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丘
编辑|海蓝宝
1559年，法王亨利二世与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二世签订《卡托-康布雷奇协定》后，安排了骑士比武的庆祝活动。
一、君臣接触渠道的减少作为体格健壮的战士，亨利二世自然要亲自参加决斗，并骑马持矛击败了几名廷臣，不幸的是，最后一名对手的长矛击碎了亨利的头盔，碎片入眼，亨利二世最终慢慢死去。
值得我们注意的是，当亨利二世在场上比武之时，他扮演的角色是首席贵族，也是与对手比试的众多骑士中的一员。
尽管在今人看来，一国之君如此死去必然意味着以下犯上的罪责，但实际情况恐怕并非如此。
亨利二世之死向我们展示了16世纪下半叶法国政治的重要信息，即在当时法国人看来，国王仍然应该像中世纪那样亲自参加决斗。
更为重要的是，亨利二世之死展示了国王与贵族之间的亲密接触和无拘无束的交流，表明了国王应该与贵族互相比试并一起享受其中的乐趣。
正如瑟诺博斯所写，直到亨利四世时期，国王的权力仍旧保持着个人权力的性质。
我们可以从亨利二世之死中看到16世纪下半叶君主与贵族之间相对平等的交往和亲近关系，然而进入17世纪之后，贵族与君主的关系开始发生变化。
在君主及执政者的政策下，君主与贵族之间的距离被逐渐拉大，贵族们明显感觉到他们被从与君主的传统亲密关系中驱逐出来。
尤其是从亨利四世去世到路易十四亲政前的几十年里，贵族开始发现，他们与国王接触的途径日渐衰弱，这主要是因为国王的神秘与威严日益加强和中世纪以来的决斗传统被禁止。
(一)“隐形”国王带来的危机1610年，亨利四世被刺身亡，路易十三年幼即位，此后30多年的时间里，法国不是由国王亲自统治，而是由首相黎塞留以国王的名义来统治的。
研究黎塞留的学者对他评论道:“黎塞留表现出了他那个时代几乎独一无二的理性、自我控制和有目的行动的能力。”
“这样一个政治家，是路易十三庇护关系中最大的附庸，也是路易十三权威的代表者。
黎塞留加强了国王的神秘与威严，使路易十三不用接触到那些习惯于把王室恩惠等同于权力的贵族。
比如，大贵族被授予在其领地或作为总督维持秩序和镇压叛乱的责任。
因此，他们越来越少地被征召进入宫廷，虽然他们还保留着国王顾问的荣誉头衔，但很少被邀请参加御前会议。
由此，大贵族与国王接触和打交道的机会越来越少。同时，国王传统的狩猎活动是贵族与国王接触并展现自身勇敢品质的重要场所。
但是狩猎活动所邀请的成员范围日渐狭窄，贵族也就此失去了与君主进行社会交往的机会之一。
博维斯-南吉斯侯爵在其1630年代所写的回忆录中告诉他的儿子，目前接近国王存在着阻碍，而这种苗头早在1618年就开始出现了;
那一年他被授予圣灵勋章,需要国王亲自将他的名字写在名册上，可是由于无法安排与国王会面，他不得不三次前往宫廷提醒国王的办事员，以确保国王最终将他列入圣灵骑士之列。
博维斯-南吉斯在回忆录中清楚指出，他的经历可以说明17世纪初国王变得日益难以接近的事实。
丰特尼马留伊尔在其回忆录中回忆道，他记得“吕伊纳大臣”时期(1617-1621年)的旧习俗”，尤其是“以前国王与臣民相处的方式。
他们以父亲而非主人的身份出现”，宗教战争后，亨利四世曾与巴黎高等法院的一位法官共进晚餐，并与“所有可能与他有往来的人吃饭，只是为了向他们表示敬意，此后再也没有如此过。”
对丰特尼-马留伊尔而言，早期的国.王是可以被接触到的，他把黎塞留政策下国王的不可接近视为对传统的打击。
在圣西门回忆录中，圣西门用较多的篇幅描述了这样的行为模式，当贵族在国王面前时，如果国王没有看到你，你就会产生一种被冷落或受伤的感觉;
当国王停下来，在他所到之处与其中一个人交谈时，这个人会感到特别的荣幸和渴望为国王服务。
除了切断路易十三与贵族的私人接触渠道外，黎寒留还严格执行宫廷礼仪规范来强化国王的威严。
厄瑞斯特雷纳姆曾在其论文中指出，黎塞留执政期间，权力的象征难以与权力本身区别出来，他突出了礼仪举止与绝对主义王权强化的关系。
对黎塞留来说，礼仪从来不被允许仅仅是礼仪，相反，每一种言语、手势和行为都受到严格的审查，以维护王室的权威。
任何朝臣，无论同路易十三有多亲密，在与国王说话的时候都不得不低下眼睛和使用“陛下”这类敬语:有头衔的贵族、高级教士、市议员，或其他任何人，都不能不对国王表示应有的尊敬。
黎塞留甚至对每一个肢体动作、椅子的高度、台阶的数量、花边的数量、丝带的长度，以及觐见和离开国王的次序，都有严格规定。
有一次，路易十三在卢浮宫附近的街上截住一名路人，因为他在经过头顶的皇家房间时没有摘下帽子。
贵族与亨利四世在一起的日子过得很随便，但路易十三和黎塞留认为他们在礼仪上受到了贵族的侮辱。
为此，路易十三和黎塞留才开始建立这些近乎严苛的礼仪体制，以强化王室的权威。
此后，“太阳王”路易十四在凡尔赛宫继续系统地使用礼仪，迫使所有臣民都臣服于国王威权之下。
(二)禁止决斗中世纪时，国王认可决斗的合法性，如第一章所写，对于贵族而言决斗也是向国王证明自身英勇品质的途径之一。
到近代早期，决斗仍然是贵族的一种特权和展示自身社会地位的方式之一，这使得决斗在贵族中依然流行。
亨利四世虽然颁布了各种禁止决斗的法令，将决斗者定为犯冒犯罪、大逆不道罪、欺君罪、叛逆罪等，但屡禁不止。
据统计，从1588到1608年间，有8000名贵族在决斗中丧生。由此可知，近代早期决斗在法国贵族圈里的风气不减。
到路易十三时期，黎塞留严厉禁止决斗，布列塔尼贵族和蒙莫朗西事件就表明了政府准备严控这类私人暴力的决心。
1616年11月，在布列塔尼的一次会议上，一场关于优先权问题的争吵导致了两位贵族之间的决斗，其中一位是格马德克男爵，在决斗中杀死了他的对手，自己则逃到国外。
路易十三命令格马德克男爵向他报告，但格马德克选择藐视王室的命令，国王被这种漠视其权威的行为所激怒，派遺一支部队将其带到巴黎进行审判并斩首。
蒙莫朗西●布特维尔伯爵则出身于最显赫的贵族家族之一，在生活中除了决斗似乎没有别的目标，他从15岁开始参与决斗，到28岁时已参加了22场决斗。
蒙莫朗西此前的决斗均获得宽恕，并被警告不要再进一步试探国王的耐心。
然而他仍执意在皇家广场进行决斗，公然违反了数月前(1626年2月)刚刚颁布的禁止决斗法令。
结果，蒙莫朗西●布特.维尔伯爵被高等法院判处死刑，并于1627年6月被处决。
蒙特莫伦西的残暴处决震惊了整个贵族，这是违反法律的后果。黎塞留针对贵族决斗传统的禁止令，无疑会使贵族家庭受到影响。
许多贵族认为逮捕蒙莫朗西是对贵族价值观的侵犯，于是他们在处决之日以恳求国王的宽恕。
国王的表兄孔代亲王,恳求国王宽恕蒙莫朗西，他认为蒙莫朗西虽然违反了法令。
但是“决斗是贵族传统的习惯，冒险构.成了荣耀”，蒙莫朗西只是想给国王留下深刻印象，而不是违背国王的旨意，他只是被“荣耀的渴望”所驱动。”
孔代亲王为蒙莫朗西所作的辩词直观地反映了决斗在当时贵族圈中的真正意味冒险构成了荣耀，给国王留下深刻印象。
黎塞留解释说，他为这种个人勇敢的壮举而感动，但他认为这是皇家权威的问题，违反禁止决斗令的人必须受到惩罚，否则会使国王的权威和正义受到蔑视。
“蒙莫朗西之死，意味着黎塞留打击决斗传统的决心，这其中固然包含着国家对于暴力本身的垄断权，也是对贵族借决斗展示自身无畏美德的传统观念的否定。
到17世纪60年代，决斗的荣耀逐渐消失，这种私人暴力举动不再是一种受到鼓励的社会习俗，更不是一项令人感到荣耀的义务，相反成了某种脱离美德常轨的行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