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军部的电报，第182师副师长李佐对第60军参谋长徐树民说：“徐参谋长，军长让我们派出一个连，接应一下潘团长他们，怎么办？”

坐在摇摆不定吉普车上的徐树民点了点头，说道：“既然是军长的命令，就执行吧。不过，我们不能停下来。撤退，是各类战术中最难实施的一种，最必须的是迅速，迅速，再迅速，更要滚筒行动，交替掩护进行，而我们第60军的整个行军态势，已经是一条在冰天雪地里蠕动着的长蛇，不可能交替掩护了，这样一来，也只能是紧紧相随，相互不离左右，以保障自己前后左右的安全了。”

李佐点了点头，虽说他们有点讨厌这个偶尔有点阴阳怪气，偶尔有点固执，又偶尔有点滑头的徐参谋长，可对于他的军事理论，那还是挺佩服的。于是便让司机停下车来，而坐在紧跟着他们身后的一辆汽车驾驶室内的第544团团长胡彦，也早已跳下车来，李佐对胡彦转达了军长曾泽生的命令，胡彦点了点头，说道：“还是我去吧，也好接应一下黄副团长他们，估计他们会走到一块的。”

胡彦说完，带上一个连，向后折返而去，李佐又上了车，队伍在黑暗之中，往前继续行进着，已经有不少民众，赶到他们前面去了。徐树民摇了摇头，说道：“这就是中国式的大撤退啊。李副师长，你知道外国人打仗，也会带着民众跑吗？”

李佐一愣，摇了摇头，说道：“我只知道日本人打中国，打东南亚，是很少带家眷的，更不要说民众了。所以他们进攻、防守、撤退，都毫无其他顾忌，战斗力也发挥得淋漓尽致，而我军就不同了，部队走到哪里，家眷跟到哪里，总感觉到我们的任何行动，都像被抱住一条腿一样。”

徐树民叹息一声，说道：“这，就是我们中国部队的特色，说好听点，叫部队走到哪里，家就扎在了哪里，可却不知道，有了家，就少了几分血性啊。我们的战斗力，为什么一进入东北，就一下子不行了呢，其中最不可忽视的一条原因，就是年轻的军官们有了家啊。进入沈阳不到三个月的时间，数千年轻军官娶了老婆，成了家，不到二年时间，怀里便又多出一个婴儿来，让他们再去送死，可能吗？”

李佐点了点头，笑着问徐树民：“徐参谋长，你不是给我们讲过，美国式的人权吗？总不能为了打仗，让弟兄们都当一辈子光棍吧。”

徐树民摇了摇头，说道：“这，就是战争带给人们的痛苦啊，鱼翅、熊掌是不可能兼得的。”

李佐又问了一句：“徐参谋长，你还没有说外国人打仗，带不带老婆、孩子呢？”

徐树民的双眼，看着闪烁着的车灯，和车灯照耀下的坎坷不平的道路，说道：“外国人，哪儿有我们这么大的战场啊，从春意盎然的南国，到冰天雪地的东北，本身就是一种大迁涉式的作战，是对生命的挑战啊。他们，要么是勇士之战，以男人的血肉换取民族的和平，要么是全民族血腥的搏杀，和我们的古人一样，壮男为一军，壮女为一军，老弱幼稚为一军，三军出征，血染大地，哪儿还有男女老幼之分啊。”

李佐叹了口气，说道：“可怜的还是这些逃难的老百姓啊。”

徐树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不，他们，仅仅是老百姓中的极少分子，是信仰先总理三民主义，追随委员长正统的极少数分子，所以，我们才有了今天之败啊。”

李佐没有再问下去，因为他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如此深奥的政治问题，他虽然也常说得民心者得天下，然而，他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民心，是自己这些正统的国民党部队，是高高在上的蒋委员长和那些些虔诚地执行着先总理三民主义思想的大员们，还是那些挨饿受冻的苦力者，甚至是家里的奴隶们。他觉得，作为军人，就应当听上级的话，至于民心，是蒋委员长、卢主席那样的大人物才应当关心的。

终于，在一个不大的村庄，徐树民把部队集结在村口，下达着严格的宿营命令：“1营长，先派一个连，进村子搜索一下，有无特殊情况，其他各部，暂时停在这里。今晚宿营命令如下：一、各部以连排为单位，进入一户人家借宿，所用柴草、粮食，必须付钱，不得动用借宿人家的钱财、物品；二、不得在宿营中赌博、酗酒；三、不得骚扰、殴打、谩骂百姓；四、明晨5时集中出发；五、如有违抗军令者，比平时严加一等处置；六、宿营军纪督导由李副师长负责！”

徐树民宣读完命令，对李佐说道：“李副师长，你领着部队先进村吧，我在这儿，等等胡团长他们。”

就在这时，远远地从后面跑来一股散乱的部队，徐树民大叫一声：“放枪，问问是不是自己人？”

一个连长早已拨出枪来，对空放了三枪，官兵们也早已躲闪到各种隐蔽物体后。那边，有人高叫着：“是我，胡彦！”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又集聚到大路上，胡彦带领着人马，也一头大汗地跑了过来，向徐树民、李佐报告：“报告，我们，我们接应潘团长时，遇见人力输送团的人，他们说，潘团长他们正行进时，被共军给包围了。最后，潘团长和省政府的几个大官，被俘虏了，人力输送团的官兵，跑出来一百多人，被我们收容了。”

徐树民心内一惊，看了李佐一眼，说道：“从现在起，我们成了第60军的总后卫，我提议，今晚就不宿营了。”

李佐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已经是3月10日凌晨1点了，苦笑一声，说道：“行，不过还是让弟兄们烧口热汤喝吧，3点出发如何？”

徐树民点了点头，部队便缓缓进了村子。

我们的故事说到这里，再解释两个小问题。第一便是徐树民在第60军起义的问题上，是持反对态度的，我们也可以说他是思想顽固分子，但他不是个草包，更不是什么特务；第二，说一说人力输送团是干什么的，其实就是搬运东西的苦力，是各部的后勤部队，当然还有畜力输送营，后来还成立有汽车输送部队，就叫输送团、输送营了，之所以叫他们殿后，是因为还有些辎重要抢运，而这支部队的战斗力，恐怕就不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