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仿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
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谩有惊人句。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李清照这首《渔家傲》,有的版本副题“记梦”,可知整篇描写的都是梦境。
开头两句即以“晓雾”和“星河欲转”点明时间,描写拂晓时海上的景观,境界壮阔,气势磅礴。并且用“接”、“转”、“舞”三个动词,把汹涌的海涛、迷蒙的晨雾,朦胧的天空和在狂风中摇摆前进的千万白帆连接在一起,衬写出海天一色的动宕境界。“仿佛”三句是迷离多姿的梦中联想,梦魂在波澜壮阔的海中游荡,最后竟然漂到天帝的居所,而且还听到天帝对她的殷勤垂问。上阕在天帝的问话中收束,而词人的回答在下阕之中。
词人以“我报”二字接引前文,然而她对于“归何处”的询问,显然深感茫然,因此,她对天帝问话的回答,多少有些答非所问,而是借此倾诉心声。她觉得自己既勤勉,也能写出一些令人惊讶的诗句,但却无人赏识,于事无补,前路漫漫,但是已经快到日落西山之时了,时光匆匆流逝,让人嗟叹不已。李清照这几句看起来空灵,似乎都是梦中言语,实际上是有真切的现实背景。宋室南渡,妥协苟安,李清照对此写下了不少惊人之句。比如用“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来讽刺南宋当局的不思进取、苟且偷生。而“子孙南渡今几年,飘零遂与流人伍。欲将血泪寄山河,去洒东山一抔土。”则充分抒发了她的爱国情怀。但也正因此,招来了那些投降派的诽谤和打击。而在个人生活中,她也经历了巨大的苦难。赵明诚去世后,南渡的李清照再嫁张汝舟,本想着此人万般温存,可结婚后,才知道,这个男人是觊觎她手中的文物,于是她果断提出离婚,哪怕按照当时的法律,她要被判刑两年,也要告倒这衣冠禽兽。尽管她做出了坚决的抗争,但是心理上也遭受重创。她对美好未来和理想生活的追求,在黑暗的现实中,已无法实现,只有在梦境里,到天帝的世界里去诉说。煞拍三句从向天帝的回答中转出,叙说了自己的愿望、希望借助那高飞远举的大鹏的双翼,把自己吹送到蓬莱仙境去。
词初起时,多为代言体,细美幽约,含蓄蕴藉,直至苏轼打破了界限,在词中首先出现“我”字,直抒胸臆,开创豪放之风。而这首《渔家傲》,也让我们看到,李清照的词也有豪放的一面,夏承焘《李清照的豪放词< 渔家傲>》就说:“他用《离骚》、《远游》的感情来写小令,不但是五代词中所没有的,就是在北宋也很少见。”李清照在南渡后的生活,充满着苦痛,她希望解脱,追求更加广阔的精神世界,渴望自由,追求光明。而当在现实中求而不得,只好把她寄托在梦中。白驹过隙,那大明湖畔的藕花深处,那雨疏风骤后的海棠依旧,那月满西楼时的刻骨相思,那西风卷帘下的人比黄花廋。清新、忧伤、深情、憔悴,都在时光中成了碎片,又拼接成婉约之宗奇幻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