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2024-04-12 07:04·三近居士

从宋都临安出行，孙觌一行过兰溪，再到江西抚州的临川，该歇歇脚了，从春天的寒食节走到初秋，这一路走来，就走了了五百多公里。贬谪途中的颠簸与劳累，加之兄弟离散与至亲的亡故，都给孙觌带来了巨大的精神创伤。孙觌在由浙入赣的路途中，多沉浸于难以消解的悲愁中，用词也多带有残败意味。

到了江西抚州疏山，苍松翠柏，绿树成荫;青竹繁茂。在名扬海内外的疏山寺，孙觌看到了历代帝王唐禧宗、宋太宗、宋真宗书写了御扁;和文人墨客，王安石、曾巩、晏殊父子等诗人墨迹甚多。孙觌感念前辈文墨，诗兴大发，于是写下了一连串的诗作，如《疏山长老善清日诵楞严维摩二经赋小诗二首示之》、《明水寺五代末危全讽据临川时所建画像至今存焉寺旁最高峰有祠屋一区道士居之二首》和《疏山寺次白文林韵三首》

其一

翠干轩轩迥出林，夜风吹籁紫箫音。老龙头角云霄近，玄豹文章雾雨深。

末路浮荣炊剑首，半生遗恨寄琴心。愁吟独溅花前泪，故国山河百战侵①。

①孙觌自注：白，河东人，有“应为念交侵”之语

其二

藜杖匆匆集晚林，长廊破壁撼钟音。天涯流落相逢地，杯酒殷勤莫厌深。

万里功名飞燕颔，千金博饮炙牛心。更闻好句惊人倒，一洗蛮烟瘴雾侵。

其三

黄花翠竹小丛林，卧听南山白石音。蚁斗已空遗垤在，蜗跧终恋故庐深。

掀髯一笑追前谬，礼足同参看此心。且向疏山结香火，人生莫受二毛侵。

有诗就有酒，无酒不成诗，“天涯流落相逢地，杯酒殷勤莫厌深。”孙觌在过疏山上一览亭见拟东坡煨芋诗刻龛之壁间，于是,记之并赋诗一首：

《绍兴壬子某南迁过疏山上一览亭见拟东坡煨芋诗刻龛之壁间诗律句法良是殆不能辨乃宣卿侍郎守临川时所拟作也后数日道次安仁县一士人吴君出宣卿诗数十解示余奇丽清婉咀嚼有味如啖蔗然读之惟恐尽于是拊卷三叹而后知公置力于斯文久矣又二十年宣卿筑室荆溪山中别营一堂以平生所蓄东坡诗文杂言长短句残章断槁尺牍游戏之作尽椟藏其中号景坡自书榜仍为记刻之某欲具小舟造观而宣卿召用今以集撰守吴门乃赋诗为之先》曰：

王公制练衣，谢傅捉葵扇。歘若置邮然，一昔遍海县。

东坡百世师，乘云上骑箕。文争日月光，气敌嵩华齐。

诸儒望先觉，坐待成风斲。一斤应手挥，郢鼻无留垩。

公生不并时，关楗同一机。识真属具眼，造的今中眉。

诗亡束晰补，书受伏生所。神交接混茫，参差梦中睹。

授我笔如椽，五色光属联。醉上金銮殿，挥泉洒谪仙。

这里提到的宣卿是孙觌老乡大诗人蒋璨1085-1159，字宣卿，号景坡。常州宜兴人。书法怪奇玮丽，独步一时。亦工诗。有 《景坡堂诗卷》。

孙觌在疏山盘桓数日，与长老等谈佛论道，多有交集。并写诗《疏山长老善清日诵楞严维摩二经赋小诗二首示之》：

一

尘涨迷三鹿，桑枯厌八蚕。征心浑不见，问疾有谁堪。

坐待成风斫，应须立雪参。钦闻第一义，细说后三三。

二

弹指三生过，伤心一念差。试标天上月，为种火中花。

粗识样为味，初欣道有牙。老师一笑许，千劫误蒸砂。

孙觌在抚州还写有了《余南迁次临川奏庐陵道属闻盗掠高安新淦之间少留仙游山道祠是时庭下木犀花盛开漫山皆大松一峰苍然终日游愒其下各赋诗一篇》

其一

檐牙啄林杪，华殿浮青红。天风吹泬寥，万籁酣笙镛。

木犀已着花，濯濯秋雨中。赪姿出素面，一洗丹粉空。

幽香袭巾袂，冷艳栖房栊。迫此芳岁残，一笑谁当供。

群仙立通明，矫矫骖鸾龙。相随归阆苑，遗恨寄西风。

其二

历历水中榆，地远连玉京。抡材上华屋，袅袅黄金茎。

苍官表独立，垂胡交缦缨。根深崖峤壮，势压山岳倾。

万牛挽不回，老气空峥嵘。夜半风雨会，岁晚龙蛇升。

我来不忍去，绕树三匝行。珍重金石交，待我烹茯苓。

以及《遣兴》、《达臣议承饷石耳》、《仙游山九日叹逝二首》、《两日复往次前韵》和《宿临川村舍》诗曰：

“林壑已秋声，凉蝉又一鸣。人间多古意，地僻有微行。

身老殊方去，愁牵百虑生。途人夜相语，豺虎正纵横。”

孙觌自注：时建昌石陂盗起。

以及《题临川孝义寺壁二首》

其一

秋风袅袅转庭梧，客梦初惊一鸟呼。

拣尽寒枝栖不稳，独行残夜影同孤。

其二

孤城吹角五更风，笑语团圞一梦中。

战格连云家万里，书凭黄犬若为通。

据《建炎以来系年要录》有关孙觌之事及《抚州府志》所载时间，可知，孙觌因罪贬为庶民，则曾流寓抚州。孙觌宣和元年(1119年)曾被谪临川。

据《江西通志》记载：“觌晋陵人，宣和间以尚书郎参详贡举，尝谪寓宜黄久，为合邓庾丞周执羔作迁学诸记，文词雄伟，有古作者风。” 过了知天命的孙觌，走在荒芜人间的穷乡僻壤，时时感到孤独，独行残夜影同孤。又听闻北方战火又起，怎传家书报平安？怎不让人“千牵百虑生”呢？

孙觌大量诗作是在遭贬和后来隐居期间写的，没有了朝廷上繁杂的公务应酬和尔虞我诈权斗，孙觌有了大量时间来考察民风市俗，风土人情，于是，大量写作，无不寄托了诗人对当时时政，民生及自然的无限感叹和思考。

过了抚州，在西部的崇仁县，孙觌写下《崇仁县》诗一首：

“万山攒拥天一笠，北风吹雨两鬓湿。饥乌绝叫护巢飞，老蛟怒起拿云立。

孤城短日砧杵急，骑驴渺渺冲泥入。桑枝倒折机杼空，道旁废井无人汲。

遗民到今传旧邑，击水华鲸浪三级。故物漂流百战馀，客子起坐万感集。

小驿香醪如雪汁，一杯快作长虹吸。酒醒寂历照短檠，幽咽数声邻妇泣”

孙觌自注：县人喜竞渡，乱后如故。

宋人徐积评其《崇仁县》诗“起极雄壮,收极悲凉,总由用笔变换,故而姿态横生”称《三山寺》诗“古淡自如”;《龙隐岩》诗“精悍遒紧,无绽可寻”以及《自崇仁趋新淦凡四夕乃至一寓道观三止僧舍皆留一夕而去赋小诗记之 三山寺二首》

其一

斜日半窗明，无人独掩扃。风铃时自语，雪柏老终青。

立鹊参差见，微泉断续听。老僧浑不语，危坐卷残灯。

其二

异县久为客，穷途饱所更。对床云伴宿，曳杖月同行。

到处身如寄，看山眼蹔明。平生饮中趣，酒贱且频倾。

还有《自崇仁趋新淦凡四夕乃至一寓道观三止僧舍》

其一

云表朝飞屐，松蹊晚驻鞍。破扉联白板，槁项系黄冠。

径雨喧风箨，汀沙立露翰。小窗床坐好，对此百忧宽。

其二

失路迷千嶂，投林借一枝。扣门竹西寺，立马日斜时。

矍铄僧窥户，睢盱犬透篱。定知嫌不速，明日与君辞。

孙觌这一路走来，其所见所闻，“故物漂流百战馀，客子起坐万感集”。故借酒消愁，愁更愁，酒醒了，这不堪忍看的妇人哭泣：“酒醒寂历照短檠，幽咽数声邻妇泣”，见妇人哭泣，如同病相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