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十八从寒灯会回来,先给徐白露煎好了药,这时徐白露的身体,已不是十年之前,她的伤已经大好,今天是最后一副药,吃完这副药,徐白露的伤就全好了。最近,徐白露和刑天盟那些中级军官的妻子小妾混得烂熟,王二十八回到家,徐白露还没回来。王二十八叹了口气,坐在厨房里发起呆来。
他素以城府深沉著名,虽然眼下似乎平静,但心头的烦躁油然而生,心里好似包着一团火,却不知如何发作了。
王二十八忽地有个奇怪的感觉,觉得自己本来好像一股肆意奔流的洪水,因为有了堤岸“约束”,大概是会循规蹈矩地流向大海的,但堤岸破了一道口子,反而令得这股洪水变得越发湍急而没有约束了。这是洪水对堤岸的“藐视”,就像自己糊里糊涂听了徐白露的唆使,从一位千人景仰的执法长老,摇身一变变成了万人唾弃的武林叛徒一样。
他是天山派上一代掌门神龙先生的徒弟。师父在世时对他管束极严,他一直遵照师父的指示,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泾渭分明,不能随意越过雷池半步,就算练武也是如此。
但也有时他是能“浮生偷得半日闲”的,那就是师父闭关练功的时候。天山派的上乘内功,随着年龄越大,闭关的时间就越长,静室打坐,非到功行圆满、不能轻易出关。闭关之时,万事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没人敢去打搅。每当师父闭关,三戒大师和端木含瑛夫妇就要负起护法之责,寸步不离,在静室听候差遣,以便随时照料。
每当这个时候,就是他可以稍微松懈一下的机会。
天山派男女弟子都有,女弟子有一段时期比男弟子还多,男女分开居住,是惯常的安排。那时“天山双绝”还是妙龄少女,因为论年龄王二十八在白云和白眉之下,平时白眉和白云不太来管他,其他弟子各有各的事,也不会来注意他。于是他常常偷跑出去,到山脚小镇上吃喝玩乐,听戏赌钱,后来胆子越来越大,跑得越来越远了。
天山的东南方向,有个名叫巴里坤的地方。巴里坤依沙漠而建,是一座典型的沙漠小城,虽不及中原繁华,也是客似云来的边陲小镇,五花八门,应有尽有。在巴里坤他有一个熟人。这个熟人老家在关内,年纪比他大得多,传到他手里,家道已中落,开个小客栈,以此维生。王二十八从天山跑几百里来到巴里坤,一来是怕在山脚小镇上胡闹,万一给师父知道,会将他责罚;二来巴里坤有这个熟人作护身符,要是师父问起,他可以说是在巴里坤有个远房亲戚,两家好多年才联系上,他经常去巴里坤,是去探望他的这个“远房亲戚”去了。他到了巴里坤,有时也会在这个熟人的客栈里住几天,要是师父当真派天山弟子前来询问真假的话,这个熟人也会为他证实他的来意的。
这只是他城府甚深的一个表现,事实上神龙先生从未怀疑过王二十八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也更不会派人去巴里坤询问王二十八的去向行踪。神龙先生是“武林四绝”之一,遇上练功难题,总会自己加长闭关的时间,还会召自己的两位侍者和他一起共参玄奥。一旦到了这个时候,几乎在半年之中都会闭关不出,他的两位师姐白云和白眉没事也不会到他的住处来。他每次到巴里坤去,总是算准了时间,不会为了某一件事在巴里坤耽搁超过预定的时间,加上他心思缜密,天山同门根本就不知他曾经偷偷离开过天山。
有那么几次给同门遇上,问他去哪里了,他就说自己在天池观风散心,要么上山采药,从未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天山方圆数百里,他去哪里都要耗费不少的时间,没人会因此起疑心。这都是他二十岁之前的事情,二十岁之后,他一向“循规蹈矩”,已骗得神龙先生的认可和嘉许,越发可以行动自由了。在他二十岁到三十岁这段时间里,神龙先生和三戒大师夫妇甚至都不在天山,“武林四绝”是有约定的时间经常聚会切磋武功的,神龙先生布置好了山上的事,给弟子们留下功课,就带着三戒大师夫妇进关南下赴约。天山派这时,是白云、白眉、灵渡散人和王二十八负责监督统管门下弟子,这样一来,王二十八就有了更多的空间,去往巴里坤放心“游冶”了,根本没人管他,他管别人还差不多。
巴里坤是哈密县该管的一座沙漠小城,小城虽小,南来北往的客商多如牛毛,城里有的是三教九流的人物,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渐渐他交上了一班酒肉朋友,甚至黑道中人。吃喝玩乐,非钱不行,在美色美酒的诱惑之下,他开始仗着天山武功,打扮成蒙面大盗,充当盗匪了。钱一到手,酗酒嫖妓,夜夜笙歌,无所不为。
令他本质变坏的,是“色字头上一把刀”。
后来,神龙先生意外因病去世了。他的遗训是由三戒大师和端木含瑛辅佐白云和白眉同掌天山门户,那时两位掌门都还是俗家,尚未落发。灵渡散人生性淡泊,无心虚名,神龙先生去世后他经常下山游历,左右护法,只有王二十八经常在山。
他暗恋大师姐徐白云,热情狂乱,向大师姐表白,大师姐却对他冷若冰霜,百般呵斥,多番警告。后来他兽性发作,竟发展到偷看大师姐出浴,好几次险些给大师姐发现。
正当他欲心难制时,一个妖冶的女子忽然出现在他眼前,时不时地背着人对他媚笑,勾得他心痒难熬。这个女子就是大师姐的孪生妹妹徐白露。徐白露的姿容艳丽在姐姐之上,前来天山“投奔”姐姐没多久,就和他暗中勾搭上了。
很久以后,王二十八才知道徐白露的真正身份。
原来徐白露在来天山的路上,给大内密探抓了去,严刑拷打之下,徐白露选择了投降,她投降的不是别人,正是“代天巡狩”、镇抚江南的雍亲王,也就是后来的雍正皇帝。雍亲王恩威并施,叫她仍按原计划去往天山,利用她的长相和白云师太极为相似的便利条件,设法登上掌门宝座,将来给朝廷剿灭盘踞在天山的前明乱党,创造有利的条件。换句话说,她从此以后就要做“内奸”了。
当然,“内奸”可不是那么好当,一个人孤掌难鸣,她必须收买一个同党,相互掩护才行。徐白露跟踪王二十八,王二十八偷窥师姐出浴,丑态毕露,都给徐白露看在眼底。徐白露一下抓住了王二十八的弱点,她从王二十八的眼睛里看见了欲望的火花,知道这个人一定可以加以利用,于是她立即施展媚骨,竭力勾引王二十八,王二十八也抛弃了虚伪的矜持,把投怀送抱的徐白露当成冷艳严厉的大师姐白云,一对男女干柴烈火,一点就着。
王二十八以为徐白露好像巴里坤的妓女那么好打发,其实不然。
和姐姐的端严相比,妹妹徐白露千种风情,万般娇媚,一下就把他迷上了。
但可不是仅仅“着迷”就可以,为了“爱情”,他必须付出更加昂贵的代价。
后来的事,就再也无法收拾了。徐白露取代了徐白云,做了天山派的“副掌门”,这一切,都是徐白露提起苗头,王二十八为她完善的计划。否则,绝对无法做到连白眉师太都瞒得过去。王二十八的彻底堕落,就是从李代桃僵的计划开始酝酿之时,最初他并非甘于给徐白露牵着鼻子走的。他毕竟自视极高,他可以和巴里坤的酒肉朋友玩到得意忘形,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却始终还是和那些“朋友”之间,划出了一道鸿沟。尽管他也和那些人一样放浪形骸胡作非为,但他从来没有忘记自己是西域第一大派的弟子,吃吃喝喝嫖个妓可以,想做朋友,那些人根本就不配。
灯红酒绿的幻相戛然而止,徐白露全身赤裸,款款走到他的面前,那骨子里的骚劲儿,比巴里坤任何一个出名的妓院头牌也不遑多让。
可是有一天他看见昏黄灯光下这具魅惑众生的躯体,忽然一点胃口都没了。他心里忽然升起一团怒火:“你为什么害我?”
徐白露一脸无辜地说:“我什么时候害过你?”
王二十八怒道:“你迫我给你做帮凶,谋害大师姐!”
徐白露立刻冷笑着反唇相讥:“这不是害你,是白送给你的荣华富贵。你答应过我,帮我坐上掌门宝座,以后雍亲王那边,就由我来保证,包你绝不吃亏。这件事是你亲口答应的吧,我有没有冤枉你?”
原来为了引白云师太“上钩”,徐白露和王二十八设计了一场“约会”,是王二十八替徐白露出的主意。他们深知以他们俩的武功,就算双剑联手,也胜不了白云师太,何况白云师太和白眉师太住地只隔一堵墙,他们胆子再大,也不敢跑到白云师太的精舍里去将她谋害,唯一的办法,是他们自己把“奸情”败露,引人去密告白云师太,把白云师太引出来。白云师太性如烈火,一听这件事立刻就会赶来,毕竟徐白露父母双亡,白云师太只有妹妹这一个亲人,对她有管教之责,她绝不容许自己的妹妹在天山胡来。
这个去密告白云师太的人又要是谁呢?只能是儒剑铁佛中的任何一个。他们是白云师太的徒弟,对师父忠心耿耿,又是出名的性格端严,“撞见”徐白露和王二十八的“奸情”,当然会立刻前去禀报白云师太。
王二十八算准了时间,从儒剑铁佛去密告,到白云师太赶来,大约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时间一到,他们“商量”好的剧情,就要一一说给门外的白云师太听,“剧情”的大意,是两个人爱得“死去活来”,相约私奔。只等白云师太勃然大怒闯进门来,他们的这番算计,就已成功了八成,剩下的两成,就是“下毒”和“偷袭”,将白云师太制住。
徐白露媚态百出,又把王二十八的怒火给哄灭了。她并不否认是存心利用他,而且说道:“我还有更好的消息呢,我是给你报喜来的!”
“我这样一个被女人玩弄于指掌中的人,还能有什么喜可报?”王二十八喟然说道。
徐白露笑道:“我已得到确实的消息,雍亲王已经准许我们事成之后回南京老家去定居,还会给你一个不小的官做呢!”
利欲熏心的王二十八立即把满心的不快抛到了九霄云外,欢喜得跳了起来,说道:“真的吗?”想了一想,接着又颓然说道:“但只怕真的事成之后,雍亲王不肯兑现承诺,到时就算我们得以离开这个苦寒之地,也没脸面在江湖上露面了!”
徐白露说道:“雍亲王那个人喜怒不形于色,你要是想取信于他,我有个更好的办法,那就是在我掌权之后,你要尽快掌握三道天堑的开启方法,然后找人送消息给他,告诉他什么时候适合剿灭天山派。我们有的是时间,什么都不用急,一步一步的来,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就对了。”她见王二十八不说话,继续接着说道:“现在朝廷最头大的不是天地会和白莲教,他们最头疼的是听说了天山派成立了一个名叫‘天净沙’的秘密组织,想剿灭‘天净沙’却无从下手。雍亲王所以出镇江南,表面上是替国库收税,暗地里却是因为‘天净沙’的风声已传到皇帝的耳朵里去了。我们如果可以找出天净沙,还怕雍亲王不答应我们的要求吗?”
王二十八眉头微微一展,说道:“你的主意不错,不过别说是你了,就连我也不知道‘天净沙’究竟都有什么人?”
徐白露道:“你只须听我的安排做事就行,打听‘天净沙’的事由我来做。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王二十八当然答应:“你要我做什么事情,还用得着要求吗?”
徐白露半正经半开玩笑的说道:“你听了或者会失望!”
王二十八道:“我不怕,你说吧,是什么要求?”
徐白露道:“一旦我冒充我姐姐成功,你就再也不能随便来找我了,更不能和我有肌肤相亲,你做得到吗?”
王二十八道:“你怕露出马脚,对吧?”
徐白露道:“不错。不过我肯定会偏向于你,给你想办法度过这段难关的,因此你不必担心我对你变心了。”
王二十八无奈地笑道:“我以为是什么事,原来是这事。我可以忍得住,你放心好了。不过,你可不可以告诉我,这相思之苦我们要忍多久?”
徐白露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我想大概十年以内吧。”她说得合情合理,一个成功的卧底行动,绝非一朝一夕可以达成,徐白露说的是十年,王二十八还觉得十年时间远远不够。
徐白露见他又开始沉默,于是宽慰他说道:“我们俩虽没有拜堂成亲,但如今已是同甘共苦,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是夫妻,也已有了夫妻的名分了。你说,难道我还比不了人家了解你吗?我们只要咬牙熬过去,光明大道就在前面等着我们呢!”
王二十八说道:“白露,你对我的好,我当然不会忘记,正如我决定了不会破坏你的计划一样。”
徐白露叹口气道:“我也知道我对不起你,不过你既然答应了我,可是一定要遵守诺言的,你记住了吗?”
王二十八道:“这是我的事情,你就不必操心了。”他这番话倒是十分的平心静气说的。虽然他的心此刻一点也不平静。“相爱”的人,近在咫尺,却摸不着触不到,天下还有比这更难过的事吗?
他知道徐白露的脾气,决定了的事谁也改变不了,嘴里的话即将变成无情的事实,王二十八知道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他只好错开话锋,说道:“别事不再说它,现下来谈谈我们的计划吧。你打算怎么对付你的姐姐?”
徐白露道:“论武功我们是打不过她的,除非我们生了三头六臂。所以我找了个帮手来帮我。”
王二十八道:“你找的这个帮手是谁?”
徐白露道:“五毒教主符赤璧的名字你听过吗?”
王二十八道:“五毒教我知道,但符赤璧的名字我好像在哪听过,记不清了。你何以会找这个人帮忙,总不会无缘无故吧?”
徐白露诡秘一笑,说道:“当然不会无缘无故。”
王二十八道:“什么缘故?”
徐白露道:“符赤璧是五毒教的教主,在做教主之前,他在江湖上飘荡了十多年之久,按情理来说,他的建议很有可取之处,你说是吧?我就是认得他的姘头,才通过他的姘头,找到了符赤璧的。”
王二十八淡淡说道:“你为什么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这人?”
徐白露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说道:“这、这倒是奇怪了!”
王二十八道:“什么奇怪?”
徐白露道:“我倒好像听符赤璧说过,听说你们俩的交情是很不错的呀!”
王二十八心头一震,说道:“哦,符赤璧这样对你说的?”
徐白露冷冷笑道:“听说你有一次招惹了一个极为厉害的对头,几乎失手被杀,危急之时曾得到符赤璧的帮忙,才化险为夷,从此后你们就结成了金兰之交,符赤璧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来西域和你见一面,你们如此深厚的交情,你竟然说你不熟悉他,这不令人奇怪吗?”她仿佛对王二十八的过去了如指掌,看样子她在打算勾引王二十八之前做足了功课,早就知道王二十八在巴里坤的所作所为,也早就知道王二十八和符赤璧正是在巴里坤的一家妓院里认识的。
王二十八这才知道自己掉进了一个多大的洞,想爬也未必爬得出来,徐白露绝不会就这样让他轻而易举地脱身了。想到这里,他只好乖乖低下头,闷声闷气地说道:“你说这个干嘛,我们的确很久不见,不是你说起,我差点不记得认识这样一个人了。”
徐白露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我就只是问问而已。”
王二十八可不相信她只是问问而已这样简单,心中烦躁,有些生气地说道:“你心里藏着什么话,为什么不痛痛快快地说出来!”
徐白露娇笑道:“咦,你是怎么啦?为什么突然之间发脾气?”
王二十八道:“我没有心情和你玩笑。快说,你把符赤璧找来做什么?”
徐白露脸色一变,说道:“你没有心情,我才没有心情。你说不找符赤璧来帮忙,我们凭什么制得住我姐姐?”
王二十八没好气地说道:“你不说我还以为你在怀疑我呢!”
徐白露又换上笑脸道:“你对我的好,我记得清清楚楚,我怎么会怀疑你呢?”语带机锋,若有若无的咄咄逼人已显露出来了。
王二十八心头一凛,这才懂得了,在两人密谋杀害白云师太的这件事上,根本不是他在帮徐白露,反过来更像是徐白露在要挟他、“帮助”他。徐白露这番话暗示的是什么,他已经无需对方明说了。他现在想后悔也已是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一条道走到黑,再也没有回头路了。他此时只好拿出早就考虑好的对策,来重新换取徐白露对他的“信任”。
于是两下定计,王二十八提供了一个梗概,徐白露加以细化,他们的诡计果然成功了。一切都如他们所愿,徐白露在给白云师太喝的酒里用上了符赤璧秘制的无色无味的毒药,白云师太晕死过去之后,王二十八把白云师太的两条腿砍掉,捏碎了白云师太的琵琶骨,怕她不死,又把昏死过去还没断气的白云师太从悬崖顶上丢了下去,来个毁尸灭迹。他们的计划,只有一个漏洞,那就是雪谷里的千年寒潭。寒潭深不见底,救了白云师太一命,寒潭暗流,把失去双腿的白云师太冲到一个隐秘所在,让她在地底坐了三十年的苦禅,直到无忌也循着她当日掉落山谷的路线跳进寒潭,世上已千年的白云师太,终于等来了一个能替她报仇雪恨的人。
就是这个人,这十年里,无一日不在叫王二十八胆战心惊,特别是这次徐白露还在石家堡看见了无忌!
他望着炉火上温着的药罐,望着蓝色的火苗,心里在想:“来不及了,无论如何都没法回头了。”
“是谁把我害得走到今天这一步?不错,白露是该负一部分责任,但也不能完全怪她。推源祸始,我最该痛恨的人还是我自己,假如我和大师姐二师姐一样信念坚定,又怎会为人所乘!哼哼,我们是如愿来到京城定居,白露也已是遂心所愿,住进了她所喜欢的这个房子了。而我,我却失掉右手,从此再也不能用剑!害得我就算回到南京老家,也不敢住自己的家里!我的胡作非为害了我一生,如今后悔,哪里还来得及?大师姐二师姐都死了,天山派那么多生命都已化为乌有,高无忌这个小魔头也迟早会来找我的!”
想起高无忌,他不禁怒气大发!但右手已废,武功几乎废了一大半,他总不能靠内功去迎接高无忌的复仇之剑!怎么办呢?他心里杀机陡起:“只有一个办法,才能把他杀掉!那就是在他和张玉珑、徐天宝、石天豪、石天柱这几个人之间制造矛盾,让他们自相残杀,一来可以令高无忌死了报仇这条心;二来可以令那四个小傻瓜老老实实保护我。哈哈,这真是一举两得,最妙不过,就这么办!”
不出他所想,无忌迟早会来找他,只是王二十八想不到,高无忌来得这样快,看似风平浪静的北京,已经迎来了两位刺客,一个是无忌,另外一个就是尚宝潼。
进了京城,尚宝潼笑道:“你也太谨慎了,难道还怕别人认出我们的本来面目吗?”
无忌笑道:“还是谨慎一点的好,要是露出马脚,那可大大不妙。”可惜无忌是打算进皇宫去“拜会”一下乾隆皇帝的,他暂时没想到要去找王二十八。京城这么大,王二十八住在哪里,他们一时还找不到。但皇宫只有一个,找乾隆皇帝可是太好找了。
走着走着,无忌的脚步不由得停了下来。他们正要从紫禁城门前经过,无忌对这里的一切不算陌生,十年前,他从这里抱着这庄一荻离开,庄一荻已是黄鹤先飞,他却还好好的活着。岁月的风霜,染白了他的鬓角,也扫平了他心头的伤痛,但十年后故地重游,也由不得他不平生感慨。
心念未已,只听尚宝潼说道:“我们去拜访白将军吗?”“白将军”是董金刚董牧的徒弟,在九城兵马司里做到一个中级军官,在此之前,他刚刚从前线归来,因为立有战功,又受过伤,在师长辈的提携下,他进入了兵马司谋得一份肥差。原来他在军中的职务是游击副将,听惯了手下的士兵叫他将军,到了兵马司,还是自然而然地自称“本将军”,惹出了不少笑话。久而久之,上下同僚不以为忤,反倒十分喜欢私下叫他“白将军”了。
董牧老于世故,早在无忌透露出想去北京的心思,他的书信就已到了白将军的家里。白将军性情豪爽,也早想认识认识传说中的“大魔头”“苍域修罗”,但他一打开门,看见站在门外的无忌如此高大雄壮,还是吃了一惊,赶忙把无忌和尚宝潼让了进来。
寒暄已毕,无忌似笑非笑地对白将军说道:“我想去紫禁城,就看你是否害怕被我牵累了?”
白将军吃了一惊,说道:“高叔叔这么说小侄当然害怕了,不过高叔叔可不是外人,我怕给牵累,更怕师父的责骂!”
无忌笑道:“我所说的牵累,并不仅仅是指因为你我会面给你带来灾祸,而是指你的声名,你不怕遭人谗嫉?”
白将军哈哈笑道:“哦,我不像高叔叔这样有名声,我只是无名小卒,怕什么?”
无忌道:“我打算去刺杀皇帝呢?”
白将军道:“不怕。你去的那天我就请假开溜,我什么也没看见,谁也怪不到我头上来。实在要牵连,大不了我不干了,到汉阳找师父去,师娘骂了我几回了,说我不记得她对我的好,说我是个白眼狼呢!”
无忌不禁一笑,对他的憨直颇为喜欢,说道:“我在和你开玩笑,不必当真。”
白将军收起笑容,说道:“高叔叔想去见皇帝,现在并不适宜。”
无忌一愣,道:“这是为何?”
白将军道:“皇帝正打算效仿他的祖父,下江南巡视,这些时日,每天召集重臣商量呢,找他不太好找。”
无忌颇为意外,说道:“这昏君又不知要耗费多少民脂民膏了。”
白将军道:“可不是吗。”
无忌话锋一转,问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白将军道:“爹妈早就没了,我只有一个姐姐,去年刚刚出嫁,现在这小院就我一个人住,一人吃饱,全家不怕。高叔叔别怕没地方。”
无忌叹道:“那你比我好多了。嗯,你还没娶亲吗?”
白将军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道:“谁家闺女愿意嫁给我呀?”
无忌打趣道:“如此说来,你是连意中人都还没有的了?”
白将军红着脸说道:“高叔叔你莫笑我,给我说亲的人虽多,但、但我还没有碰见过一个看得上眼的女子!”
尚宝潼哈哈一笑道:“那你请你高叔叔喝杯酒,高叔叔没准就能给你找个诚心如意的妻子呢!”
无忌笑道:“别听老爷子的。他和你玩笑呢。”
尚宝潼笑道:“我还真是没开玩笑,你忘记广义镖局了?”
白将军神情有些忸怩,说道:“是袁姑娘呀?我常从她家门口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