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小小的争执,很快便平息了下来,杨伯涛狠狠地瞪了那个年轻的解放军干部一眼,这才打量起临涣集这家“豪宅”,院子可真不小,比他们在双堆集占用的那家地主的院子还要大出一倍来。正房是北方典型的明三暗五带走廊式的建筑,宽大的堂屋客厅内,早已移除了各路神灵及祖宗牌位,不过,一副关云长“夜读春秋”的手绘画像并没有摘掉,两边的对联字体写得拙朴有力,上联是:一代精忠悬日月;下联是:千秋正气壮山河。客厅的两侧,是四间卧室,靠近大门两侧的两间卧室,东侧的有一道小门开到了走廊下,西侧的则是一扇窗户,没有门通到外边。
杨伯涛的眼光,又转向这户人家的大院子,东、西各三间厢房,不过,东厢房的三间中,最外面的一间用作了大门洞,另外两间是厨房。西厢房同样是三间,应当是建成的时间稍稍晚一些,和东厢房并不怎么对称,而且和堂屋的布局,也有些不大对称,有点厢房房脊冲堂屋亮窗的感觉,让人感到有些怪怪的。在堂屋和西厢房之间,还有一个小小的月亮门,杨伯涛想,西厢房后面,肯定还有一个小院子,那个老大娘就是从那道小小的月亮门走出来的。
就在杨伯涛的眼光,不停地踅摸着那家院子的时候,又听到那个老大娘说道:“喝吧,喝吧,有什么想不开的事,好好想想,今天想不通,就明天想,总有一天会想通的。当年打鬼子的时候,咱这集上,鬼子一个大坑,活埋了十几户人家的男人,女人们当时想死的,也不是一个、两个,时间长了,也就好了,也就好了。”
王元直又猛烈地咳嗽了几声,这才接过老大娘的那碗白面汤来,也不看院子里众人的脸色,进屋去了。杨松青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正要安排大伙进屋休息的时候,一个处长或许吃得太多了,竟然蹲在地上,站不起来了,捂住肚子,直喊痛。两个解放军干部急忙跑了过来,要搀扶他起来,没想到还没有直起身子,那家伙便“呜”地一声,哕了出来,秽物喷出好远,不仅吐了自己和那两个解放军干部一身,就在他前面站着的覃道善也没有幸免,棉裤屁股上挂起了黏稠的秽物。
坐在堂屋内的黄维,痛骂一声:“没出息!”众人便又低下了头,两个解放军战士,架着呕吐的那个处长,找医生去了。这边,杨松青急忙让两个战士过来清洗了,又找来一块破布,把覃道善的棉裤屁股给清理了一番,才让众人集中到堂屋会客厅里坐了下来。说道:“诸位同学,实在不好意思,我们解放军的条件很有限,物资供应是相当紧张的,对你们这些高级将领实施优待,可还是不可能达到大伙满意的。而且,我们的工作,也有些操之过急了,让你们一下子适应不过来。请各位同学、校友多担待些。你们放心,我这就到野战军供应处去,想尽一切办法,也要解决大家的实际问题。尤其是各位的穿戴,看看都成什么样子啊吗?”
杨松青说完,便匆匆地带上两个干部,出门去了。杨伯涛这才看了看屋内众人的装束,一个个穿着油腻的士兵服装,浑身发出令人不适的气味,再加上覃道善屁股上夹带着的酸臭气息,一下子把屋内搞出令人恶心、干呕的复杂气味来。摆在黄维面前的小米饭和豆腐炖白菜,一眼看上去也令人作呕了。
又是那个批评杨伯涛的年轻干部过来了,大声说道:“黄维,你不吃饭,想自杀吗?你错了,自杀,对于你这号战犯而言,太便宜你了,你将受到人民严厉的审判!把饭,给我送回厨房去。”
黄维头也不抬,双眼直直地盯着地面,一言不发。那个干部似乎愤怒了,大声说道:“黄维,我的话,你没有听到吗?把饭给我端回厨房去!”
黄维的眼皮,终于动了一下,低声而有力地说道:“你,不配和我说话,让杨松青过来!陈赓,也可以。”
那个年轻干部一听黄维傲慢的言语,更加愤怒了,大声咆哮着:“就凭你,一个俘虏,还想让陈司令员见你,做梦去吧。你,还是识相点,把饭菜给我端回厨房去!”
站在一旁的梁岱,急忙站出来打着圆场,连声说道:“同志,同志,这饭是我端过来的,还是我端回去吧。”说话时,就要走过去端那两只放在凳子的饭碗。
“不行,就得让他端。我就不相信了,一个战犯,还这样牛?”那个年轻干部,依旧咆哮着。
梁岱依旧笑着,说道:“同志,同志,不就是端个饭碗吗,谁端过去,还不是一样?”
“同志,谁是你同志?”那个年轻干部,瞪了梁岱一眼,似乎还想说,就你们这号战犯,也配称呼我为同志?说话时,又回头逼视着黄维,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到底端不端?”
“我,端!”黄维愤怒了,猛地站起身来,端起那两个饭碗,整张脸扭曲着,狠狠地向那个干部头上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