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掉的“旗帜”!

春秋右传读过去 2024-07-27 09:46:40

鲁僖公五年的秋天,《春秋》有三条记载,非常引人注目!

第一条是:“公及齐侯、宋公、陈侯、卫侯、郑伯、许男、曹伯会王世子于首止。”

第二条是:“秋八月,诸侯盟于首止。”

第三条是:“郑伯逃归,不盟。”

这三条记载围绕的核心,其实就是一个人,那就是周惠王的“世子”,也就是太子郑,即后来的周襄王。这时的太子郑,虽然贵为太子,却忧虑自己的地位不稳,因为他最小的弟弟,也就是叔带,不但母亲惠后喜爱,而且周惠王也在考虑是否应该由叔带来继承他的王位。所以,太子郑很焦虑!

首止之会的召开,齐桓公显然是为了太子郑,明显齐桓公站在了太子郑一边。然而,这对于周惠王来说,齐桓公这是在干涉自己的家事,是以臣犯上,更是在藐视天子尊严。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看,齐桓公这样的举动,就是在亲手砍倒自己“尊王攘夷”大旗!如果联想到上一年齐桓公由伐楚到与楚结盟的种种举动,则这样的口实就会进一步被坐实。

从记载情况看,齐桓公在首止的活动,第一步是开“会”,这次开会的班底,就是上一年侵蔡伐楚的那八个国家,即齐国、鲁国、宋国、陈国、卫国、郑国、许国和曹国。而这八个国家的国君之所以前来开会,为的就是来“会”王世子,也就是周惠王的太子郑!

《春秋》中的“世子”,就是《左传》中的“大子”,即太子。这位太子爷姬郑,这一年的岁数应该是20岁刚出头。依照《左传》的记载,太子郑与叔带都是周惠后的儿子。周惠后是于鲁庄公十八年嫁给周惠王的,距离此年过去了二十二年,因此算来,太子郑作为嫡长子,年龄正好是20岁出头。

齐桓公能够为周王室的这位太子爷召开诸侯参加的专题会议,至少说明,太子郑与周惠王或者周惠后之间的矛盾已经公开化,甚至很难调和了!否则太子郑不可能把自家内部的矛盾用自曝家丑的方式来告诉诸侯,甚至请求齐桓公出面解决。这在古今都是非常危险的举动!其次,太子郑能够出席这次在首止召开的诸侯会议,说明太子郑在周王室已经具有了比较大的权力,且对自己的行动具有足够的支配能力,第三,这时的周惠王有可能已经病入膏肓,甚至难于有效控制王室之政,否则,太子郑不可能如此乱来,齐桓公也不可能随便介入到王室的家事。

按照《春秋》的记载,这次诸侯来到首止,就是为了太子郑。而太子郑的诉求,就是希望在齐桓公的支持下,诸侯能团结一致并支持他继续作为周王室的太子,从而最终继承周惠王的衣钵,成为未来的周天子。

对于这一点,诸侯之间显然是很难达成一致的!比如首先是陈国,周惠后作为陈国公主出嫁周惠王,从情理上讲,陈国与周惠王更亲,在心里一定会不满于齐桓公介入王室家事的。尤其,如果周惠后有了明确意见,作为甥舅之国,陈国也应首先考虑周惠后的想法。

其次是郑国的郑文公,他也许早就对于齐桓公的“霸道”心怀不满了!尤其是,作为周王室的家事,本质上那是姬姓的家事。对于郑文公来说,感觉郑国更有发言权才对。而如果在这之前,周惠王已经和郑文公之间就有所沟通的话,就更不会赞同齐桓公的想法了。

按照《左传》记载,齐桓公与太子郑在首止的这些动作,周惠王也是知道了,所以才派出王室大臣周公宰孔前往首止,目的在于阻止正在发生的事。宰孔首先做工作的对象就是郑文公,他向郑文公传话,周惠王说:“吾抚女以从楚,辅之以晋,可以少安。”周惠王这样的表达,显然是对齐桓公相关行为的极大反感,更是对太子郑的极度失望!不然,作为周惠王,是不太可能教唆郑文公北齐从楚的!同时,也可以看出,即使如周惠王,也已经看出了齐国霸权外强中干的本质。

除了宰孔的撺掇,另一个人的“挑拨离间”,也许对郑文公的背齐动机起到了更大的刺激作用,这个人就是陈国的辕涛涂!辕涛涂自然忘不了郑申侯对自己的背叛和告密。由于郑申侯的告密,上一年的陈国,在半年之内连续两次被齐桓公的诸侯之师所讨伐。这种性质的讨伐,除了国家的损失,陈宣公妫杵臼作为周惠王的老丈人,面子往哪搁?而辕涛涂在陈国的面子又往哪搁?因此,陈国虽然不好当着太子郑的面,坏了这位外甥的好事,但搞点小动作还是有必要的!

按照《左传》的说法,辕涛涂针对郑申侯,采取的是“捧杀”的计谋。辕涛涂告诉郑申侯:齐桓公赐给他的郑国虎牢之地,那真是个好地方,如果为您在这里筑一座漂亮的城池,一定会名扬天下,而以此传之子孙,子孙岂敢相忘?这,岂不是美事一桩!如果老兄同意,我愿在诸侯面前促成此事。郑申侯不知是计,还真就同意了,并在诸侯的帮助下实现了这个愿望!

依照这条《左传》记载,笔者相信,为郑申侯筑城虎牢之事,应该是首止之会之前就已经发生的事,断不会是在首止之会时,因辕涛涂的临时动议而开始建筑并建成的。其次,郑申侯虽然为郑国大夫,但在齐桓公面前,却很得信任,因此辕涛涂在一定程度上也有巴结郑申侯的意图在里面。其三,首止之会,陈国对齐桓公干涉周王室家事的行为应该十分反感,但是摄于霸权之威,不好明着反对,但阴招总还是有的。这个阴招,就是挑拨郑文公与齐桓公之间的对立情绪。

辕涛涂在首止之会期间,告诉郑文公:齐桓公不但赐给郑申侯以虎牢之地,而且现在还帮助郑申侯筑建了更加高大的城邑,这分明是要反叛国君您啊!这句话,其实在郑文公的心里早就有了,只是心中有恨,无处诉说罢了!辕涛涂这样明着一点,心中的无名火自然会立即窜将上来!齐桓公拿着郑国的城邑赐给郑申侯,这不光是对郑国国家利益的无视,更是对周天子权力的藐视!尤其郑申侯作为郑文公的臣子,凭着齐桓公的信任,在郑国耀武扬威,这算哪门子事啊!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郑文公有了周惠王撑腰,有了辕涛涂的挑唆,在情绪激动的情况下,开始挑战齐桓公的权威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挑战的后果是什么?为了眼前这事值不值得挑战?尤其有没有挑战的意义?这一切,在郑国大夫孔叔那里是洞若观火的。孔叔告诉郑文公:“君不可以轻,亲则失亲。失亲则患必至,病而乞盟,所丧多矣,君必悔之。”可见,在孔叔的认识中,就目前而言,郑文公背齐从楚,是一种轻举妄动,更是把自己国家推向灾难的一种错误选择。因为郑国一旦失去以齐国为轴心的盟国体系,今后但凡有内忧外患,再求盟国保护,损失就大去了!但郑文公哪里听得进去!因此,郑文公冒着被齐国惩罚的后果,竟私自离开首止,回到了郑国的新郑。

这就是《春秋》“郑伯逃归,不盟”记载的大致历史背景!按照古人处理国际事务的基本办法,国家之间如果志同道合,国君相“遇”在一起沟通一下就可以开始行动了。其次就是“会”。诸侯相会,如果国君之间没有分歧,做一个简单约定就可以随之执行,这是常用的一种办法。而“盟”就不一样了,程序比较复杂,仪式比较隆重,还有“歃血为盟”环节,是很郑重的。但越是郑重的仪式,反而说明诸侯之间有巨大的利益分歧,所以必须“赌咒发誓”以锁死盟约,防止言而无信。

这次齐桓公组织的首止之会,显然“会”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因此齐桓公必须“行使”霸权,变“会”为“盟”,要求各国国君在一起发誓,在太子郑的继承权问题上采取共进退的策略。但是,如果诸侯按照这种要求,则显然是对周惠王王权的无视与羞辱!尤其值得诸侯考虑的事,今后这样的是,如果这种事发生在自己的国家,自己岂不也会很吃瘪吗?所以,可以肯定是,与会诸侯,一定是憋着一肚子的气,但不好发作!

对于首止之盟,历史上最严厉的评价莫过于《谷梁传》,其中有一段是这样讲的:

“盟者,不相信也,故谨信也。不敢以所不信而加之尊者。桓,诸侯也,不能朝天子,是不臣也。王世子,子也,块然受诸侯之尊己,而立乎其位,是不子也。桓不臣,王世子不子,则其所善焉何也?”

在这段评价中,《谷梁传》已经指出,齐桓公是有不臣之心,而太子郑则兼不孝之名,妥妥的两个乱臣贼子榜样!当然,这样的评价也许太过武断。因为,周惠王为什么要更换太子,我们不得而知。而如果周惠王更换太子的行为确有过错,则齐桓公此举,是否也算是匡君之过的善举?

尽管作为后世读者,可以用我们今天的想象为齐桓公开脱,但有一点是铁定的事实。即,齐桓公并没有亲赴洛阳觐见周惠王,以彻底弄清楚周惠王到底是怎么想的。即使周惠王的想法存在一定的瑕疵,齐桓公也可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周惠王放弃错误的选择。但是显然,齐桓公是在拉偏架!不但拉偏架,而且还要绑架诸侯一起为太子郑的未来背书。这当然就很过分了!

所以,通过齐桓公在鲁僖公四年的召陵之盟,以及在鲁僖公五年的首止之盟,齐桓公这两年的种种表现,让齐桓公的“尊王攘夷”旗帜再也打不下去了!因为,前者在实质上是放弃了“攘夷”,而后者在本质上是放弃了“尊王”!丢掉“尊王攘夷”大旗的齐桓公,现在看起来,更像一个彻头彻尾的“霸主”,即行霸道的主儿。

但齐桓公的霸道,是不得人心,是要承担后果的!很快,这个后果就来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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