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说到,公元450年7月,宋文帝刘义隆发动第二次北伐,分兵三路进攻北魏。
可惜东路军主将王玄谟贪财好利,贻误战机,坐拥巨大的优势却不能果断拿下滑台(今河南安阳滑县),导致战事胶着。
时间进入12月,北魏皇帝拓跋焘从平城(今山西大同)南下,鲜卑铁骑兵锋浩荡,来势惊人。王玄谟一触即溃,东路军损失惨重,只能龟缩历城(今山东济南),进退两难。
拓跋焘吸取去年攻悬瓠不克的教训,不再执着于一城一地的得失,直接挥师南下。
刘宋北伐通常是以三个地方作为基地,东线的彭城(今江苏徐州),中线的寿阳(今安徽淮南寿县),西线的襄阳(今湖北襄阳)。
拓跋焘对襄阳不感兴趣。虽然从襄阳南下可以进抵江汉平原,再沿长江东下威胁建康,但此时的北魏军对水战一窍不通,让他们坐船不如杀他们的头。
所以,拓跋焘决定亲率大军从滑台渡过冰封的黄河,直取彭城;同时命自己的侄子,永昌王拓跋仁出虎牢,沿桐柏山、大别山南下,攻寿阳。
(一)康祖殉国
鲜卑民族有个很奇怪的特点,就是能持续密集地诞生一代又一代的牛人。
比如慕容鲜卑,从慕容皝开始,到慕容儁、慕容恪、慕容垂,个个都是牛人,也难怪慕容复说起祖辈来那么牛气哄哄;
又比如后世的宇文鲜卑,从宇文泰到宇文邕、宇文宪,都是一时之选的人中龙凤。
而北魏的拓跋鲜卑更是神奇,自道武帝拓跋珪到明元帝拓跋嗣、太武帝拓跋焘、文成帝拓跋濬、献文帝拓跋弘、孝文帝元弘,综合素质始终保持在水准以上,这份培养后代的能力也是史上罕见。
比如拓跋仁,他是北魏名将拓跋健的儿子,明元帝拓跋嗣的孙子,太武帝拓跋焘的侄子。
拓跋嗣在位期间,永昌王拓跋健和陈留王拓跋虔就并称“北魏双子星”。尤其是拓跋健,率军打败了胡夏皇帝赫连昌,又攻伐北燕,平定西河胡人叛乱,北击柔然、威震漠北。特别是在北魏远征北凉的战争中起到决定性作用,功居众将之首。
拓跋健死后,长子拓跋仁袭爵永昌王,他的武勇更在父亲之上,拓跋焘对他极为器重。
拓跋仁从虎牢南下,一举攻克悬瓠(今河南驻马店汝南),又再接再厉攻克项城(今河南周口项城),兵行神速,竟然追上了正在撤退的刘宋北伐中路军刘康祖的部队。
前文说过,原本三路北伐军中,东路军头戴主角光环,结果在叫嚣北伐最凶的王玄谟的指挥下,实际表现却异常拉胯、一言难尽。
反倒是中路军刘康祖、西路军薛安都表现神勇,连战连捷。可惜宋文帝刘义隆昏了头,见东路军兵败,生恐这两路也赔进去,严旨退军。
宋军以步兵为主,攻击时还能用阵法、弓矢克制北魏骑兵,但难就难在退兵上。
刘康祖刚刚退到尉武(今安徽淮南凤台境内),离刘宋的寿阳大本营还有五十多里的路程,就被拓跋仁的八万骑兵追上。
当时刘康祖所部只有八千人,副将胡盛之建议赶紧走山间小路逃回寿阳,刘康祖大怒道:“我一路北上打到黄河边,敌人总是望风而逃,不敢与我决战。如今他们自己送上门来,哪有躲避的道理!”于是下令以战车结阵迎敌。
眼看黑压压的北魏骑兵如潮而至,刘康祖下令:“回头看一眼的斩首,往后退一步的断足!”
北魏骑兵四面合击,宋军将士殊死奋战,从清晨战至黄昏,杀伤魏军万余人,血流满地,没过了脚踝。刘康祖身先士卒,身负十处创伤,反而斗志更盛。
拓跋仁将部队分为三拨,轮番冲击,攻势不减。当时狂风大起,魏军骑兵投掷燃烧的柴草焚烧宋军车阵,刘康祖指挥若定,及时调整阵势,魏军还是无法获胜。
可惜此时天色渐黑,魏军以弓箭乱射,一支羽箭射中刘康祖脖颈,刘康祖坠马阵亡,宋军这才溃散,随即被魏军掩杀,全军覆没。
其实宋军中路军并不仅有刘康祖这八千人马,周边也有其他宋军部队,但在那个通讯和交通落后的年代,机动性往往是决定胜负的关键。魏军利用这一优势,常常能集中优势兵力歼灭局部弱势的宋军,这也是南方军队的先天不足,很难弥补。
拓跋仁趁势包围尉武,尉武宋军向守将王罗汉建议撤往寿阳,王罗汉断然拒绝,坚守不撤。
魏军也不客气,立即大举攻城,城中守军只有三百,寡不敌众,很快城破,王罗汉力竭被擒。
拓跋仁命人用大锁锁住王罗汉脖子,命三名郎将轮流掌掴王罗汉,王罗汉佯装晕倒,待夜深时分,王罗汉暴起发难,拧断三名郎将的脖子,抱着套在头上的大铁锁越城逃走。
从刘康祖到王罗汉,我们可以依稀看到往日刘裕在世时宋军单兵战斗力的强悍以及战斗意志的坚定,可惜如今刘宋的整体战略谋划、布置、执行能力都大幅下降,纵有千千万万的刘康祖、王罗汉,也无济于事。
此时,拓跋仁又连续扫清寿阳外围的马头、钟离,包围寿阳。
镇守寿阳的是刘义隆第四子,时年十九岁的南平王刘铄。刘铄下令烧掉寿阳四周所有房屋,坚壁清野据城固守,同时向建康告急。
(二)彭城“逗逼”
如果说寿阳是淮南第一要地,那彭城就是淮北第一重镇。就在拓跋仁兵临寿阳的同时,拓跋焘的大军也来到了彭城。
此时的彭城,虽有刘宋的重兵驻守,粮食却不多,因为大部分粮食被王玄谟带着北上了,这就令坐镇彭城的刘义恭心中忐忑,寝食难安起来。
刘义恭是刘裕的第五子,也是刘宋最年长的亲王,官拜司徒、太尉。
刘义恭这个人本事不大,野心也不大,虽然是百官之首,却向来很有自知之明,谨小慎微,从不揽权,刘义隆对他颇为满意。
见拓跋焘大军来到,刘义恭就想卷铺盖跑路,这时手下有三种主张:
中兵参军沈庆之认为,北边的历城王玄谟部兵少粮多,应该以兵车为阵,精兵在外,主动北上直趋历城,与王玄谟会合,这样兵多粮足,可以形成反击之势;
太尉长史何勖认为,应该向东撤往郁洲(今江苏连云港云台山,即田横岛),然后从海上返回建康;
而沛郡太守张畅则大声疾呼:“不可!如果历城和郁洲能去,当然是好事,但如今人心惶惶,靠着四门紧闭才勉强使军民安定,贸然出城,恐怕魏军还没到就一哄而散了,那才是真的死无葬身之地。我们粮食虽少,但也不是短期内就会断绝的,何必自乱阵脚呢?大王如果非要出城,下官就要用颈中之血溅在大王的马蹄上!”
刘义恭见他以死相逼,吓得头都要缩进颈里,更是没了主意。
这时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挺身而出,一锤定音:“都别吵了!张畅说得对,我们哪里都不去,誓与彭城共存亡!”
一看是他,连刘义恭也不敢再多说,因为说话这人,正是此后十多年南朝的第一主角,当今天子刘义隆的第三子——武陵王刘骏。
刘骏,字休龙,小字道民,自幼机智聪颖,文武双全。
五年前,雍州发生蛮族叛乱,十五岁的刘骏受命出任雍州刺史,镇守襄阳、竟陵、南阳、顺阳、新野六郡,成为东晋以来百年间第一位出镇襄阳的皇室成员。
刘骏到雍州后,立即效仿谢安组建北府兵的做法,大力招募北方流民进行训练,又接受了前来投奔的薛安都,组建了一支实力强大的荆雍兵。
今年三月,拓跋焘围攻悬瓠,各路宋军畏惧魏军势大,都不敢来援。唯独刘骏率一千五百人倍道兼程,星夜疾进,魏军措手不及,被斩杀三千余人,辎重被烧,大批魏军掳掠的百姓被救回。
但很快魏军侦查得知这只是一支孤军,立即组织合围,刘骏寡不敌众,转胜为败,仅剩九百人生还。
不知道为什么,刘义隆一直不喜欢这个儿子,见他吃了败仗,不问情由就将他贬为安北将军,移防彭城,而那些畏战不前的反而没有受到追究。
但再怎么说他也是皇子,他力主坚守,谁都不敢反驳,于是彭城也开始坚壁清野,摆出要玩命的架势。
拓跋焘到了彭城,在城外项羽建造的戏马台上搭建帐篷,眺望城中。
此时的拓跋焘四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精力旺盛,各方面都趋于成熟的年纪,不知道为什么,却突然摇身一变,成了一个逗逼。
他不下令攻城,却派人去向彭城城中求取美酒和甘蔗。
甘蔗这玩意,魏晋南北朝时期似乎颇受欢迎,后世侯景作乱,围攻建康时,大诗人庾信就一边吃甘蔗一边指挥防守,不知这玩意有什么好吃。
刘骏听说拓跋焘的要求,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答应了,同时向拓跋焘索要骆驼。
拓跋焘得了美酒和甘蔗,高兴得很,不仅送给刘骏骆驼,还加送了骡子,又送给刘义恭貂裘,却又提出还想要柑橘和赌博的器具。
刘骏和刘义恭更加莫名其妙,心说:“你小学没学过‘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吗?这彭城的橘子有什么好吃?”但既然能免受攻击,又何乐而不为呢,就又满足了拓跋焘。
谁知拓跋焘又提出还要乐器,这下刘骏不耐烦了:“你这是没完没了呀,我们军中哪有乐器,没有!”
拓跋焘就命人在城下絮絮叨叨,说了好长一番话,大意是你们放心,我不会打彭城,我要打就直接去打建康之类的废话。
这一时期,拓跋焘似乎变成了一个话痨,他不仅在彭城啰里啰嗦,而且跟宋文帝刘义隆也时时书信往来,长篇大论,不知所云。
刘义恭、刘骏叔侄索性塞住耳朵,不听不听,当你是王八念经。拓跋焘口干舌燥,自己也觉无聊,象征性地攻了一下彭城,就南下去了。
(三)饮马长江
拓跋焘虽然逗逼和话痨,但北魏骑兵可不是善茬,十二月,北魏前锋由中书郎鲁秀率领,抵达广陵(今江苏扬州)。随后,高凉王拓跋那、燕王拓跋谭、永昌王拓跋仁陆续抵达长江北岸。
刘义隆命辅国将军臧质渡江迎敌,臧质在盱眙以北与北魏军遭遇,设下三处连营御敌,结果被拓跋谭轻松击溃,臧质丢弃辎重器械,逃往盱眙。
至此,除了寿阳、彭城、盱眙等少数几座城池,刘宋在黄淮、江淮间的国土全部丢失,形势空前紧张。
拓跋焘御驾终于抵达瓜步(今江苏南京六合瓜埠山)。在笔者印象中,这是北朝首领第一次站到了长江边,也是北方军队第一次与南朝都城建康隔江相望。
此前的石勒、苻坚都是在淮水就半途而废,而此后北朝军队再到达这里,那还要等到138年后的杨广和他的隋朝大军。
拓跋焘一来就下令,拆毁沿江房屋搜集木料,编织芦苇打造木筏,准备渡江。一时间,建康震动,百姓都挑着担子准备逃亡。
其实,那时候的长江可比现如今要波涛汹涌、波澜壮阔得多,而这时的北魏军队根本就是旱鸭子,别说用芦苇木筏渡江,就是给他千艘五牙大舰,到了江里也要晕船,拓跋焘这纯属是装腔作势、自娱自乐而已。
不过谁也不敢拿脑袋当赌注,刘义隆急忙下旨江南戒严,征发壮丁编成军队,所有王公大臣的子弟应征入伍,全民皆兵,枕戈以待。命太子刘劭出镇石头城,总揽军务。调集水军舰队沿江布防,命大将刘遵考在江中游弋,上到暨阳,下到采石矶,江中密布陈军舰船。
刘义隆登上石头城,看着对岸人山人海的北魏军队,面带忧愁地说:“我贸然北伐,搞到如今的局面,这是我的过失。”又不无伤感地说:“如果檀道济还在,哪能让胡马打到这里呀。”
随即刘义隆想出一条“妙计”,他命水性好的间谍带上下了毒的美酒潜过江北,放在空村民宅中,希望魏军发现后献给拓跋焘,好毒死这个生平头号冤家。
可惜,拓跋焘从不喝黄河以南的水,他的水都是用骆驼从河北千里迢迢运过来的。再说,拓跋焘又不是傻子,即使要喝,事先也会找人试过,可见刘义隆也是病急乱投医了。
不过拓跋焘也很无奈,长江天险无法飞渡,几十万大军望江兴叹,时间长了也不是办法,就派使者去向刘义隆提亲,说只要刘义隆的公主嫁给自己的孙子,自己的女儿嫁给武陵王刘骏,就可以两国和好,再也不会发生战争。
你还别说,拓跋焘自从在彭城跟刘骏打过交道,就看出这个小伙子是个潜力股,将来必定前途无量,居然想收他当女婿。
刘义隆收到拓跋焘的建议,召集群臣商议,大多数人都认为是个好办法,唯有刘义隆宠信的吏部尚书江湛反对,说:“夷狄之人,哪里会顾及亲情,这种婚事答应了一定没好处!”
太子刘劭向来讨厌江湛,勃然大怒,声色俱厉道:“如今三王(指困守寿阳的南平王刘铄和彭城的江夏王刘义恭、武陵王刘骏)被困,你竟然还敢阻挠!这次北伐我本就不同意,都是你这佞臣蛊惑圣上,搞得江山残破。现在必须杀江湛以谢天下!”
其实,江湛这个人为官极为清廉,又很有风骨,从不趋炎附势,就是战略眼光比较差,看不清强弱形势。他倡议北伐虽然没有私心,但能力水平着实不怎么高明。
这时刘义隆还是很有担当的,他说:“北伐是我的决策,怎么能怪江湛呢?”不但保下了江湛,也没有同意拓跋焘的提亲。
时间的进度条终于走完了多事之秋的公元450年,来到451年正月,眼看天气转暖,春雨将至,在江北百无聊赖的拓跋焘终于决定——退兵。
(四)鏖战盱眙
这时的北魏军队还不怎么重视后勤保障,南下的时候几乎没带什么粮草,纯粹靠烧杀抢掠、以战养战。几十万人在江北呆了一个多月,粮食已经渐渐告急,就把目光投向了返程路上的盱眙。
盱眙是刘宋设在淮南的后勤基地,只要打下来自然不愁没吃的,拓跋焘就兴致勃勃地围住了盱眙。
刘宋的盱眙太守名叫沈璞,刚刚上任不久。他上任时,王玄谟正唱着《一路向北》高歌猛进,在黄河沿岸攻城略地,江淮地区远在大后方,太平得很。
但沈璞一到,立即要求城中军民修缮城防,加深沟堑,储备弓箭、滚木、礌石等守城物资。城中官吏觉得他大惊小怪、多此一举,朝廷也觉得他莫名其妙,属于闲得发慌。
后来形势急转,北魏大军疯狂南下,沿途州郡无不弃城而逃。手下人劝沈璞赶紧逃回建康,沈璞却气定神闲地说:“胡虏如果嫌弃盱眙城小不屑攻打,我们有什么好怕?如果真的来攻,那才是各位加官进爵的机会呀,又怎么能放弃呢?再说,你们有没有见过用数十万大军聚在一个小城之下而不失败的呢?汉光武帝的昆阳之战,曹魏张郃的合肥之战就是明证呀!”
其实他如果看了笔者的《敕勒悲歌》和《关陇长风》,想必还能举出钟离之战和玉璧之战来。的确,用数十万人攻一座小城,其实大军铺排不开,能攻击到城墙的就是一小部分人,好比用巨掌击打一枚铁钉,只会事倍功半。而数十万人的消耗极为惊人,短时间不能攻克立即就会陷入被动。
听沈璞如此有信心,手下才稍稍安心。沈璞迅速组织起一支两千人的城防部队,严阵以待。
前文说过,刘义隆曾经派一支部队,由辅国将军臧质率领阻击魏军,被魏军击溃,就来投奔盱眙。
沈璞的手下又忧心忡忡地说:“不能收留他们呀,如果收留,城小人多,会很麻烦。再说如果打退了魏军,还要跟他们分享功劳;如果城破,我们还可以从洪泽湖、高邮湖、邗沟退往长江,到时候人太多,船只都不够用了!”
沈璞鄙视地说:“看你们那点出息,我敢以人格担保胡虏攻不下盱眙。但胡虏残害百姓,涂炭生灵,手段之毒辣古今未有。我们守城的兵多,敌人就退得快些,兵少,敌人就退得慢些,我们怎么能因为揽功,使敌人滞留,百姓遭殃呢!”于是开城迎接臧质入城。
臧质手下千余残兵见盱眙城防坚固,储备充足,喜出望外,连连高呼万岁,士气大振,就与沈璞一起守城。
拓跋焘到了盱眙,先是老一套,向城中索要美酒。
可惜这次碰上的是大老粗臧质,他封了满满一坛“美酒”送给拓跋焘,拓跋焘打开一闻,顿时上头,几乎呕吐,原来坛子里竟是“五谷轮回之物”。
拓跋焘生平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气得暴跳如雷,下令在盱眙城外修建长墙,将盱眙彻底困住,不让一个敢于羞辱自己的人跑掉。数十万人有移山之力,只一个晚上,长墙就拔地而起,成功合龙。
拓跋焘又命大军挖掘东山的土石填平城外堑壕,从君山(盱眙城北6里)修建浮桥,拦住盱眙退往洪泽湖的水路。
拓跋焘见守军已是瓮中之鳖,又得意起来,话痨本色再次显露,给臧质写了一封长篇大论的劝降书,又被臧质严词拒绝,骂得狗血淋头。
拓跋焘向来喜欢以野蛮风格凌辱文明之人,如今碰到比自己还野蛮的,终于失去耐心,下令攻城。
魏军以钩车钩住城楼,准备将城楼拖倒,城中守军就抛出长绳拖住钩车,数百人喊着整齐的号子与魏军拔河,钩车竟无法退回。到了夜晚,城中用木桶将勇士悄悄垂下,将钩车捣毁。
第二天,魏军又造冲车撞击城墙,没想到城墙经过反复修缮,居然坚固异常,冲车每次撞击都只能撞下一些浮土。
魏军只好凭借人力攻城,密密麻麻的魏军如蚁般轮番攀爬,城上守军奋起还击,箭石滚木不要钱似的向下泼洒,魏军坠而复升,杀伤万计,尸体与城墙齐平。
惨烈的攻防战持续了整整三十天,时间来到二月,盱眙城岿然不动。
此时气温升高,雨季即将来临,北魏军中开始出现大面积疫病,又有人传言宋军水师将从海上进入淮河,截断魏军退路,拓跋焘只得无可奈何地下令撤围退军。
城中守军还意犹未尽,纷纷要求出城追击,沈璞说:“我们这点人,出了城还不是给人家塞牙缝?我们只要准备舟船,做出准备从水路拦截的样子,迫使胡虏速速离开就好,百姓受的苦已经够重了。”
事后,臧质因为沈璞是城主,请沈璞上奏报捷文书,沈璞则在文书上把功劳全部推给了臧质,对自己的事只字不提,一时传为美谈。
(五)元嘉梦碎
拓跋焘一路北撤,经过彭城也没有了吃甘蔗的闲心,急急退往河南,刘义恭、刘骏也不敢追击,这次由拓跋焘发起挑衅,由刘义隆主动升级的大战就此落下帷幕。
纵观整个过程,可以说这是一场稀里糊涂开始,稀里糊涂结束的战争。
双方此时都没有吃掉对方的实力,刘宋的步兵到了北方平原,很难对抗来去如风的鲜卑铁骑,即使两军对垒时不落下风,但漫长的后勤运输也足以拖垮宋军。
而魏军骑兵到了江淮地区,面对纵横交错的水网,除了叹息还是叹息,没有强大的水军,要吞并南朝完全是痴人说梦。
所以,两国都存在既不知己,也不知彼的战略错误,由此带来的后果也必然是双输。
魏军肆虐的南兖州、徐、兖、豫、青、冀六州,城镇被摧毁,财富被劫掠,百姓死亡不计其数,成年人被斩首,婴儿被挑在空中盘旋,黄淮、江淮地区遭受了无法想象的灾难。
司马光在《资治通鉴》里罕见地用了文学性的描写:“春天燕子回来的时候,居然找不到一个可以筑巢的屋檐,只能飞去林中。”
而盛极一时的元嘉之治,就此烟消云散。
魏人凡破南兗、徐、兗、豫、青、冀六州,杀掠不可胜计,丁壮者即加斩截,婴儿贯于槊上,盘舞以为戏。所过郡县,赤地无馀,春燕归,巢于林木。自是邑里萧条,元嘉之政衰矣。——《资治通鉴·宋纪·宋纪八》
而北魏一方也得不偿失,史书记载,魏军战死、病死、伤残的人马接近一半,举国忧心。
魏之士马死伤亦过半,国人皆尤之。——《资治通鉴·宋纪·宋纪八》
那么北魏和刘宋在经历挫折后,到底是改变思路、焕发新生,还是继续摆烂、彻底沉沦呢?就请看下回分解吧。
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