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古珠玉走后,无忌哪里还能睡得着,他索性穿好衣裳,倒一杯冷茶,独对孤灯,坐等天明。
万籁俱寂,只有山风不时吹掠,在无忌的心中此时却是波澜叠起,无法平静。
如他爱过的两位女子,相遇平平无奇,这个爱新觉罗·阿慧的出现,却是未免太过突兀了。从以死相拼到温言软语,仅仅是在见过两三回之后,就有了如此巨大的改变,令无忌都觉得有些难于接受。更重要的是,他猜不透爱新觉罗·阿慧对他另眼相看,到底有什么目的,怀有什么用意。
自昨天和她在山上斗了一场,他隐隐猜到,她和皇家关系一定不寻常。关键是他压根没想到,她居然就是皇帝的亲戚,很可能是乾隆同宗的姐妹、身有尊贵封号的女子。
正如莽古珠玉所言,如果这就是她的真正身份,这次相遇,未免也太······
他正自胡思乱想,忽听得屋外似有衣襟带风之声掠过。他心头一跳,莫非莽古珠玉去而复返?
但并没人进来,衣襟带风之声反而去得远了。
“不是莽古珠玉,还会是谁?莫非莽古珠玉是背着爱新觉罗·阿慧给我下了逐客令,爱新觉罗·阿慧却不知道?”
于是他站起身来,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天边已露出一抹淡淡的晨曦,四周还和他来时一样,静谧无声。无忌在四周走了一圈,刚刚回到住处附近,忽听得有人说道:“苍域修罗,你的雅兴可真不小,刚刚天亮,你就跑出来游园?”
无忌他回头一看,出现在他面前的果然是巧笑倩兮的爱新觉罗·阿慧。
他淡淡一笑,说道:“我向来有早起的习惯,出来走走,顺便领略一下你庄园里的大好风景,以免留下遗憾。”
爱新觉罗·阿慧缓缓说道:“你这话说的好没来由。我的庄园别人不能随便来,你苍域修罗这样的大人物,我是请都请不来的,何来遗憾?你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没人会拒绝。对了,起得这么早,你有什么心事吗?”
无忌连忙摇头说道:“没有!你为何这样问?”
爱新觉罗·阿慧笑道:“没什么。不过有一句话,我不知该不该说?”
“但说无妨。”无忌只能这样回答。
爱新觉罗·阿慧慢条斯理地说道:“在太和宫中,你没有对我下杀手,我很感激你。不过,你如果选择再次入宫行刺皇上,你应该知道我会怎么做吧?”
无忌点了点头,说道:“桀犬吠尧,各为其主,你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我也不会觉得意外。”
爱新觉罗·阿慧立即俏脸微变,一脸不悦,嗔道:“你骂我是狗?”
无忌哈哈一笑道:“我意无所指,你误会了,我只是就事论事,没有贬损你的意思。”
爱新觉罗·阿慧没有理会他的辩白,话锋一转,说道:“你离开天山多久了?”
“快四个月了。”无忌说道。
“你该回去看看了。”爱新觉罗·阿慧说道。
无忌笑道:“你这么着急给我下逐客令么?”
爱新觉罗·阿慧说道:“你别误会,这只是我的想法。我是个直脾气,不太会婉转那一套。我只是为你着想,这才劝你回去看看。”
无忌说道:“你这样说必有原故。你能坦白告诉我为什么这样说吗?”
爱新觉罗·阿慧说道:“好吧,既然你把我当作朋友,那我就和你直说了吧。天山剑宫,此刻恐怕有人正在等着你回去。”
无忌诧道:“你怎么知道?”
爱新觉罗·阿慧说道:“我猜的。”
无忌更是奇怪,说道:“你猜的?”
爱新觉罗·阿慧说道:“不错,你知道我的‘恨崖’麾下都有什么人物吗?只要我想知道的事,就没有打听不出来的消息,天山派门墙已毁,残存的几个人,当然是以你为主脑的,复兴天山,责任和担子都在你肩上。但那些星星火种,一旦再遭毁灭和打击,恐怕天山派想要恢复旧日风光,那便是难上加难,近乎不可能,这种想法,恐怕正是你幸存的那些亲人和朋友所有的。你是他们的主心骨,你说他们能不盼着你回去?”
无忌道:“你是说有人想?······”
爱新觉罗·阿慧说道:“我只是收到风声,没有亲自查实。不过消息已经传进了我的耳朵,这件事多半是八九不离十了!”
无忌道:“能否请你直接点告诉我,到天山去的人是谁吗?”
爱新觉罗·阿慧嫣然一笑道:“苍域修罗,你以为我会诸葛神算吗?交浅言深,我至多言尽于此,你可别怪我故弄玄虚。”
无忌微微摇头,说道:“就算他们去了天山又怎样,那里只剩残垣断壁,他们找不到什么的。”
爱新觉罗·阿慧见无忌抬头望天,沉吟不语,接着又说道:“我只能告诉你,你留在这里,对你是祸非福,甚至会祸延你的亲人朋友!”
“是祸非福”这四个字,莽古珠玉在昨夜也曾对他说过的。但莽古珠玉的口气略显矜持,没有爱新觉罗·阿慧这样厉害直接,说得这样肯定。假如他不听劝告的话,他在天山的朋友和亲人也许会遭到灭顶之灾也难说,虽然外人并不知道通过地底兴亡殿的水道,才可以进入他十年之中用心营造的“秘境”,但外敌入侵,天山派再遭凌辱,天山派历代祖师金面再次蒙尘,却是无忌最不愿意看见的。
想到这里,无忌说道:“你的意思,是不是我不听你的话,立刻就会有人和天山派为难?”
爱新觉罗·阿慧说道:“有些话我能说,有些就不能。你无需知道太多,你回到天山自然就会明白,要是我可以告诉你的话,自然会告诉你。至少到目前为止,我还是很愿意把你当朋友看待的。”
对着如花容颜,无忌淡淡地说道:“你大抵也该知道,我苍域修罗自立名江湖,是从来不受人威胁的,哼,要杀我太难,却转而去对付我的亲人朋友,恐怕造成的后果他们未必承担得起!”
爱新觉罗·阿慧呆呆地望了他许久,才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苍域修罗,你确定你不是想和我赌气,偏偏要留下来吧?我劝你还是不要那么孩子气的好!”
无忌心头蓦地一省,说道:“我明白了。我不是那么容易赌气的人。”
爱新觉罗·阿慧一怔,说道:“你明白什么?”
无忌道:“你已经告诉我答案了,皇帝手里,不只有‘恨崖’!”
爱新觉罗·阿慧似笑非笑地说道:“哦,你何以知道对天山不利的人一定是皇上派去的?”
这下无忌可真是无言以对了。他是的确无法什么都没看见是情况下判断事情的真伪。
他想到想将天山星火彻底掐灭的,除了乾隆皇帝怀十年前被挟持一恨之外,第二个就是逐鹿侯。甘凤池早已不是他的顾虑,他现在怀有戒惧之心的,只有逐鹿侯。他自以为想得不错,现在又冒出来一个“恨崖主人”爱新觉罗·阿慧。
他接着想:“虽然我和乾隆是在十年多前结下的冤仇,但爱新觉罗·阿慧的意思,是要我避开锋芒,显而易见,纵然不是乾隆听见了江湖的风声想对自己为代表、尚在草创的天山派下手,最起码可以趁势出手的,逐鹿侯就是其中之一。我和乾隆的恩怨是很难化解的了,因为我不能向对待江湖中人一样去对付乾隆。杀掉一个乾隆对我来说易如反掌,但清廷根基稳固,死了雍正,出来一个乾隆,死了乾隆,还会出来别的什么隆,到时清廷的反扑会越发无所不用其极,还在草创的天山派,万万经不起再一次的血雨腥风。爱新觉罗·阿慧的口气已是明显不过,假如我继续留在这里,别的更加强劲的敌人就会趁虚而入,将对天山派不利,我的行事但凭好恶,早已闻名武林,她警告我谨言慎行,这话恐也不只是虚声恫吓。”
想到此处,无忌抱拳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告辞。”说完转身就走。
爱新觉罗·阿慧追上来道:“苍域修罗,你可别胡思乱想!”
无忌转身道:“我怎会乱想?我明天就走,烦你回去告诉你的皇帝,我会在这两天内再去拜访他!”
爱新觉罗·阿慧一愕,说道:“苍域修罗,你·······”
无忌一笑道:“我不是去杀他,我是有件事要跟他彻底谈一谈。”
爱新觉罗·阿慧眼神闪烁不定,问道:“你说的是真话?”
无忌又是一笑道:“我苍域修罗生平不打诳语,除非你的皇上一定要对付我,我才会出手,上次在太和殿其实最多只能算是一个巧合和误会,我不出手,那个女孩子就保不住命了。”
爱新觉罗·阿慧忽然酸溜溜地说:“不知如果是我遇险,你会不会也这样尽心尽力?”
她的话声和脚步都停了下来,无忌向她微微一笑,指着小径尽头说道:“我看庄园内没有什么地方上锁,唯一在这道路尽头,有一处木门紧紧锁住,那里是什么要紧所在吗?”
爱新觉罗·阿慧闻言一笑道:“这个庄子的前主人是一个犯了大罪的蒙古亲王。他生平嗜酒,尤好吐鲁番运来的上等葡萄美酒,那木门里是一座硕大的地下酒窖,成千上万斤品质极佳的葡萄酒就储存在里面。葡萄酒的储存略为苛刻,因此酒窖的大门必须锁上,不能走风,否则一个酒窖的好酒全都要报废,那就未免太过暴殄天物了。下次你再来,我请你进酒窖去喝上好的葡萄酒。”无忌笑道:“多承盛情,但愿你我还有抵足而饮的那一天。”爱新觉罗·阿慧听他说“抵足而饮”,不禁秀面绯红,没等她回过神来,无忌已是向她挥手告别,走出庄园大门去了。爱新觉罗·阿慧望着无忌的背影,不觉怅然若失。
无忌离开爱新觉罗·阿慧的庄园,便回到广义镖局,袁广仲和袁秀莲正在院子里督导镖局的趟子手们练功,见无忌回来,上来迎接。无忌一问袁广仲,知道他的徒子徒孙已打听到了王二十八的下落,原来王二十八的住处,离无忌原来的王公府只有三条街,很容易就找到了。袁广仲低声对无忌说道:“恩公猜猜,恩公要找的逐鹿侯和王二十八住在哪里?”
无忌一愣,问道:“哪里?”
袁广仲道:“逐鹿侯就在恩公以前的王公府,王二十八住在离王公府三条街的一处宅院,地方很好找,他家胡同门口,有一家何记百草药房。”
无忌哦了一声:“原来他住在那里。晚上我去找王二十八,逐鹿侯可找不可找,他日后总要和我会面的,要将他铲除,倒不急在这一时。”
袁广仲道:“恩公要不要老夫帮忙?”
无忌摇头笑道:“不用。逐鹿侯都不在我的眼下,别提王二十八了。再说你们以后还要在北京住下去,镖局还要继续开,这趟混水你们不要搅进来,剩下的事我自己办就好了。”有人说道:“高叔叔说的是。”门缝里塞进来一张胖乎乎的圆脸,原来是白将军来了。他今天换了一身上好的衣服,天气燥热,他的大胖脸上密密麻麻布满了汗珠,满脸堆笑,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糕点之类的礼物。趟子手们看见白将军,一些人在低头偷笑,另外也有几个年轻的,已经开始打趣他了。
袁秀莲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白胖子,你不去当你的鹰犬,巴巴的跑来干嘛?”
白将军脸上堆笑,双手把糕点松到袁秀莲面前,说道:“我今天不当值,特地买了京城最有名的刘麻子绿豆糕来给你消暑。”
袁秀莲转身说道:“你就知道吃吃吃。我不要!”
白将军又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小盒子:“我还买了水粉胭脂来送给你,你抹上,香喷喷的,一定好看。”
袁秀莲屈起手指凿了一下他的额头,嗔道:“我不抹就不漂亮?”
白将军哎哟一声,摸着额头连忙点头哈腰地说道:“漂亮,漂亮,四九城没有比姑娘还漂亮的女孩子了。”
袁秀莲秀面绯红,呸了一口,跑进屋去。无忌含笑向他努了努嘴,白将军急慌慌地跟进了屋。
袁广仲不禁哑然失笑,对无忌道:“这小胖子心眼倒也不坏,就是不知秀莲的心意。”
无忌连忙摆手,笑道:“我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红线我牵上了,以后的事我可管不着了。”
袁广仲哈哈大笑,说道:“老夫只是不喜欢他吃公门饭而已,其他还好。他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阿莲将来嫁过去,也免了一份劳累。”
无忌含笑道:“老镖头,你别说,有他在,日后没准局子里的业务就有起色也未可知呢。”
袁广仲道:“恩人此言何意?”
无忌笑道:“老镖头忘记了,白将军的师父董镖头和你是同行,董镖头虽是军官出身,却十分讲义气,江湖上人面又广,黑白两道,都愿意卖他‘董金刚’董牧的几分面子,镖局生意这几年来做得蒸蒸日上,红红火火。莲姑娘嫁给白将军,还愁日后没机会吗?”
袁广仲抚须笑道:“董金刚董牧的大名我是闻名久矣,只恨当年同在京城,却一向无缘识荆,以后但看江湖上的缘分吧。至于他们小儿女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作主,这头婚事能成,我这老家伙也可以心安理得地退休啦,以后到了地下,家兄也不会怪我没照顾好镖局和阿莲了。”携着无忌的手走进内堂,设宴招待。
无忌在镖局吃饱喝足,到了傍晚,向袁广仲叔侄告辞,说道:“我这回去但望除掉王二十八这个叛徒,就即刻出城,不会再回来了,就此向你们告别。”
袁广仲和袁秀莲都有点不舍,无忌说道:“你们在北京做生意,不和我往来最好,给刑天盟的密探知道,难免招惹麻烦。往日的一点小小恩惠,你们不用总是记在心里,你们能好好经营镖局,就不枉我当年出手了。”和叔侄俩再三告别,趁夜走出镖局,纵身飞上房顶,向王二十八家里奔去。
既然有了确切的地址,找起来就好找得多了。北京城里无忌别的地方不熟,自己住了一年多的王公府周围的大街小巷却是熟络得很,没过多久,就给他找到了王二十八的住处。他轻飘飘地从房顶下来,刚刚走几步,意外地看见院子里停着一顶青布蒙着的小轿,隐隐听见小轿附近一个窗子里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无忌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但见后面有一处小房子,说话的声音,正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唉,想不到你们去了六个人,居然还是拿不下高无忌那小魔头。”说话的人声音苍老,不像王二十八。无忌在暗处定睛一看,烛光掩映,一个人的影子正好打在窗户纸上,那人头顶光光,看似是个和尚。无忌想了想,原来说话的人是在石家堡逃走的白教大经师“贡布”。无忌心道:“我正愁找不见你,你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心念未已,忽听一个女人说道:“你也该歇歇了,这半柱香下来,你只怕已耗损了三成多的功力了。”
说话的是徐白露。在山上她一招没发就急急忙忙逃走了,无忌没想她既然害怕自己,又为什么要去?可能是压根没想到自己会和恶来在一起的。他们去了六个人,合力对付恶来或者可以,想对付无忌却还差得远。
无忌心道:“难道另外一个人是王二十八?”
果然听得王二十八的声音说道:“耗损一点功力算什么,只要能够保全玉珑的性命,就是拿我的命去换,我也愿意!”
无忌听了惊奇不已:“他为什么对玉珑这样好?”
只听徐白露酸溜溜地说:“想不到你对一个干孙女儿这么好。”
王二十八道:“你没来由的为什么吃一个晚辈的干醋?我收了这个干儿子,他只给我留下这点血脉,难道我眼看着玉珑去死吗?谁知道她会碰上高无忌那小魔头呢?要不是那小魔头比玉珑的内功强,就不会把修罗剑的阴寒之气反逼回来,叫玉珑受害了!”
原来王二十八在南京王家村老家还收有一个干儿子,这个干儿子给他留下了一个女儿,就是张玉珑。无忌仔细想来,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在天山时王二十八对张玉珑出奇的好,和玉珑一起练剑的几个同龄的孩子,只有张玉珑从来没挨过打。原来无忌以为是玉珑练剑比其他同门要好,事实上并非如此,原来张玉珑和王二十八竟是不亲生的祖孙关系。
他刚刚想到张玉珑,张玉珑就在说话了。
张玉珑说道:“爷爷,我已经好很多了。”
王二十八道:“好,你虽然不能立即痊愈,但爷爷可以对你保证,你己无性命之忧了。”
张玉珑道:“爷爷,你真好。爷爷,我还要求你一件事情。”
王二十八笑道:“好,说吧,你有什么事情要求我?”
张玉珑道:“爷爷,这可并不只是为了我,也是为了你自己的声名!”
王二十八道:“我还有什么声名,若不是那小魔头削了我的手指,我大概还可以为你们的练功提供一些帮助,我手都废了,想帮也帮不了你们太多咯。”
张玉珑道:“爷爷,武林中人都说你的剑法天下闻名,不只是因为你剑术高,更在于你的内力强。你手虽然废了,可内功还在,这是别人没法比拟的。”
王二十八道:“我是行将就木的人,这点内力留着也没什么用了,你是想要我把内力都渡给你吗?”
张玉珑道:“爷爷,侯爷交给我们的练功法门里,就有‘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说法,如果你能把内力都渡给我,我练好了腐骨神掌和修罗剑,就可以找高无忌一较高下,为你报断指之仇了!”
无忌听到这里不禁心中一震。小时候他就知道张玉珑生性要强,有些爱慕虚荣,没想到她还有和自己争胜的野心,自己功力不够,就向她的“爷爷”王二十八来“讨”了。
王二十八凄然笑道:“内力突然过盛引起的反噬,你不害怕吗?”
张玉珑道:“爷爷,我是认真的,当然不怕内力反噬,再说,一旦出现内力反噬,侯爷会帮我解决难题的。你不在乎声名,我可在乎。要是连断指之仇我都没法帮你报,叫我怎么有脸面对外自称是你的孙女?就是在侯爷面前,我也会矮了半截。”
王二十八沉吟良久,才说道:“你是我最后的希望,你想要爷爷做的事情,爷爷不会不不尽力的。不过让渡内力这件事我只能答应你尽力而为,不能确保一定可以成功。”
张玉珑道:“爷爷,只要你肯点头答应,用不着你亲自出马,我一定会拿高无忌的脑袋来为你庆祝八十大寿的。”
王二十八叹口气道:“丫头,你别哄我开心了,我已成了一个废人,哪里还会指望可以活到八十岁?好啦,不用多说了。你既然决定了,那你赶快养好伤,不能留下一点隐患,我才可以放心把内力渡给你,否则只要一个行差踏错,我们祖孙俩一个也活不了!”
张玉珑又惊又喜,说道:“真的?”
王二十八道:“当然是真的。爷爷的为人你还不知道吗,我答应的事肯定会为你做到的!”
张玉珑道:“那孙儿就放心了!”
王二十八道:“放心什么?”
张玉珑道:“放心爷爷不会再找别的传人了呀。”
王二十八听了这句话心中不禁起了疑云:“谁告诉你我要找别的传人?”
张玉珑言语有些支吾,说道:“没谁说过呀,是孙儿自己的猜想。”
王二十八似乎比较疑虑她的说法,喟然叹道:“你爹年轻的时候,给我管教得十分严厉,但想不到竟然管出一个逆子,以至于你爹娘在你还在襁褓时就给仇家害死了。你以后练好了武功,可千万别走你爹妈的老路呀。找高无忌报仇是一码事,走上江湖不归路又是另外一码事,你可得时时警醒!”
张玉珑说道:“我知道了。爷爷,当年那个行凶害死我爹娘的人是谁,现在你总该告诉我了。”
王二十八似乎吃了一惊,讪讪说道:“我,我还没查出来。”
张玉珑道:“爷爷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敢说!杀我爹娘的凶手是西川的叶老头是不是?”
王二十八说道:“我是真的没查到实据,那凶手害死你爹娘之后转眼就跑了,我担心你也遇害,来不及追赶,才叫他给跑了的,这段往事我不是第一次跟你说,难道爷爷还会骗你吗?”
张玉珑道:“或许是爷爷追不上他,或许是爷爷根本就没动过去追的念头,爷爷不敢去追,因为爷爷心里怕!”
王二十八低下头,喃喃说道:“我,我害怕?我王二十八纵横半生,怕过谁来?我也曾是江湖中出了名的鬼见愁杀人不眨眼,平生不知经过多少大风大浪,怎会怕一个害死自己儿子儿媳的小贼?唉,是爷爷当年一念之差,才招来害死儿子儿媳的祸殃,所有罪过都是我造下的,和别人无关!你跟贡布去侯爷府里好好养伤,养好了伤,我就把你接回来,然后把全身的内功都让渡给你,以后你能不能替我报仇杀掉高无忌那小贼,就看你的造化了!”
听到这里,无忌也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贡布一直一句话也不说,原来他是奉命来接玉珑去逐鹿侯的府邸的。逐鹿侯要玉珑进府不知又是什么用意?”
只听贡布哼了一声,说道:“王兄不信侯爷的能力?”
王二十八说道:“逐鹿兄,我不信侯爷的能力,也不会答应让玉珑进侯爷府里了,你何出此言呢?”
贡布说道:“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王二十八说道:“现下要除掉高无忌那小魔头,非侯爷出手不可了,玉珑进府陪侯爷闭关,半个月之后腐骨神掌和修罗剑的功力必会突飞猛进,我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怀疑侯爷呢?”
贡布道:“好,你只管放心好了,陪侯爷闭关的不只是玉珑姑娘一个,徐天宝和石天柱也在,你可以放心了。我今天原本可以不来的,是侯爷叫我拿一样东西给你看,想让你辨别一下这件东西的来路。”
王二十八道:“什么东西?侯爷都不认得,我怎么会知道?”
贡布道:“那可未必。侯爷虽然名播天下,但他隐居的日子多,说起江湖阅历,他的确不如你丰富,这点侯爷是由衷地佩服的。”
王二十八听了似乎十分受用,说道:“侯爷这么看得起老夫,老夫深感荣幸。请问你带来的是什么东西?”
贡布手里托着一个小布包递给王二十八,说道:“前月有个不知死活的家伙闯进府里,妄图刺杀侯爷,侯爷没给他伤到,但侯爷身边两位死士却因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这两枚毒针是用磁石从两位死士的要害吸出来的,毒针制作极为精巧,针腹中空,小小一枚毒针分成三节,每一节都呈现出不同的颜色。王兄见多识广,看看这是哪一家的暗器?”
王二十八看了一阵,对徐白露说道:“白露,你看呢?你是精通暗器的。”
徐白露戴上鹿皮手套拈起毒针看了许久,又凑到鼻端嗅了嗅,说道:“这好像是四川唐家的飞针。”
王二十八道:“不。你们都走眼了。这种飞针上喂的毒虽源出唐家,飞针却非唐家之物。”
贡布问道:“那是谁家的?”
王二十八道:“这是齐云山司马家的三白针。”
贡布诧道:“恕我孤陋寡闻,我只知大小唐门暗器天下第一,却没听说武林的暗器名家中有姓司马的,更没有听说过三白针。”
王二十八道:“这是一家门派的秘密,大小唐门不愿对外张扬,外面的人不知道也没什么奇怪的。”
贡布道:“请道其详。”
王二十八说道:“众所周知,大小唐门的独门暗器有七十二种,暗器手法更是千变万化,繁复之极,唐家弟子从小苦练,资质平庸的往往练一辈子,也仅得十之一二的真传。后来这些弟子中出了一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名叫唐一鹤,这唐一鹤天赋异禀,不到三十岁,便已精通七十二种独门暗器的六十四种,可说前无古人。他三十三岁成亲,妻子正是齐云山大豪司马郃之女,司马郃年轻时在江湖闯荡,得了一个‘飞电剑’的美誉,时老一辈江湖中人无人不知的豪侠。两家联姻,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当年不知羡煞多少风流人物,可是这桩看上去鸾凤和鸣的大好姻缘,后来竟走到了劳燕分飞的结局。非但如此,唐夫人还因此赔上了一条性命。”
贡布问道:“这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