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镇抚司守门的校尉不认得袁今夏,远远地见一个人走过来,立刻出声喝止,“站住,不要再往前走了,闲杂人等不得近前。”
袁今夏原本又急又气,急得是怕以后嫁到陆府后就没了自由,气得是时文不分青红皂白将自己贬到兴隆县。此时听得校尉喊话,倒是一下子冷静了下来,心道,“大人离开锦衣卫近两年,锦衣卫内部不知发生了多少变故?如今大人回来了,又荣升指挥使,光是内部整顿怕就要费些精力,现下的处境恐怕不比自己好多少,我岂能再给大人添乱?”
想罢,袁今夏马上换了一副笑脸,拱手施礼,“兄弟们好,在下是……”
“谁跟你是兄弟?”守门的校尉见袁今夏一身捕快服饰,且个子矮小,说话虽然清脆,听起来却似一个女子,便有些不耐烦起来,“赶紧离开这里,否则对你不客气。”
袁今夏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真是狗眼看人低,罢了,不与你们计较,”继续笑脸相向,“是是是,是在下失礼了,各位官爷,在下是六扇门的捕快袁今夏,有要事求见陆指挥使,烦请通报一声。”
“一个捕快还想求见陆指挥使?自己几斤几两先掂量掂量,”校尉的傲慢无理表露无遗,“去去去,赶紧走。”
“我……”袁今夏甚是无语,又不想给陆绎招惹麻烦,只得慢慢向后退,心里暗暗盘算,“怎么办呢?”一抬眼,恍惚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哎,岑福?是岑福,”袁今夏似乎看到了救星一般,刚要喊,却见岑福一闪身不见了,“这个岑福,怎么像鬼影子一般?”
岑福刚走到门口,见袁今夏站在远处向里张望,一脸的焦急,显然是来找大人的,岑福急忙闪身回来向陆绎禀报。陆绎早已猜测到袁今夏会来,便让岑福将人领进来。
岑福再次来到门口时,袁今夏已退出了很远,远远地站着,向这边张望着,小小的一个身影,神情急切,看起来甚是可怜。岑福赶紧招招手,喊道,“袁姑娘,近前来。”
袁今夏听见岑福喊自己,兴奋得险些蹦起来,赶紧一溜小跑奔上前。
守门的校尉可是慌了,皆是一脸的不可思议,“什么?袁姑娘?这是个姑娘?岑总旗亲自来招呼,这姑娘是什么人?”四个守门的校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吱声了。
“岑福,不,岑总旗,”袁今夏看了看守门的校尉,赶紧改了称呼,施礼道,“在下六扇门捕快袁今夏,有要事求见陆指挥使。”
“袁姑娘不必客气,随我来吧。”岑福说罢在前引路,袁今夏跟守门的校尉笑着又打了招呼,说了客气话,才跟在岑福身后向里走。守门的校尉不敢多加议论,但心里皆是存了疑问。
“在下六扇门捕快袁今夏,参见陆大人!”袁今夏清脆的声音响起。
陆绎放下书,抬起头来,正对上笑得眉眼弯弯的小姑娘。
袁今夏见室内只有陆绎和岑福,便大胆起来,又上前走了两步,笑道,“大人,想不到我会来吧?”
陆绎冲岑福使了个眼色,岑福便退了出去,将门带严了。陆绎站起身,走到袁今夏身边,故意笑着问道,“是想我了么?”边说边拉了人到桌边坐下。
袁今夏扭头看了看,见岑福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又四处看了看,压低声音问道,“大人,此处就您一个人了么?您这样说话不怕被听了去?”
“当然不是,除了我,还有……”陆绎话还未说完,袁今夏“腾”地一下站起来,收起了笑脸,小声咕哝道,“还有别人啊?大人怎么不早说?”
陆绎瞧着袁今夏滑稽又认真的样子,忍俊不禁,“我还没说完,你怕什么?过来,”
袁今夏慢慢蹭到陆绎身边,瞪大了眼睛小声问道,“大人,还有谁啊?”
“小笨蛋,现在这里除了我,自然还有你啊,”陆绎将人拉住,重新坐了下来。
“大人您多讨厌,说话说半截,”袁今夏这才明白是陆绎故意逗弄自己。
“是你不让我说完,怎么还怪上我了?”陆绎宠溺地捋了一下小姑娘额前的发丝,“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先别急,喝一口茶,慢慢说。”陆绎说着倒了一杯茶递到袁今夏手里。
袁今夏捧着热乎乎的茶,浅浅喝了一口,立刻说道,“大人的茶就是好喝,味道醇香,只是这么一小口,就足以回味无穷。”
陆绎见小姑娘又开始跟自己打太极,索性顺着她的话说,“既是喜欢,以后便时常来品茶。”
“大人这里高门大院的,哪是我一个小捕快能时常来的?”袁今夏乌溜溜的大眼睛向四周看着,“大人休要哄我。”
“袁捕快这话可是言不由衷啊,”陆绎歪着头戏谑地瞧着眼前的小姑娘。
“大人,”袁今夏转身看着陆绎,“我就琢磨着,锦衣卫一向是不收女子的,这是有什么规定么?”
“自然是不方便。”
“那从这一点上来说,锦衣卫就不如我们六扇门了,您看,我也是女子,可我也做了捕快,做得好好的,不是么?”
陆绎忍着笑,“袁捕快是想表达什么呢?”
“我的意思是……就是……”袁今夏吭哧了半天,“大人,其实我就是想问您一句话。”
“什么?”
“大人之前与我娘说,要三媒六聘、风风光光迎我过门,还算数么?”
“今夏,这么严肃的事情,你觉得我会诓骗你?”
“那大人若是娶我做夫人,会不会……那个,就是……”袁今夏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却不敢直接问出来,她怕陆绎一口拒绝。
陆绎抿着嘴笑,故意问道,“夫人倒是说呀,会不会怎样?”
“哎呀大人讨厌,谁是你夫人?”
“到底想说什么?”陆绎柔声问道,边将袁今夏的手握住,细细地揉搓着。
袁今夏一张脸霎时绯红起来,看着陆绎深情的眼神,不由自主地问了出来,“若我与大人成了亲,大人还会允许我做捕快么?”
“你就是要问这个啊?”
袁今夏点头,盯着陆绎的眼睛。
“今夏,自从与你相识,我最欣赏的便是你独立自主的个性,女子当中极为少见,我从未将你视为我的附属,即便你是我的夫人,你也有自己选择的权利,你可以为自己做主,当然事事与我商议一下会更好。”
“真的?”袁今夏听罢兴奋地蹦了起来,“大人所言当真?”
“何时骗过你?”
“拉勾勾,上吊吊,一百年不会变!”袁今夏一边说一边拽了陆绎的手,将两人的小手指缠在一块,“我就知道大人最开明了,对我最好了,大人会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夫君。”
“你叫我什么?”陆绎眼睛一亮。
“叫您大人啊。”
“刚刚你说我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什么?”
袁今夏“啊?”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小脸立刻又红了,忸怩道,“大人就别挑字眼了嘛,我是一时口无遮拦。”
陆绎心动,一把将人拉进怀里,“我若说,我愿意听呢?”
“大人~~~”袁今夏小脸上的绯红逐渐加深。
“成了亲以后,你便每日里这样唤我?可好?”
陆绎低沉沙哑的声音钻进耳朵,袁今夏只觉得浑身酥麻,更加不知所措起来,只得喃喃着说道,“都是娘,每日里让我练这个,练那个,说姑娘家成了亲,就要伺候好夫君,管教好儿女,不得随意任性,让夫君烦恼。”
“我当然不会恼你,只会……”陆绎见小姑娘羞得将头埋得极低,一时忍不住,便低了头凑近。
袁今夏眼睛一闭,突然将脑袋钻进陆绎的胸膛里,“大人不要!”
陆绎轻叹了一声,止住动作,抚摸着小姑娘柔顺的发丝,柔声应道,“好!”
两人半晌没有说话,就这样相互拥抱着。
一阵敲门声,将两人惊得瞬间分开了。袁今夏整理了一下衣裳和头发,乖乖地站到一边。陆绎蹙眉,沉声说道,“进来!”
岑福端着果盘走了进来,笑嘻嘻地说道,“大人,袁姑娘,这是……”
陆绎嫌弃地瞪着岑福,打断了岑福的话,“放下,出去!”
岑福也瞧出来不对了,见袁今夏红着脸站在一边,意识到自己来的时机不对,赶紧放下果盘,转身就跑了。
屋子里一时沉默起来。过了片刻,袁今夏才“噗嗤”一声笑出来,小声道,“大人,我还是站在这儿和您说话吧,以免……”边说边用手指了指门。
“不必,我这里只有岑福能随意进来,”陆绎缓解了尴尬,“来,坐下吃些水果。”
袁今夏重新坐下,这次离陆绎远了些。陆绎看在眼里,也不再强求,毕竟年轻,血气方刚,心爱的姑娘又近在咫尺,陆绎极力控制着自己。
陆绎已经允了成亲以后,自己还可以做捕快,袁今夏便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笑道,“有件事要跟大人说。”
“什么事啊?”
“时总捕头胡乱安个罪名,将我贬到承德的兴隆县做捕快,我原本是有些气愤的,想找出证据来,后来想想便忍下了,毕竟胳膊扭不过大腿,可兴隆县毕竟离京城有一段距离,就算骑马也要一日的行程,坐马车快则一日,慢则一日半,以后想要见到大人,就难了些。”
陆绎听袁今夏缓缓道来,语气中已平静了许多,心中也将顾虑放下了,正色说道,“今夏,你不是因为胳膊扭不过大腿,你是因为我,你怕给我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傻丫头,你放心,我都会处理好,你尽管安心到兴隆县做你的捕快,信我,很快,便是你我重新相聚之时。”
袁今夏奇道,“大人,按正常的逻辑,您不应该是替我出头么?”
陆绎笑道,“你会允许么?”
袁今夏也笑道,“这才是我认识的大人,我就知道大人会尊重我的意见和想法。”
“其实,我们应该感谢时总捕头,他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谢他?大人什么意思?”
“今夏,你可能不知,朝廷有规制,五品以上的官员不得与辖内女子成亲,我正愁此事如何解,现下正好,时总捕头将你派到兴隆县任捕快,我便到兴隆县去提亲,从兴隆县迎你入府,成了亲,你便可顺理成章的回到京城。”
袁今夏听罢,也欢喜起来,“歪打正着,原本我多少还挺讨厌时文那个老顽固的,现下听大人一说,我便原谅他了。”
陆绎也不禁笑道,“时总捕头不过三十出头,哪里就老了?”
“那我不管,等将来我再回来之时,看他能拿我怎样?大人到时候莫替我说话,我自己解决,可好?”
陆绎抿嘴笑,心道,“时文倒是不手软,帮了一个忙而已,从我这里诓走了一幅古画,价值连城,将来说不定再来个狮子大张口,老朋友也是一个天坑啊。”
“大人怎么不说话?在笑什么?”袁今夏放松起来,捡了一个果子啃了起来。
“没笑什么,多吃些,这两日收拾好,岳母随你一同去,路上免不了颠簸,马车我会给你预备好,还有一应需用得到的事物,兴隆县想必已经接到了文书,住的地方我倒不担心。”
“大人真是神了,连我想带着娘去,都猜到了,”袁今夏腮帮子鼓鼓的,“大人放心,以我的机敏和聪明,安全无虞。”
“慢着些,”陆绎掏出帕子,给袁今夏擦了擦嘴角,笑道,“回去替我跟岳母说一声,只管耐心些,到时候媒人去了,岳母不要拒绝了才好。”
“拒绝?”袁今夏咽下一口果子,长长的睫毛扑灵灵地闪动着,“娘巴不得赶紧将我嫁了呢,说什么她也要像师父一样,早一些抱上……”
“抱上什么?”
袁今夏自知失言,嘴上却硬气地说道,“不该问的大人就别问,大人吃果子。”边说边拿了一粒葡萄塞进陆绎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