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杀奸夫
乾隆三十三年四月二十日,巴县百姓杨沛在家中等父亲杨亮衢归家。三更时分,佃仆舒德的妻子杨氏急急跑来,说杨亮衢被自己丈夫打伤,生死未卜。
第二天早上,杨亮衢死亡。杨沛赶往县衙报案,要求为父亲申冤。胡县令当即派人到案发现场勘察验尸。

尸检发现杨亮衢左眼处有拳伤,咽喉、手指、脑后俱有伤,但均不致命。死者腮下有一道斜长三寸五分、宽四分的致命伤,已伤及骨骼。此外,尚有一根肋骨断裂,左胁也有斜长一寸、宽四分的致命伤,应为木器击打所致。最终判定杨亮衢实系生前被他人殴打,伤重身亡。
胡县令迅速拘捕嫌疑人舒德到案。舒德的口供证实了其打伤杨亮衢致其死亡的过程。
但作为佃仆的舒德为何敢棒杀自己的主家家主?继续盘问,得知杨亮衢与舒德的妻子杨氏通奸,被丈夫捉奸在床,作为佃仆的舒德一气之下,棒杀了自己的家主杨亮衢。
胡县令随即传案件相关人杨氏和死者儿子杨沛到案。杨氏虽已三十二岁,但是姿色出众,少妇风韵令人垂涎。一番威逼恐吓,杨氏很快承认了自己与杨亮衢的奸情。
原来,杨亮衢与杨氏通奸并非仅有这一次。连杨沛都知晓父亲常去舒德屋内走动与杨氏通奸。

杨氏也招供了她与杨亮衢通奸的始末。她说,自家是租住杨亮衢的房子。房主经常到她家走动,上年五月丈夫没在家,杨亮衢过来调戏她,于是两人有了第一次奸情。后来丈夫只要一外出,杨亮衢就过来与她奸宿。丈夫舒德一直被蒙在鼓里,并不知情。
而舒德供称,他其实早已察觉到妻子与杨亮衢之间有不寻常关系,但每次盘问妻子,妻子总是矢口否认。苦于没有证据,他也只能忍气吞声。
案发当晚,月朗星稀,作为船夫在外二十天的舒德突然回家,撞破了这起令其血脉喷张的奸情,他亲眼看到了自己的妻子与家主杨亮衢躺在床上,坐实了他的疑窦,于是一怒之下他将自己的家主打死。
杨沛明知父亲杨亮衢与杨氏之间通奸,为何还敢上报衙门?原来,舒德的身份是佃仆,而杨亮衢是家主。作为主人“奸”了奴仆的妻子,是很难判罪的。杨沛敢于报官,且直言“求伸冤”,是他并不觉得父亲有过错。
那么衙门最终是如何判决的呢?案件判决如下所示:将尸棺饬令领埋,舒德收禁凶器封贮,杨氏给亲保领,拨医调治。

可见,胡县令并未对舒德做出明显的处罚,只是收缴了舒德的凶器。由于舒德将杨亮衢击倒在地后,又去厨房拿了菜刀欲杀死犯奸的杨氏,导致杨氏手指受伤,因此县令要求对杨氏进行医治。事实似乎与杨沛的预期相反,舒德并未坐罪,也没有接受身体上的处罚,此案便由此作结。
胡县令依据的是雍正三年经过修改的《大清律典》:“凡家长奸家下有夫之仆妇者,其主照不应轻律笞四十,妇人免罪。”
也就是说,假如杨亮衢没死,那他大抵还要面对四十大板的皮肉之苦。他在捉奸现场被舒德杀死。胡县令并未对舒德问罪,因《大清律例》规定:“凡妻妾与人奸通,而(本夫)于奸所亲获奸夫、奸妇,登时杀死者,勿论。”
也就是说,舒德作为本夫,将奸夫奸妇捉奸在床,并将其杀死,不论罪。因此胡县令并未对舒德判罪,仅仅是收缴凶器而已。
再来看杨氏的口供:“四月十九日,丈夫出外去了二十日,午后杨亮衢要在小妇人家过夜,点灯时小妇人叫儿子舒寿林在灶房铺上先睡。起更反后,小妇人挐木棍抵住堂屋门,和杨亮衢在后间床上奸宿。”

“二更时,不料丈夫回来,听开门声响,杨亮衢起来穿衣。还没穿裤,丈夫就到床前两下扭打,杨亮衢跑出堂屋,丈夫赶去把杨亮衢打倒。丈夫又挐刀来戳,小妇人用手格架,被刀划伤右臂膊。小妇人用手夺刀,又被划伤左右手指。小妇人转身往门外跑走,到杨沛家向他们说知的,这是实情。”
杨氏供认自己与杨亮衢之间的奸情时,先用了“调戏”的说法,之后也承认了两人之间属于“通奸”。然后她还花费了大量的篇幅来描述丈夫对自己的暴力行为,还详细描述了丈夫意欲以刀杀人的意图。
杨氏以杨亮衢主动“调戏”作为两人性关系的开头,应有为己开脱的意图。但据《大清律例》规定,就算是和奸的妇女,也会受到严厉的惩罚。如“杀死奸夫律文”首条规定:“若止杀死奸夫者,奸妇依(和奸)律断罪,当官嫁卖,身价入官。”
“犯奸律文”规定:“凡和奸,杖八十。有夫者,杖九十。”
当然,最终胡县令采纳了杨氏“被调戏”的说法,没有对杨氏官卖、打板子,这也是胡县令宽厚仁慈的体现。
(出自《巴县志》)
先兆
宋太祖乾德二年,这一年是甲子年,宋兵兴师讨伐后蜀。第二年春天,蜀主出城投降。

二月间,大宋朝廷派兵部侍郎参知政事吕余庆掌管蜀地一切军府事务。吕公将后蜀皇太子的策勲府作为自己办公的场所。
在这之前,蜀主在每年的除夕那天,都会给各个宫门口发放一对桃符,让各宫题写“元亨利正”四个字。当时后蜀太子擅长书法,于是在本宫策勲府的桃符上,亲笔题写了“天垂余庆、地接长春”八个字,他自以为词句和书法都很美。
殊不知,接手太子府的吕公,名字正巧就叫做“余庆”,而太祖皇帝赵匡胤出生的诞圣节叫做“长春”,天垂地接,先兆已经显现。国家的兴替,看来上天早就提前定下来了。
后蜀广政末年,成都人唐季明的父亲,已经不知道他的名字了。在破一根木料时,发现里面有紫纹隶书“太平”两个字。当时他打算把这东西当作祥瑞,进贡给蜀主孟昶。
一个懂行的人解释说:“这两个字不是应在现在,必须等到破了才能看到太平。”
果然自从宋朝伐蜀之后,朝廷频频颁布旷世浩荡之恩,宽待受尽苦难的黎民百姓,后来还改太平兴国的年号。这个解释的人说得也就是得到了验证。

戊申年,北宋皇帝带了元符去礼拜泰山。当时雨露普降全国,应了天下全都举行大规模的宴饮活动这件事。
这年冬天的十月,知州枢密直学士任中正,于衙门南楼前举办大型歌舞声乐杂耍大会,遵照圣旨,宴请辖区内的老者。
宴会的丰盛程度,就算是蜀地眉毛花白牙齿掉光的老者,也从未见过,可谓荣耀无比,洋洋大观。
欢呼声震天动地。参加宴会的人都说:蜀地以前两次陷于盗贼之手,生灵涂炭,哪里知道今天遇到了文明圣主,大家做了太平百姓,这才有机会看到这盛世。
这年冬天十二月,甘露降落在大圣慈寺、甘露寺、净众寺、金绳院、龙兴观、青羊宫以及衙门里的道院,一共八个地方。
翠竹松柏之上,自承天节那天到二十日,连夜甘露从天而降,连绵不止,竹叶树叶无论大小,全都变成了圆形。官绅百姓,扶老携幼在路上奔跑,用各种器具承接品尝,喝下去甘如饴蜜。
另外,有儒生题祥瑞图,说:这次普降甘露,说明当今皇帝尊贤尊老,百姓得到实惠好处。圣人般的作为,虽然道理不用明说,但是德动乾坤,天地有感,这就是瑞。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出自《茅亭客话》)
郑会
荥阳有位郑会,家住渭水南岸,少年时凭着力气大而闻名。唐代天宝末年,安禄山作乱,所到之处盗贼蜂拥而起,百姓们大多数聚居在州县城里。郑会依仗自己的力气,仍住在乡下,亲戚中有很多人都依靠他。
郑会经常骑着一匹马,四处寻找盗贼,偷偷地站在远处观察。就这样过了好几个月。后来,他忽然五天没有回来,家人十分忧愁,都认为是被盗贼劫持的缘故,也不敢去寻找。

他家的树上,忽然有人说话,呼喊“阿奶”。阿奶是郑会妻子的奶娘。家里人惶恐不安,都躲藏起来。
树上又传来说话声:“阿奶不认识郑会了吗?前些日子我去监视强盗,和盗贼相遇,寡不敌众,被他们杀害了。可我认为自己命不该死,屡次向冥府的官们申诉,现承蒙恩准,已经判我重生。我的尸体在这个庄子北边五里道旁沟中,可以拿着火和衣服来取。”
家人像他说的那样,在水沟中找到了郑会的尸体,但头却不见了。又听树上说:“头就在北面一百多步远的桑树根下。回到家之后,可以用谷树皮作线,缝上它。我不再来了,争取别出差错。”
说完,像鬼那样叫了一声就走了。家人把头找回家,照他说的办法缝连完毕,身体渐渐温暖,几天就能看见东西了。经常用米汤喂他,百日之后便一切照常了。
(出自《太平广记》)
还魂
刑部侍郎王兰泉说:巡抚胡文伯的弟媳,死了一天又苏醒过来,但家里人她都不认识了,也不让丈夫亲近。细问才知是陈家的女儿借尸还魂。问她的住处,离这儿仅十几里地。找来她的亲戚,她都能一一相认。她不肯留在胡家。胡家的人拿镜子给她照,她见相貌完全变了,只好无可奈何做了胡家的老婆。

这事和《明史·五行志》中记载的司牡丹一事相同。当时官府宣判,依从相貌而不依从所凭借的灵魂。因为相貌是实在的,灵魂却是虚无的。假如依照灵魂来断定归属,必然有假托的人借机实施奸计,所以要防范后来有人使坏。
(出自《阅微草堂笔记》)
辛公平(下)
(接中期)三更钟声一响,只见一个穿着奇装异服的家伙突然走上了殿。此人身着绿衣黑裤,披着奇异的披风,头戴似兽非兽的皮面具。此人缓缓地前行,双手捧着一把明晃晃的金匕首,向着皇帝的方向走去。在皇帝面前,这个怪人突然拖长声音,发出犹如宦官一样不男不女的声音:“时辰到了!该送皇上上仙了!”说着,此人就跪在皇帝面前,献上了匕首。
只见皇帝看到匕首后,头晕目眩,随即就被人扶进了西阁,久久都没有出来。大将军很不满,怒道:“皇帝升云之期,岂能有片刻的差池!赶快让皇上上仙,我们必须赶紧走!”

这时,西阁幽幽地传出了一个声音:“皇上上仙前,应清洗御体,请稍后!”随即,西阁内传来了一阵水声,仿佛有人在洗澡。
五更天,皇帝(注:这里及之后出现的皇帝已经是幽灵)登上玉舆,被送出西阁。见到皇帝后,大将军只是作了一个揖,而未跪拜:“人间劳苦,世事多艰,为天子者,日理万机,且深居宫廷,色欲纷扰,往往受惑,你那清洁纯真之心还有吗?”皇帝:“心非金石,看到诱惑,谁能不乱?但现在已舍弃人世,释然了。”
大将军大笑。那是对皇帝的嘲笑。玉舆出宫,宫人以及诸妃,一边呜咽流泪,一边“抆血捧舆”(即擦着血迹,拉着玉辇,不忍其离去。这是一个关键的描写,血迹斑斑,可见皇帝并非正常死亡)。在大将军的带领下,人们簇拥着皇帝的亡灵穿过宣政殿,迅速如疾风迅雷,飘然而去。
目睹了整个皇帝“上仙”场景的辛公平已经呆若木鸡。王臻把他送到一个地方,说:“这是开化坊王家,成县尉住在这里。迎皇帝‘上仙’仪式已结束,你不能再跟着我了。回去后,为我多谢成县尉。”说罢,王臻扬鞭而去,慢慢消失不见。辛公平呆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回身叩门,开门的果然是成士廉。成问他都看到了些什么,他回答说现在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

几个月后,辛公平听到朝廷公布的皇帝驾崩的消息(这一点很奇怪,也就是说作者在暗示:皇帝实际上早已被杀,但消息在几个月后才由朝廷发布)。转年,他被任命为扬州江都县丞,成士廉被任命为兖州瑕丘(今属山东济宁)县丞,应了当初王臻答应帮助他们晋级之言。元和初年,在下李畴昔出任彭城令,而辛公平之子出任徐州参军,故而我把详细的经历记录了下来,用来警示傲慢的旅行者。(完)
(出自《续玄怪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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