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纵妓亡
陇西的李捎云,是范阳卢若虚的女婿。他性情荒诞,做事轻率放肆,喜欢招妓聚众,纵酒狂饮。
有一天夜里,他的妻子梦到阴吏捉走李捎云等几十个人,跟娼妓夹杂在一起,全都披头散发,浑身赤裸,用长绳子系着,连成一排驱赶而去,哭喊着跟妻子道别。

妻子惊醒,泪湿枕席,于是就把梦对丈夫说了。而李捎云也做了相同的梦,梦境相合。
李捎云害怕了,于是断了荤腥,每天念诵《金刚经》,而且多次请和尚举办斋会。
三年都没出什么事,后来因为这个恶梦没有应验,李捎云就稍稍有些懈怠。
有一次聚会,朋友逼他喝酒吃菜,李捎云没有坚持破了戒,于是他又开始纵酒吃肉,一如从前。
第二年上巳节,李捎云与李蒙、裴士南、梁褒等十多个人,到江中泛舟。他们选了很多长安有名的戏子带上船,然后与歌妓们纵酒娱乐。酒喝到兴头上,船翻了,所有的人全都溺死。
(出自《广异记》)
吊死鬼
何励庵先生说过一件事:有个姓聂的朋友,前往西山深处上坟回来。天冷日短,暮色临近。因为害怕有老虎出没,跌跌撞撞尽力赶路。远远看见山腰里有座破庙,急忙奔了进去。
这时天色昏暗,听到墙角有人说话,道:“这里不是人呆的地方,施主赶紧离开。”聂某以为是和尚,就问:“师父为什么在这暗地里坐着?”

答:“佛家不说谎话,我其实是吊死鬼,在这里等替身的。”聂某吓得毛骨悚然浑身发抖,过了一会儿说:“与其死于虎口,不如死在鬼手里,我今天就和师父一起住宿了。”
鬼说:“不走也可以。但是阴间和阳世路数不同,您受不了阴气的侵袭,我受不了阳气的烘烤,靠近了你我都不得安宁。我们各自占据一个角落,不要互相靠近好了。”
聂某远远问他吊死鬼为什么要找替身,鬼说:“天帝爱好生命,不愿看到人自己伤害自己的性命。像忠臣尽节,烈妇保全贞操,这虽然也是意外的横死,但和寿终而死没有什么区别,不必等替代者。那些因为情势紧迫困窘,没有求生之路的,冥官则同情他是出于不得已,这样死后也交付转生轮回,仍然核查他的生平,让他依照善恶接受报应,也不必等替代者。倘若有一线的希望可以活命,只是因为小小的愤恨就不能忍受,或者用自己的死连累别人,逞一时的暴戾之气,轻率地上吊自杀的,那么就大大地违背天地降生万物的本意,所以一定要让他等待替身,以示惩罚。因此有的鬼魂滞留在阴间,动不动就是百年之久。”
聂某问:“不是有引诱人相替代的吗?”鬼说:“我不忍心这么做。凡是人上吊,为节义而死的,魂从头顶上升,死得很快。为愤恨嫉妒而死的,魂从心脏往下降,死得缓慢。没有断气的时刻,遍身血脉倒涌上来,肌肤好像一寸寸都要裂开,痛得好比一刀一刀在零碎割,胸腹肠胃里如同烈火焚烧,无法忍受。像这样要过十来刻,形与神才分离。想想这样的痛苦,所以看见上吊的人就要阻止,让他赶快回头,还肯去引诱他吗?”

聂某说:“师父有这样的念头,自然一定要升天。”鬼说:“这个不敢妄想。只是一心一意地念佛,希望忏悔罢了。”
不久,天要亮了,聂某再问,对方不说话了,仔细看,什么也没有了。
后来聂某每次上坟,必定携带饮食纸钱祭奠这个鬼,每次也总有旋风围绕左右。有一年,旋风不来,料想这个鬼因为一念之善,已经脱离鬼的生活了。
(出自《阅微草堂笔记》)
宋恽
唐玄宗李隆基尚未登基的时候,与绛州刺史宋宣远的哥哥宋恽有旧交。等他即位之后,他常常想起宋恽,打算起用他,让他做官。
但是宋恽知道自己命薄,于是隐匿躲藏在外州,唐玄宗找不到他。后来因为父母年纪大了,他要回家供奉,于是从外州赶回。

他走到定鼎门外,遇到了一位宫廷近臣。这人于是进宫启奏道:“刚才遇见了宋恽。”
唐玄宗很高兴,于是把人召进大殿见面。前后十多年,每次唐玄宗要授予宋恽官职,宋恽自知无官禄,总是回奏道:“要把官职给我,是要我快点死掉。”
后来,因为国子监丞杜幼奇授了左赞善大夫,皇帝下诏,命令随例给了一个五品官,让宋恽担任右赞善大夫。到了夜里,宋恽就死了。
(出自《定命录》)
李播
唐高宗打算封禅东岳泰山,但是老天一直下雨,总不停歇。唐高宗心里感到疑虑,于是派人去询问华山道士李播,让他将封禅一事转奏玉京天帝。李播,是李淳风的父亲。
唐高宗派了仆射刘仁轨前往华山,找李播询问封禅的事情。李播说:“等我先问一下泰山府君。”
接着就下令把泰山府君喊来。过了很久,泰山府君到了,在院子下面施礼拜谒,礼数非常恭敬。
李播问:“唐朝皇帝打算封禅,怎么样?”府君回答说:“应该封。六十年后,又该再封一次。”李播作揖,让泰山府君离去。
当时刘仁轨就在李播旁边站着,看到泰山府君,总是用眼睛看他。于是李播又把泰山府君喊回来,说:“这是唐朝宰相,因为不认识府君,不要见怪。”

府君出去后,李播对刘仁轨说:“府君有点责怪你没有施礼拜他,就命令手下人记住你的名字。我怕连累到你,所以把他喊回来解释一下。”
刘仁轨吓得汗流浃背很长时间。李播:“解释过了,你不会有事的。”这之后,唐高宗就去泰山封禅了。
(出自《广异记》)
王六郎(上)
有个姓许的,家住淄川县城北,以打鱼为生。他每天傍晚总要带酒到河边去,边喝酒边打鱼。而喝酒前,又总是先斟上一盅祭奠一下,并祷告说:“河中的溺鬼,请来喝酒吧!”这样便习以为常。其他人往往打鱼很少,而他每天都打满筐的鱼。
一天傍晚,许某刚刚独自饮酒,见一少年走来,在他身边转来转去。许某让他同饮,少年也不推辞,二人便对饮起来。
这一夜竟连一条鱼也未能打到,许某很有些丧气。少年起立躬身说:“我到下游为你赶鱼。”说罢,朝下游飘然走去。一会儿,少年回来说:“大群鱼来了!”果然听到有许多鱼吞吃饵食的声音。许某便撒网,一网捕了十数尾尺把长的大鱼。
他非常高兴,对少年深表感谢。少年欲走,许送鱼给他,少年不要,并说:“屡次喝你的好酒,这点小事怎能提到感谢呢?如您不嫌麻烦,我将常来找您。”
许某说:“才相见一晚,怎说多次?你如愿来相助,我是求之不得,可我怎样报答你的情意呢?”于是便问少年姓名。
少年说:“我姓王,没有名字,你见面就叫我王六郎吧。”说罢,便告辞而去。
次日,许某将鱼卖掉,顺便多买了些酒。当晚,许某来到河边时,六郎早已先在等候,二人便开怀畅饮。饮几杯后,六郎便为许某赶鱼。
就这样半年过去了。一天,六郎忽然对许说:“你我相识,情同手足,可是,咱们马上就要分别了。”说得很是悲伤。许某甚为诧异,问六郎为何这样,六郎考虑再三,才说:“你我既然亲如兄弟,我说了你也不必惊讶。如今将要分别,无妨如实告知:我实际是一鬼,只因生前饮酒过量,醉后溺水而死,已经好几年了。以前你之所以捕到比别人更多的鱼,都是我暗中帮你驱赶,以此来酬谢奠酒之情。明日我的期限已满,将有人来代替我,我将要投生于人间,你我相聚只有今晚了,所以我不能平静。”

许某听了起初十分害怕,然而,因为长期相处,不再恐怖,反而难过起来。于是,他满满斟了一杯酒捧在手中说:“六郎,我敬你这杯酒!望你饮了不要难过。你我从此不能相见,虽很伤心,但你由此解脱灾难,我应该祝贺你。不要悲伤,应该高兴才是!”
于是,二人继续畅饮。许某问六郎:“何人来相替?”六郎说:“兄长明天可在河边阴处等候,正当午时,有一女子渡河,溺水而死,即是替我之人。”二人听到村鸡鸣叫,方才洒泪而别。
次日,许在河边暗暗观看,会发生什么事情。午时,果然有一怀抱婴儿的妇女,到河边便坠入水中。婴儿被抛在岸上,举手蹬脚地啼哭。妇女几次浮上沉下,后竟又水淋淋地爬上河岸,坐在地上稍稍休息后,抱起婴儿走了。
当许某看到妇女掉入水中时,很不忍心,想去相救,但一想这是六郎的替身,才打消了救人的念头。当又看到妇人未溺死,心中怀疑六郎所言有些荒唐。(未完待续)
(出自《聊斋志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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