去相亲了。对方是县城开副食店的，家境殷实。那天晚上，我躲在她家院子外面，听见莲香在屋里哭，她爷爷在劝她：“香香啊，根生家现在这个样子，你跟着他有什么出息？人家小李家条件多好，去了县城，以后就不用受苦了。。。。。。”

我听不下去了，转身就跑。那一晚，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我知道莲香爷爷说的对，我没有能力给她幸福的生活。

第二天，我就借口去县城打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村子。临走前，我让我二妹带话给莲香：“就说我不会回来了，让她好好的。”

那时候，我以为这样是为她好。可是现在，看着手里的纸条，我忽然明白，也许我错了，错得离谱。

天渐渐黑了下来，我骑着自行车往老地方赶。那是我们村后面的一片荷塘，是我和莲香以前常常约会的地方。

刚到荷塘边，就看见莲香已经在那里等着了。她还是穿着那条藕荷色的连衣裙，站在荷叶间，就像从水里生出来的莲花。

“你来了。”她转过身，月光下，我看见她的眼睛红红的。

“嗯。”我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根生，”她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哽咽，“当年，你为什么不来接我？”

我愣住了：“什么？”

“那天相亲之后，我晚上偷偷去了你家，可你二妹说你走了。”她的声音开始发抖，“我在村口等了你一整天，你知道吗？我相信你一定会来接我的，可是你没有。。。。。。”

我的心猛地揪了起来：“你。。。。。。你等我了？”

“我等了整整三天。”她擦了擦眼泪，“第三天晚上下大雨，我发了高烧，爷爷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晕过去了。”

我感觉喉咙发紧：“我。。。。。。我不知道。。。。。。”

“后来，爷爷看我那个样子，就不逼我了。可是你呢？你连一个消息都没有。”她苦笑着，“我等啊等，等到都麻木了，才答应了现在的丈夫。”

听到“丈夫”这个词，我的心像被人狠狠地捏了一下。

“你。。。。。。结婚了？”

她点点头：“去年的事。他是个老实人，对我也不错。”

我沉默了。月光下，荷塘里飘来阵阵清香，却怎么都抚不平心里的痛。

“根生，”她忽然问，“你说，如果当年你来接我，我们会不会不一样？”

我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装着我们共同的青春、遗憾和不能说的话。我想说很多，可最后只说出一句：“对不起。”

她摇摇头：“不必说对不起，也许。。。。。。这就是命吧。”

说完，她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这个给你。”

我打开一看，是一枚铜戒指，上面刻着“永不相忘”四个字。这是我们十七岁那年，我用省下的钱让村里的铁匠打的，送给她当定情信物。

“还给你吧，”她轻声说，“我留着也没用了。”

我攥着戒指，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眼眶里打转。莲香对我笑了笑：“根生，我该回去了。以后。。。。。。以后好好的。”

看着她走远的背影，我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我们也是在这个荷塘边，我信誓旦旦地说要娶她，要给她幸福。可是现在，我们却连道别的勇气都没有。

我蹲在荷塘边，看着手里的戒指，不知道过了多久。月光洒在荷叶上，映出一片银白。远处传来蛙鸣声，就像当年我们在这里说悄悄话的时候一样。

诺大的荷塘边，只剩下我一个人。风吹过来，带着淡淡的莲香。我忽然明白，有些人，错过了就是一辈子。有些话，不说出口，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我把戒指扔进了荷塘。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慢慢扩散，最后消失不见。就像我和莲香的故事，终究会被岁月慢慢淹没。

骑着自行车回家的路上，我不停地想：如果当初我勇敢一点，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如果我放下自尊，去问问她的想法，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多遗憾？在这穷苦的日子里，爱情究竟算什么？可是，这些问题，已经永远没有答案了。

回到家，月亮已经升得老高。院子里，父亲的咳嗽声断断续续地传来，提醒着我生活的重担。我深深地叹了口气，推开了家门。

日子还是要过，猪还是要养，生活还要继续。只是从此以后，每次经过那片荷塘，我都会想起那个穿着藕荷色连衣裙的姑娘，想起那枚刻着“永不相忘”的戒指，想起我们错过的青春，和那些来不及说出口的话。

错过的芳华，还能重来吗？

这个问题，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有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