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猎一愣,随即淡淡一笑,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不知我哪里露出了破绽?”
凌度道:“你忘了我的绰号叫什么了。”
朱猎道:“阴阳书生?”
凌度道:“不错。阴阳书生。师父曾说我有一对‘阴阳眼’,可以‘看穿’世间丑恶良善和真假,哪怕你乔装改扮的功夫再神妙,依然逃不过我的眼睛。你想,就连恩师对我的眼光都甚为欣赏,你这狸猫换太子的把戏,又焉能骗得过我?小普陀门这么多年来的奔亡道途,使我明白恩师为人的正直,决不会暗中算计他人······而她老人家玩的最后一把,却连带把你完颜小我也都算了进来。不是小普陀门下,这段往事不会知道得这么清楚,而我的其他兄弟姐妹都已战死,世上除了我之外,再无人知道小普陀门的秘密。所以,以我的猜想,就算你不是完颜小我,也绝不会是应约来此和我接头的那位‘打渔人’。而作为师父在江湖中安排的眼线,‘打渔人’也不会对这段往事如此熟稔。既然后者被我否定,那么尊驾就非完颜小我莫属,也只有完颜小我有这个胆子,敢不带一人深入敌国腹地。”
完颜小我悠然自得地喷了一口浓烟出来,道:“这点破绽似乎还不足以引起你对我全盘的怀疑。那么我更大的破绽在哪儿?看在大家都是武林中人的份上,我希望你能和我坦诚以对。”凌度道:“另外一个破绽,就是你所难以知道的了。我见到你问的第一句话是‘他呢?’你说了一句话:‘你别管他了,你能赶来,说明你带来了我们需要的东西,神尼交代下的这个任务,就此终结。你要继续当你的僧人,还是恢复你阴阳书生凌度的身份,这都由你’。我们见面连半个时辰都还没过,你总该不会就这么健忘,都忘掉了吧?”
完颜小我道:“这句话有什么问题?”
凌度冷冷地道:“如果你真是那位‘打渔人’,而那位‘打渔人’又是世代在王家为仆,那么他一定不会这么问。”
完颜小我撕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一张年轻英俊的脸:“本王愿聆高见。”
凌度道:“恩师在我们将赴北国执行炸毁穴道铜人的任务时,给我们每人都服用了一种药物。这种药物剧毒无解,未曾发作时宛若常人,一旦发作则五脏溃烂,皮肉消融,哪怕华佗再世、扁鹊重生,也束手无策。我想你无法得知我们北行的全部任务的内容,又知这世上大概没人认得那位‘打渔人’,因此大胆冒险一试,亲自到江南来冒充那位‘打渔人’,等我乖乖地送上门来束手就擒,对吧?”
完颜小我点头道:“你说得不错。你那七位同门有六位至死不屈,先后战死在乱箭之下,只有一位被本王生擒,他的名字叫孔昭明,听说在江南他有个响当当的外号,名叫‘圣手人屠’。他受伤被捕后向本王摇尾乞怜,出卖了你会赶来此地和‘打渔人’接头、向‘打渔人’交付从我国带回来的穴道铜人图谱消息,也供出了本王先前说给你听的那些故事。当本王还想问更多的时候,他却忽然毒发,如你所言,肠穿肚烂,果然死得惨不堪言。本王真是好奇,中原第一大会用毒的门派‘唐门’似乎也无法做到如此神乎其技,令师名震天下号称第一高手,按理她对用毒这个行当应该不屑一顾才对,那么她这手用毒的本事又是从何来呢?还有,本王搜遍你的全身,也没搜到那份图谱,你会把图谱藏在什么地方呢?你辛苦赶来此地接头,定然要带着图谱前来的呀。”
凌度冷笑一声道:“恩师对暗器毒药一类旁门左道的确不屑一顾,但你这么问,说明你对我们小普陀门的内情了解得不过是一知半解罢了。恩师尚未练成家传的断玉神功之时,为躲避十一大派接踵而来的追杀,曾深入云贵腹地拜过一位师父,这位师父是个哑巴。这位师父虽是个哑巴,但用毒解毒的本领却堪称世间第一,名头还在唐门之上,她就是五毒教教主‘地生婆婆’。那剂毒药是‘地生婆婆’当年为了试探恩师拜她为师是否真心而配置的。‘地生婆婆’去世后,因为恩师不是本地苗人,按规矩五毒教的教主之位不能传给非苗人之外的汉人,所以恩师只好离开五毒教,回到王家老宅幽居。
她离开五毒教时,师父的东西她什么都没带走,只带走了这一味‘地生婆婆’当年用来试探她的毒药秘方,我们前往北国执行任务时,用在了我们身上。倒不是恩师不相信我们,而是怕我们万一落如敌手,这剂毒药能帮我们自我了断,而不至受敌人之辱。而只有任务成功,见到杨公子,杨公子才有解开这种毒的解药。记得我看见你的第一眼问的是什么?我问的是‘他呢?’其实我是间接在问你‘解药呢?’而你懵然不知所以,因此我基本能确定,即便你不是完颜小我,也断不会是那位恩师留在江湖中的眼线‘打渔人’。如果你是那位‘打渔人’,听到我问那位关门弟子的下落,你立刻就该心领神会,立刻带我去见他,给我服用解药。
因为这个,我才猛然想到,出卖同门和小普陀门机密的应该是同一个人,那人就是我的这位不成器的五师弟孔昭明。我们十二个人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长项,孔昭明擅长的正是‘伏地听声’。一般武林人物的‘伏地听声’只能听个远近大概,我这位五师弟却天赋异禀,能在三五里外运用独门手法听到别人说话的字字句句。恩师在临终之前百密一疏,在密室吩咐大师姐的每一句话,都被孔昭明给听去了。
大师姐怀疑我们有一个是出卖同门的奸细,可她在生死攸关之下竟未怀疑到这个貌似忠厚人畜无害的五师弟,而我想到了 ,却没来得及提醒,十一门派的人已找上门来。至于那份图谱,是我牺牲了十一位同门的性命换来,我自然不会把它带在身上,万一我不幸落入敌手,我们这三两年辛苦可不就白费了么?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想到这一点,所以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在我身上去找那份图谱,你也该知道肯定是找不到的,哪怕你把我抓起来严刑拷打,也一定问不出那份图谱在什么地方的;而一不小心把我打死,你照样还是瞎子点灯白费蜡,空忙一场。”
完颜小我点头赞道:“正是,正是。你果然心思缜密,不愧‘阴阳书生’这个绰号。你说得不错。不过有一点你是错了,那就是我来江南,从未受谁的指派,所以我并不全是冲着这份图谱而来。找没找到图谱对于我而言并不是问题,即便找到了,我不过出于好奇拿来看看,趁你尚未醒来夺走你的图谱,别人会说我完颜小我毫无信义,是个趁人之危的小人,为了一张图谱去担负这个恶名,我才没那么傻呢。不过你凭什么断定我是完颜小我,而不是完颜大我或者完颜中我呢?”
凌度道:“不自夸地说一句,‘阴阳书生’扬名江湖并不在武功,而是在广见博闻和判别一件事的真伪之上,既然要远出执行危险的任务,他一定会做足功课,把他的对手研究透了再动手。以我所知,世袭洛阳王完颜孔一族的第一代后代最先出生的有兄弟三人,这三兄弟在母亲的腹中,奇怪地形成了一个‘伴生胎’,其中那个最大的还未曾娩出母体就已死在宫中,而他的两个弟弟必须靠他身上和母亲身体相连的脐带供给的养分才能存活下来。
这种奇怪而万中仅一的胎相,据唐代‘医圣’孙思邈的记载大概每八万人中或有一两例是如此。生存下来的两个胎儿中吸取养分过多的那个,因为无法消化太多被他‘霸占’的养分,令得他一出娘胎就变得面目全非,早早丧命。反倒是最小的那个,从母亲那里得到的一切都十分均衡完美,所以他不但会很健康,也会非常漂亮、聪明无比。因此所谓完颜大我和完颜中我,只不过是你为了烘托完颜三兄弟的神秘而炮制出来掩人耳目的假象,从始至终,金国只有一个完颜小我,什么大我甚至中我,大概都是你一手杜撰,纯粹子虚乌有。”
完颜小我不禁竖起拇指赞道:“如你所言,看样子我对普陀门下十二弟子确是了解得太过肤浅了。我没想到曾经击败过我的杨再兴竟然是令师的师弟,而也许正是杨再兴把我的弱点都告诉了令师,令师才会亲自想办法来对付我,在这最后的关头令我功败垂成。可见所谓第一高手,不但要有杰出的武功和超人的见地,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大将气度也是应当具备的,单从这点而言,我远不及令师多矣,惭愧,惭愧。”
凌度道:“不错,恩师的智计远非常人可及。但仅仅是如此,恩师还不足以令人望而生畏。”
完颜小我道:“哦?愿闻其详。来,我给你烤好了一只兔腿,我敢保证没有下毒,你尽管放心吃就是了。这么大老远的跑来,你一定饿得受不了了。我们边吃,边把这个故事说完吧。”
凌度又冷笑道:“兔腿上也许真的没毒,但你嘴里喷出来的烟雾就未见得没毒了。”
完颜小我一愣,随即哈哈一笑道:“嗯,是我的错。我烟锅里不但有我们北国最好的烟丝,这精制的烟丝里还加了一种北国特有的‘五明草’,这种草晒干了和烟丝放在一起抽十分过瘾,不抽烟袋的人是无法领略到这种愉悦感的。如果先抽烟,再吃兔肉,就一定会中毒,原因是兔子肉里有一种养分和‘五明草’相冲,吃了下去,两种相冲相克的东西在肚子里闹架,不疼才怪呢。
当然肚子疼终归只是肚子疼,不会出现任何别的症状,无外乎肚子疼起来非常剧烈,不像一般吃坏了东西闹肚子的那种感觉罢了。你倒不妨想想,我要杀你,随时都可以动手,何必要给你下毒呢?以你目前所剩的功力而言,只怕交手不到十招,就非败在我手下不可。何况你还没吃令师留在杨公子手里的解药,我就算把你抓回去,不过令你跟你的五师弟一样罢了,所以,吃力不讨好的事我完颜小我也绝对是不做的。”
凌度赞道:“你我虽为敌国,我也还是由衷佩服你的襟怀坦荡。只是你想耗在这里,把杨公子和那位神秘的‘打渔人’耗出来,这个算盘也打错了。”他看见完颜小我把烟袋灭了,从板壁缝隙里吹进来的风把屋里的烟都吹散了之后,便拿起了那只肥美的兔腿,一口一口地啃了起来,吃得满嘴流油,一面吃一面说:“在金国潜藏两三年,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兔肉。看来你不但武功高绝,连烤肉的本事也是非同小可。可惜你我是敌人,要不然我会每天缠着你让你给我烤肉吃的,即便付出多少代价,我也绝对乐意承受,哪怕因此去借高利贷也成啊!”
完颜小我拍着大腿哈哈大笑道:“你真的这么喜欢吃?那可真是我的荣幸。早知道我就多烤两条了。我想既然来的是无相神尼的十二弟子中之一,武功剑法应当相当厉害,而你就算不受伤,空着肚子和我动手过招也必然要败。我完颜小我决不是趁人之危的人,所以才烤了兔肉,等你吃饱了,再和你一较高低。只是我没想到你的内伤如此严重,只怕不等到我动手,你就要油尽灯枯了。”
凌度很快吃完了那条兔腿,擦了擦嘴上的油,道:“不愧是金国第一高手,你的眼光果然十分厉害。不过死活对于我而言已然毫无意义了,在此情况下我是绝对不能和你再动手。你要知道,恩师厉害的地方在于‘死诸葛惊走活仲达’,她老人家去世之后设下的计谋,两年之后如她所愿一一得到验证,而且分毫不差,这才是她老人家最令人佩服的地方。她老人家只有一点是没想到的,她没想到她精心调教出来的弟子中居然有一个软骨头孔昭明变节投敌,做了卑鄙无耻的叛徒汉奸。”
完颜小我点头道:“本王生平最恨的就是背信弃义的叛徒,那种人简直不值一提,他和你相比,云泥之别。再说他也得到了他的报应,惨死在令师的毒药之下了。想来我还算有自知之明,没到中原来挑战令师,否则只怕我也活不到现在了。”凌度摇头笑了一笑,道:“你错了。师父身为武林第一高手,生平从未杀过任何一人,即便你败在她手里,她也不会杀你,至多把你武功废掉,然后派人好好的把你送回金国。”完颜小我叹了口气道:“可见我号称北国第一高手,是何其不智。我的确远不如令师襟怀大度。你不打算告诉我怎么和那个神秘的‘打渔人’接头吗?”
凌度道:“是的。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告诉你。”
完颜小我道:“如果我拿你在意的东西来要挟你,你当如何自处?”
凌度道:“你是说我的父母兄弟吗?只怕还没等你的人把我的父母兄弟找来,我已死在你面前了,我很好奇,难道你会傻到去要挟一具冷冰冰的尸体?无非让我父母看见我的尸首痛苦万分、对你的憎恨越加怨毒罢了。而你用出这种手段,也实在太过龌龊卑鄙,不值得让我佩服你。但就我所闻,金国第一高手完颜小我绝不是那种奸诈小人,他做不出这样灭绝人伦的事来,否则他的武功绝对练不到能和我恩师相提并论。”
完颜小我道:“如果你死不了呢?”
凌度苦笑一声,道:“恩师设下的计谋断无不中。我们临来执行任务时,师父已算定我一定会是那个最后活着来到海宁接头的人,所以其他十一位师姐和师兄弟服用的毒药都是双份,只有我是单份,因此我比他们能撑更久,也能来到海宁和‘打渔人’接头。而你冒充‘打渔人’在此等我,只怕你的一举一动早就被真正的‘打渔人’看在了眼下,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是这个意思。在这种情况下,‘打渔人’绝不会带杨公子来见我,我也得不到杨公子的解药,所以不过片刻,我当无药可救,必死无疑。”
完颜小我大为惋惜道:“你不能不死么?我不敢奢求做你的朋友,我们只做武功上的对手,不做国与国之间的对手难道也不行?”
凌度冷笑道:“不行。大宋丧师失地,连皇帝都被你们掳去,可谓耻辱到极。但如果你以为宋朝这就到了穷途末路,那未免大错特错了。大宋从来不缺热血男儿,岳飞大元帅和大将杨再兴、牛皋、张宪、岳云、董先这样的铁血战将你都见过,小普陀门铁血十二剑这样的决死英豪,一代一代,也绝不惜前赴后继、以死殉国。死对于我们而言根本不算多大的事,为国为民,有死而已,有什么可怕?即便是死,也能换得青史留名,万古流芳。反倒是金国人应当感到害怕。因为为了复国雪耻,大宋一代一代热血好男儿必然以死复国,不把金人赶出大宋的国土,必死不罢休。金国偏居苦寒贫瘠之地,入无所产,出无所师,有多少人力物力能和大宋再继续抗衡百年?”
完颜小我长叹道:“所谓烈士,不过如此而已。既然你中毒无解,我亲自送你一程如何?”凌度点头微笑道:“也好。我愿意领你这个情,为了你不愧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死在你的手下,我死而无怨,黄泉路上,我还应该好好谢谢你给我烤了一条如此美味的兔腿。你动手吧!”完颜小我缓缓提起手掌,道:“对不起。我实在不想杀一位英雄好汉,我看过你们的叛徒孔昭明的下场,我真的不愿看着你毒发而死。烈士应该有烈士的死法,他要么死在敌人的手里,要么力战而死,横竖都是死,死也要死得响当当和有尊严,这大概是你们汉人的想法,殊不知我们金人也是如此。”蓦地手起,一掌向凌度头顶拍落。
猛可里只听喀喇喇一声闷响,小茅屋的屋顶忽然坍塌,雪光尘影中一个苗条纤秀的人影闪电般迎头扑下,砰地一声,完颜小我和那人一起飞出屋外。凌度睁眼一瞧茅屋即将倒塌,急忙飞身出屋。就在他刚刚出屋的霎那,小茅屋彻底倒在了一片火焰之中。
但见完颜小我面前站着一位妙龄少女,她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手中拿着一支钓竿,正冷冷地盯着完颜小我。完颜小我爆发出一阵大笑:“你到底还是嫩了点儿,一听我说要杀阴阳书生你就迫不及待地露面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那位‘打渔人’吧?你趴在屋顶上时我已察觉到了,想瞒过我的耳朵是不可能的。”他武功高绝,那位少女趴在屋顶,无意中露出淡淡的呼吸,外面虽然海风呼啸,这点声响还是瞒不过完颜小我的耳朵。
那少女道:“我就是‘打渔人’。你说的不算错了,也不算没错。”
完颜小我道:“哦?这是为何?”
那少女冷冷地说:“神尼安插在江湖中的眼线可不只我一个,还有千千万万的‘打渔人’也以同样的状态活在这世上,哪怕今天我斗不过你,死在你手中,还会有另外一个‘打渔人’出来接替我的工作,与凌先生接头。这千千万万的打渔人,以后个个都是向金国复仇的中坚死士。”
完颜小我不禁一个寒颤,点头道:“想来那些运筹帷幄的奇人的计谋也不过如此。其实我早该想到,以无相神尼的深谋远虑耗费三年时间来布置这一切,决然不会到最后关头只安排一颗棋子孤军奋战,何况我的武功还远在你之上。我输了,输得心服口服,这趟江南之行,我本不该来。既然被你们夺走的东西已拿不回来,我继续留在这里也已失去了意义,而且以你的功力加上凌先生,我自忖没有绝对的把握能短时间速战速决而避免在江南腹地暴露我的行踪。凌先生,青山常在,绿水长流,本王就此告辞。”
凌度上前半步,道:“希望你只是一个武功高强的强者,而不是一个恃强凌弱的卑鄙小人,否则,我将倾我所有,誓死与你周旋到底,到时金宋两家鹿死谁手,此际还尚未可知。”完颜小我点了点头:“明白了。其实我虽然世袭洛阳王的爵位,从心底里并不希望两国之间相互残杀,因为到头来害苦的还是那些贫苦老百姓而已。如果过了今天你侥幸不死的话,你随时可以来燕京找我比试武功,本王将郊迎十里、虚席以待。我们只做武功上的对手,不做两国交兵的仇敌,死生各安天命。如何?”
凌度亮出手掌道:“君子一言。”
完颜小我轻轻地拍了他的手掌一下:“驷马难追。”抱了抱拳,转头就走了。
凌度见完颜小我走了,内气一松,立时口吐鲜血,眼冒金花,软倒在地。少女急忙上前把他扶起来:“凌先生,凌先生!”凌度口吐鲜血,脸色苍白,微笑道:“那孩子呢?”少女从怀中取出一颗丹药:“是他让我来送药的。你快点把药吃下去!”
凌度轻轻摇了摇头,十分吃力地说:“没这个必要了。单份的毒药虽然发作没那么快,但接头时间早已错过,若非靠着我一位好友赠我的三颗固本小还丹,我根本撑持不到见到你和完颜小我两个人出现,现在我已毒入骨髓,血液早已败坏,就算把解药吃下去,只怕也回天乏术了。”
那少女十分难过地望着他,道:“凌先生有什么要吩咐我去做的么?”
凌度又是微微一笑:“帮我个忙,好好保护他。小普陀门能否光复就全靠他了。替我传信给他,小普陀铁血十二剑生则同生,死则同死,誓言如铁,有誓必依。我死则死尔,别让我死不瞑目,死得毫无价值。”
少女忍不住掉下眼泪:“先生这是何必?”凌度道:“我们十二个人的命是师父捡回来的,吃她老人家的毒药去死,死得其所。我死之后,请你把我背上的皮肤揭下来,耽误前来接头的这半个月时间里,我请了纹身高手,把那幅图解都纹在了背上,所以完颜小我替我换了衣服,也没发现我把图藏在哪里。”说完,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眼镜徐徐闭上,少女见怀里的凌度脸上露着淡淡的微笑,那微笑似乎也渐渐停顿下来了。
少女一声长叹,把凌度放在沙地上。
按照时间安排,铁血十二剑客如果顺利脱险,应该在半月前来到海宁县入海口接头,取得解药解开他们所中的剧毒。如无相神尼所料,七难等人果然无法赶到海宁,就已战死在临安郊外的古庙了,最终只有阴阳书生凌度来到了接头地点,而且比接头约定的时间还晚了整整半个月。凌度吃下的毒药是单份,从一开始他就发觉了师父暗中的安排,也就是从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一定能从困境中脱险,如约来见“打渔人”,交代从穴道铜人身上取来的图谱。
在独自上路之初,他把七难交给他的图谱找到一位退休已久的纹身师纹在背上,原图早已被他付之一炬。一如无相神尼的安排,他无论如何也赶不及了。好在他有一位好友是少林弟子,知他远赴北国,将会生死未卜,便赠他小还丹三丸,作为危急之时救命所用。小还丹是难得一见的伤科圣药,也能祛邪避毒,珍贵无比,靠着这三颗小还丹的支撑,凌度终于在毒发之前赶到了海宁出海口这个接头地点。
所谓“一步一算”,正是无相神尼在祖上长达百十年来与十一大派的争斗中积累下来的经验,这个经验,最终如愿以偿把那份珍贵的图谱送到了小普陀门最后一位弟子的手中,但也把最后一位弟子送上了英雄末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