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5年农历2月,我到绍兴去,沈益川老师陪同沈康勤、祁显仁二人到西城门外的莲花庵游览,我亦在列。
莲花庵这个地方,当地人称为荷花荡,钓桥南边百步之外有一大户人家。
这户人家,院门临近田野,左边傍有护城河,屋宇连栋,墙垣如山,好一处富贵人家。
我问同伴,这户人家姓啥?
同伴告诉我,眼前这座府邸是郝宅,主人姓郝。
沈康勤与郝宅主人相识,我们游完莲花庵,归途中,沈康勤邀我等到郝宅一叙。
郝家原有兄弟八人,现唯存长兄声来、七弟、八弟,其余弟兄已过世。
长兄声来,年过六旬,身材高大魁梧,勇猛有力,似有武艺傍身,若不可靠近者,而七弟、八弟看起来却弱不禁风,怯怯懦懦,面貌温和。
我观察了一阵,心生疑问,难道长兄声来与七弟、八弟是同父异母兄弟?如果是亲兄弟,为何声来的相貌、禀赋、性格与七弟、八弟有如此大的差异?
当时在郝宅,我不便问,从郝宅出来,我问沈康勤,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康勤微微一笑,言道:并非如此,声来与七弟、八弟是亲兄弟,之所以形貌、禀赋不同,是因为这里面有一段因果。
声来的父亲郝某,以前经营旅店,旅店提供饭食住宿,服务很周全。
有一年冬天,天上下着小雪,日头将落,已到傍晚时分,此时有一位行脚僧走进旅店。
眼前这位行脚僧,长得高大魁梧,肩上挑着行李,向郝某问道:从这里到能仁寺还有多远?
郝某回道:城中能仁寺有两座,一大一小,大能仁寺在城南门,距离此地有十余里;小能仁寺在城西门外,兴文桥北边,挨着越王祠,距此不到三里。您要到哪个能仁寺?
行脚僧曰:我有一位道友在能仁寺,想去拜访他,但他当时没说清楚地址,我也不知道是哪座能仁寺。既是如此,我先到小能仁寺问一问。行李颇重,暂放旅店,我晚上住您店里。
说完,郝某为行脚增开了一间客房,并帮他把行李搬到了客房内,行脚僧便出去了。
到了二更时分,城门已闭,而行脚僧未回旅店,郝某开始以为行脚僧找到了昔日道友,道友将其留在寺内住宿,也没多想。
郝某一连等了行脚僧三四天,行脚僧仍然杳无音讯,可他的行李还在旅店客房,这可怎么办?
为此,郝某亲身前往两座能仁寺,把大小能仁寺找遍,也不见行脚僧踪影,知客僧说没有这个人。
不得已,郝某便把行脚僧的行李从客房内搬出,放在了竹木楼梯下。
行脚僧的行李很重,郝某开始以为里面装的是钟磬经文之类的东西,也没怀疑。
但他挑行李的扁担很特殊,扁担两头都裹着铁片,看上去很像枪棍,不像扁担,也放在楼梯间吧!
这一放就是数年,行脚僧像是人间蒸发一般,从未到旅店索要行李。
某一天,郝某妻子搬重物上楼,搬到楼梯中间时,楼梯竹木腐朽,梯板断裂,郝某妻子连人带物从楼梯摔下来,不偏不倚,正好砸在行脚僧的行李箱上,把行李箱砸碎。
郝某和妻子检视行李箱,见箱底已脱落,而箱中所装并不是钟磬经文,却是黄澄澄的金元宝、白花花的雪花银。
郝某和妻子见此,大为惊骇,因为这些黄白之物价值连城,属实是一笔巨款,遂慌忙藏匿。
事后,夫妻二人商议道:我们经营旅店多年,利润微薄,也没积攒下银钱,何不借用行脚僧遗留的金银作营运成本,作一笔大生意?若是哪一天行脚僧来取,我们连本带利还给他,也不算失了良心。
夫妻二人商议已定,遂关闭旅店,重新开了一家粮米行,而行脚僧竟不来。
粮米行利润肥厚,郝某从此发迹,家中谷米成山,俨然成了方圆百里的新贵豪族。只是多年来家中无子,如此巨大的家业,没有继承人,郝某深以为憾。
又过一年余,妻子备孕成功,同样是在冬天,同样是天下小雪,同样是傍晚时分,同样是郝某独坐店中,此时行脚僧突然闯了进来。
郝某见大恩人来了,赶忙起身相迎,哪知行脚僧并不理会,直奔妻子卧室,倏然不见。
未过多久,妻子分娩,诞下一名男婴,郝某给这名男婴起名叫声来,声谐音为僧,大概声来就是僧来吧!
之后,妻子连举七子,家中增添了七个儿子。
声来自幼勤俭持家,且能通宵不眠,孔武有力,精神倍于常人,常在夜间巡视粮米行,附近盗贼忌惮声来虎威,多不敢冒犯。郝某经营粮米行,多赖声来相助。
但,声来气质粗暴,勇猛过人,天生神力,经常拿着行脚僧遗留的铁头扁担在院中舞动,若素习者。
声来藐视几位弟弟,一言不合,便挥拳殴打诸弟,诸弟不敢与声来起争执,每遇殴打,便向父亲郝某告状,而郝某竟不作理会。
一日,郝某买来好酒好菜好饭食,让声来到莲花庵去,父子二人痛饮一番。
席间,郝某说道:我若没有你相助,家业不会做到如此之大,但你也该收敛一些。如果仗着武力过人,把别人殴打致死,你会因此摊上官司,遭受极刑。若是如此,你将再不能享受生前之福,还是改一下脾气为好。戒之戒之!
声来见父亲责怪,嘴上允诺定要改掉粗暴脾气,只是心里不懂父亲究竟为何意,什么叫生前之福,粮米生意都是父亲一手经营,自己并未出力,如何能助父亲?
不过,自此以后,声来的确有所收敛,变得醇厚谨慎,不再肆意妄为了。
郝某年老,为八个儿子分家,他将家产分作十份,分给生来三份,其余七个儿子每人各得一份,这让七个儿子颇为不满,觉得这样分家,着实不公。
郝某对前来理论的七个儿子讲道:我如此分家,分给声来三份家产,尚且委屈了声来。连我都是因声来而富贵,何况是你们?只是这件事说不得,不能讲开。如果我均分家产,恐怕日后声来会别有处置,到时候别说一份家产,你们能安枕入眠,已是不错。
七子不敢违逆父命,但对父亲所讲懵懵懂懂,附近乡亲对郝某如此分家也颇有议论。
郝某病危时,将声来叫到跟前,交给声来一只木箱,并说道:这只木箱所装之物,都是你的旧物,拿去收藏吧!
声来不明所以,打开木箱,木箱里所装皆是黄金珠玉。
大概郝某一生行事,只是借用行脚僧的金银,用完后再归还,然后封存,等待行脚僧来取。
待声来出生后,郝某知行脚僧不可能再回,便将木箱私藏,一直到临终时,才物归原主。
声来觉得,虽然父亲待他至深至厚,但自己不能私吞金银,这样对诸位弟弟实在不公,于是便将木箱中的金银珠玉与诸位弟弟均分了。
郝某去世后,妻子将郝家发迹始末告诉了娘家弟弟,弟弟方才晓了姐夫对待声来至为深厚的原因,并向亲朋讲起这件事,遂流传于外,这也是我们能听闻这段故事的原因。
西归老人备注:本段故事录自《听雨轩续记》,读故事,深信因果,敬畏因果,人人皆知因果,世道人心才能挽回,故印祖大力提倡因果教育,实乃一片苦心。
莫要只看红花热闹,不识因果,不知轮回,若如此,终是辜负圣贤,故事也无甚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