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天师
开元年间,道士叶静能在明州奉化县的兴唐观讲经传道。每次升座开讲,有一位老人家,身着白衣,长须飘飘,总是先来而后走。
走之前,他也总是步履蹒跚,似乎是有话要说,却又说不出来。传道快要结束的时候,老人更是逗留很久不肯离去。听众全部走光后,叶道士就喊住老人询问情况。
老人哭着下拜,自称自己是条龙,他说:“我有意求救,却不敢说,您既然问了,我不敢不老实讲。我不是人,是一条守海的龙。我看守道观南边的小海,只要一千年无过失,就能获得小小的升迁,假如出错,就会受到去炎热沙漠的惩罚。现在九百多年了,有个修炼三十年的胡僧,虔心修道,有大咒之力。如今我担心午日午时,他的法术就修成了。到时候他会来把海水喝干,宝物就显露了。我不敢指望升迁,但是千年的炎热瀚海,我确实忍受不了。只希望仙师同情,帮助我逃过这一劫难,我不敢忘您的恩德。”
叶道士答应了,老人哭着感谢离去。叶道师怕忘了这事,就在柱子上写了几个大字:“午日午时救龙。”
到了这一天,叶道士去别人家吃饭,回来后刚刚歇息,门人忽然读到柱子上的字,说:“午日午时救龙。现在马上午时了,叶师却正在休息,难道他是忘记了吗?”
他打算进屋,叶道士已经听到了他的话,急忙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门人回答:“马上到午时了。”叶道士于是派青衣门人拿了墨色道符,奔往小海。
走了一里多路,只见黑云惨空,毒风四起,有胡僧手持利剑,骑着黑云,念着咒在海上连声叱喝,海水顿时减少一半。青衣使者也随声从马上坠落。
叶道士又派黄衣门人手拿红色道符骑马前去。离海还有一百多步,胡僧又叱喝,门人也很快坠马,海水干了七八成了。有一只白龙跳跃在浅水中,气喘吁吁。
道士又派红衣使者拿了黄色道符前去。胡僧又叱喝,连声喝叫,使者却不坠马。到了岸边,海水只有一两尺深了。
白龙者扬须张口在沙中挣扎。红衣使者将道符丢入海中,海水随手恢复原样。胡僧抚剑长叹道:“三十年的精进勤奋,毁于一旦,道士怎么这么厉害!”说完怒气冲冲地走了。
接下来海面平静,波澜不惊,之前坠马的两个使者,渐渐也能起身。他们一同归去,将情况报告叶道士。
没一会儿,老人也到了,哭拜道:“差点就死于胡僧法术,不是借助仙师之力,难以避免。身在龙位,怕是无法报答,然而我会永远听从道士吩咐,愿意作为门人,听从驱使。如果仙师有命,就算千山万水,遇到召唤,就来到身边。”从这之后,老人早晚打坐三思,就像门人一般。
叶道士因为道观建在高处,不能打井,孩童取水,必须到十里之外,全观人都很忧心。过了几天,叶道士对老人说:“我住在这里好些日子了,同情取水路远,想着道观外能有泉水周济一下,你能办到吗?”
老人说:“泉眼水流,是天界所有,不是普通力量可以办到。然而仙师救了我,又解脱我千年之苦,怎么可以推辞!就算不能办我也要办,天神会抗拒,等我战胜他,然后就可以了。您让所有人迁往他处。某天明暗反复三次,然后可以回来,应该我就完成使命了。”
全道观的人都照做了。过了日子再回来,只见井壁绕观,清流潺潺,绕了一圈然后向南,流入海中。这水流成为道士们的依靠,于是题了渠名为:“仙师渠“。叶道士之所以妙术普济天下,都是借助龙的帮助。
(出自《玄怪录》)
皮匠横财(上)
冯某是武陵的普通百姓。他是个皮匠,每天靠担头谋生,家里仅有一个妻子,三间破屋,而且就这屋子也还是租的,其他啥都没有。
到了年底,他还负债五六贯铜钱,欠的有十多家,手头剩有四百文钱,不够还债。他与妻子商量:“我把这点钱给你,你买点米过年,我打算躲进紫阳山洞,等过了年回来,再作计较。债主如果来了,你就回答说我外出借钱去了。”
妻子答应下来,冯皮匠于是带了一壶茶水揣了干饼,背着铺盖进了山。他远远望去,瞥见山洞里已经有人捷足先登。进去一看,那人貂帽狐裘,正襟危坐在石头凳子上,就像一个木偶。
冯皮匠哑然失笑,说:“我难道是误入坟墓了吗?不然怎么会遇到这样一具富贵尸体?要说跟我想法相同的,当属穷苦人,总不应该这样华丽灿烂。”
那人听到有人说话,陡然惊醒,瞪着眼看着冯皮匠说:“我看你好像也不是什么文人雅士,现在都腊月底了,你怎么不陪同妻子在家,举杯畅饮,大快朵颐,却要带着东西游山玩水,这是要追慕什么清高雅趣吗?”
冯皮匠回答说:“先不要说我,阁下您这是在干什么呢?”那人说:“我是姚继崇洋货行的主人。在郡县的各个铺子里放贷一百万,今年日子不好过,这些铺子里的账都没能归还结清,但是客商就在我的洋货行里坐等货款,需要五十万两银子。我张罗了几天,无人还账,客商们势必告状,那我的洋货行就要破产了。我现在束手无策,不得已,只能暂时住在这里躲债,现在又饥又渴,实在受不了。您来了,就太好了!”
冯皮匠大方地送上饼子,又给对方茶喝,同时表达了同病相怜的意思。姚某饱餐饼子,就像吃到山珍海味一般。接着他就问:“您到底欠了多少钱,甘愿跑到这个鬼地方来?”
冯皮匠说:“我只是个小人物,欠债也就五六串铜钱而已。”姚某说:“我虽然也同处困境,不过你这点钱,也还好办。”说完脱下手腕上的金手镯,递给冯皮匠说:“您暂时把这东西,去当铺抵押十串钱还债,剩下的给我打点酒煮点饭。”
冯皮匠爽快地答应下来,照姚某的话去做了,回家后他把这事告诉妻子,让她煮点吃的。妻子说:“很长时间没有生火,灶灰堆积了,要先掏出来。”
冯皮匠于是去邻居家借来锄头畚箕,开始掏灶灰。谁知他做事鲁莽,灰掏出来了,但灶却倒塌了。
妻子吃惊地说:“这真是倒灶了。如今之计,不如挑走砖和灰,就在地上挖个灶,暂时用一下。”夫妇两人动手,土还没挖完就看到一块石板。揭开石板发现两口大缸,大缸里白花花的银子灿然耀眼。
夫妇俩非常激动而高兴,冯皮匠说:“现在怎么办?”妻子说:“先用畚箕运到我床底下,再作计较。”于是不停地搬运,银子弄完了搬起大缸,大缸底下又是石板,石板底下又发现两口大缸。就这样反复三次,一共得到六缸银子。(未完待续)
(出自《客窗闲话》)
僧劝
书生宠爱娈童,娈童得病气绝了。后来书生常常梦到,感觉被他纠缠一般,书生因此恍惚得了心病,请人作法画符,甚至搬去寺庙也不管用,后来书生遇到了两个和尚。
其中一个和尚对书生说:“邪念纠缠盘结在一起,像草生了根一样;好比有东西在孔洞里,要取这东西一定要用楔子顶,楔子顶满了孔洞,东西自然就出来了。”
“你现在想啊,这个男童死后,他的身体渐渐僵硬冰冷,渐渐膨胀肿大,渐渐腐臭污秽,渐渐腐败溃烂,渐渐尸虫蠕动,渐渐脏腑迸裂,血肉杂乱不堪,什么颜色都有。他的相貌渐渐变成另一种样子,渐渐变色,渐渐变得相貌如同恶鬼罗刹,你就会觉得恐怖。”
“再想啊,这个娈童如果活着,一天天长大,渐渐魁梧,不再有娇媚的姿态,渐渐长出胡须了,渐渐胡须像剑戟一样刺人,渐渐面色灰黑苍老,渐渐白发斑斑,渐渐两鬓如雪,渐渐头秃齿落,渐渐腰背佝偻了,吭吭咳嗽,鼻涕眼泪,流涎吐沫,肮脏得不可接近,这时候你就会有厌弃的念头。”
“再进一步想想,这个孩子先死,所以我想他;倘若我先死,他面貌姣好,一定有人勾引他,以至于威逼利诱,他未必能像寡妇贞女那样为我守节。被人勾引上床,在我活着时对我说过的种种淫亵话语,对我做过的种种淫荡姿态,全部照样说给别人听、做给别人看,纵情放恣娱乐;从前我与他的种种恩爱,都像浮云散去,了无踪迹,这样想你就会开始心生愤恨。”
“再进一步想,这个孩子如果活着不死,也许倚仗宠爱,骄横任性,让我不能忍受,偶尔不合他的心意,立刻翻脸争执诟骂;也许我的财物不能满足他的要求,顿生离异之心,对我脸色冷漠;也许他见别人富贵,就抛弃我走掉了,再和我相遇,形同陌路,这样想你就会心生怨恨。这样的种种念头在心中起起伏伏生生灭灭,那么心里就没有空闲的地方了。心里没有多馀的空闲,那么一切爱欲就无处容纳,一切邪念不去驱除就自行退却了。”
书生接受了老僧的教诲,在此后的几天里,有时见到那个娈童,有时见不到,又过了几天,就再也见不到娈童的踪迹了。书生病愈后到寺里想去拜访那两位僧人,寺里却并没有这两个人。有人说这是古佛显胜,有人说是外地来的游方和尚,来往如云,偶尔萍水相逢,又云游到别处去了。
(出自《阅微草堂笔记》)
冯皮匠可不要因为忙银子耽误了给裘皮掌柜送饭。。。其实,挖银子不是最过瘾的,最精彩最高潮的倒是山洞奇遇。所谓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两人同病相怜,一切苦闷烦恼顿时雾散,也可算一时知音吧。
叶道士对白龙有再生之恩,为了用水方便让其力搏天神,也算是让白龙略略偿还了人情债,减轻了白龙思想压力。只是,,,叶道士也可以继续让徒众们辛苦取水,主动向白龙提要求,还是有些小家子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