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涧下水长流 ■素材:周建国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大家好,我叫周建国,是浙江省江山县柳溪乡的人。今年我已经六十多岁了,说起我的故事,还得从1982年说起。
那一年,我22岁,在乡里的砖窑厂做工。说起我们砖窑厂啊,那可是方圆几十里最大的砖窑了。每天天不亮,我就要起床往砖窑赶,那时候没有现在这么多的机器,全靠人工。我们这些年轻小伙子,一个个都是赤膊上阵,一天下来,不仅全身脏兮兮的,连眉毛都被熏黑了。
记得那是1982年的春天,砖窑厂发工资的日子。我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脚上的解放鞋也已经破了个洞,想着刚领了工资,就去供销社买双新鞋。
那时候的供销社啊,可是我们乡里最热闹的地方。卖油的,卖布的,卖日用品的,应有尽有。我直奔卖鞋的柜台,就在那里,我第一次见到了张小婉。
那时的张小婉,穿着一身藏青色的确良布衣裳,头发齐齐整整地扎成两条辫子,清清秀秀的模样。她站在柜台后面,脸上总是带着温柔的笑容。我记得很清楚,她问我:“同志,要买什么鞋?”
我一下子就愣住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还是她看出我脚上的鞋破了,主动给我拿了一双新的解放鞋。她的声音很好听:“这双鞋结实,适合你干重活。”
从那以后,我总是找各种理由去供销社。有时候买盐,有时候买火柴,甚至连女人用的头绳我都买过。每次去,我都故意在她柜台前面磨蹭很久。张小婉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每次看到我来,都会抿嘴微笑。
那个年代,谈恋爱都很含蓄。我们这样你来我往,整整持续了三个月。终于有一天,我鼓起勇气,在她下班的路上拦住了她。我还记得那天的夕阳特别好看,把整条村路都染成了金黄色。
“小婉,你。。。你每周休息日都做什么啊?”我结结巴巴地问。
她低着头,用脚尖轻轻踢着路边的小石子:“没什么,就在家看看书。”
“那。。。那你愿意跟我去看露天电影吗?”我的心跳得厉害。
她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我的心一下子就飞到了天上。
就这样,我们开始了每周日的约会。有时候去看露天电影,有时候在河边散步,日子过得可真甜啊。我省吃俭用,给她买了一个铜戒指,她也给我织了一件毛衣。那件毛衣我一直留到现在,虽然已经旧得不能穿了,但我还是把它好好地收在箱子底。
可是好景不长,当我们说要结婚的时候,两家父母都反对。他们觉得门不当户不对,张小婉在供销社上班,是个体面的工作,而我只是个砖窑工人。但是我们都很坚持,最后,在村里长辈们的调解下,两家人总算同意了。
我们的婚礼很简单,就是请了两桌酒席。新房是我自己粉刷的砖瓦房,虽然简陋,但是对我们来说,那就是最温馨的家。结婚那天,张小婉穿着红色的确良布衣裳,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我觉得她是世界上最美的新娘。
婚后的日子过得很甜蜜。每天早上我去砖窑上班之前,张小婉都会给我准备好早饭。晚上回来,她总会在门口等我。虽然生活清苦,但是我们都很知足。张小婉很会持家,她把我们的小院子收拾得井井有条,还在院子里种了一些花草。
那时候我常想,这样的日子要是能一直过下去该多好啊。可是谁知道,好日子没过多久,变故就来了。就在我们结婚第100天的那个早上,我像往常一样去砖窑上班。临走时,我还记得张小婉说她有点不舒服,我让她多休息会儿。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家里黑漆漆的,没有往常的灯光。我推开门,屋子里空空的,桌子上放着一封信。我的手都在发抖,好不容易才打开信封:
“建国:对不起,我不得不走。请你原谅我,也请你忘了我。今生无缘,来世再见。——小婉”
看完信的那一刻,我的天都塌了。我发疯似的跑去张家,可是他们也不知道小婉去了哪里。我跑遍了周围的村子,问遍了所有认识的人,可是都没有她的消息。
从此,我的生活就像失去了光彩。每天机械地上班下班,看着我们曾经住过的房子,想着我们曾经的点点滴滴。很多人劝我再找一个,可是我就是放不下。我总觉得,小婉一定会回来的。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我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慢慢地从一个普通工人,成了砖窑的技术骨干。到了1990年,我积攒了一些钱,盘下了那个砖窑。从此,我不再是打工的,而是老板了。
可是再大的成就,也填不满内心的那份思念。有时候走在街上,只要看到扎着两条辫子的姑娘,我的心就会不由自主地颤抖一下。每次去供销社,我都会在那个卖鞋的柜台前驻足,回想起往事。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走着,转眼就到了2007年。那是一个阴雨绵绵的下午,我因为感冒去县医院看病。医院的走廊里人来人往,我排着队等着拿药。突然,我听见有人喊:“周叔叔!”
我转过头,看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正冲我笑着。她穿着白大褂,胸前挂着医生的工作牌。我定睛一看,不由得愣住了——这姑娘长得也太像小婉了!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一模一样。
“周叔叔,您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小雨啊!”姑娘亲切地说道。
我这才想起来,小雨是我十五年前在村口捡到的一个女婴。那天下着大雨,我在村口的榕树下发现了被襁褓包裹的她。当时我就觉得这孩子特别眼熟,现在想想,原来是像极了小婉。
因为一直没找到小雨的亲生父母,我就把她抚养成人。供她读书,看着她考上医学院,现在成了县医院的医生。说来也怪,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我对这孩子总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
正当我和小雨说话的时候,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咣当”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我回过头,看见一个消瘦的中年女子站在那里,手里的药盒撒了一地,正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我和小雨。
那一瞬间,我的心猛地揪紧了。虽然她已经不再年轻,虽然她的头发已经有了些许白丝,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小婉!是我朝思暮想了25年的小婉!
我激动得刚要开口,却听见小雨惊喜地喊了一声:“爹!”
这一声“爹”,如同一道惊雷,把我劈在了原地。我看看小雨,又看看小婉,突然明白了什么。原来小婉当年离开,是因为怀孕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不告诉我?
小婉颤抖着走到我们面前,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她看着小雨,又看看我,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对不起。。。对不起。。。”
原来,25年前小婉发现自己怀孕了。但是当时查出她有先天性心脏病,医生说她如果生下孩子,会有生命危险。她不想连累我,又不忍心打掉孩子,就选择了一个人离开。
她去了外地,独自生下了小雨。但是因为心脏病发作,她差点没能挺过来。在生命垂危之际,她把小雨托付给了她在医院认识的好朋友,让好朋友把孩子送回江山县,希望孩子能平安长大。
她没想到,老天爷跟我们开了一个这么大的玩笑。她托付的孩子,竟然被我收养了。而我,竟然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当成了捡来的孩子,抚养了这么多年。
我看着小婉消瘦的脸庞,看着她眼角的皱纹,心疼得说不出话来。25年了,她一个人承受了多少痛苦?承担了多少煎熬?
小雨也哭了,她紧紧抱住小婉:“妈。。。原来你就是我的亲生妈妈。。。”
医院的走廊里,我们三个相拥而泣。路过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们,但是谁又能理解我们此刻的心情呢?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久很久。小婉告诉我,这些年她一直在外地的医院治病。她的心脏病时好时坏,但她一直坚持活着,就是想再见我们一面。
“你知道吗?”小婉擦着眼泪说,“这些年,我一直在暗暗打听你们的消息。我知道你成了砖窑的老板,也知道小雨考上了医学院。每次听到你们的消息,我都特别特别开心。”
我看着小婉,看着小雨,心里五味杂陈。如果当初小婉告诉我她怀孕了,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如果当初我更细心一点,发现她的异常,是不是就能留住她?这25年,她是不是一直在默默守护着我们?
命运啊,你为什么要跟我们开这样的玩笑?你让我们分离25年,现在又以这样的方式重逢。可是,我又何尝不感谢你?至少,你让我们终于相见,让这个家终于完整。
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我看着小婉苍白的脸,看着小雨充满泪水的眼睛,忽然觉得,这25年的等待,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