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少数民族布依族腹地,为何会出现一座雄伟的礼制牌坊?

黔程历史 2024-04-09 00:38:24

上周,笔者介绍了贵州卫所、土司为何瓦解,以及乡村士绅和地主的崛起,去探寻了两座雄伟的营盘堡垒。

本周,笔者聊聊士绅和地主如何能够崛起,以及他们崛起后如何“文治武功”,再去寻找几座遗惠至今的古道桥梁......

一、士绅和地主崛起之路

明清两朝,贵州少数民族起义风起云涌,乱世之际,多少百年大族惨遭灾祸,就此没落,“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明末清初卫所制度的瓦解,清中期改土归流后土司的衰落,清末咸同大起义的狼烟,将平缓发展的历史推向了加速度,天下大势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1.明清屯堡的艰难转型

满清进入贵州后,明朝建立的卫所自然不被其信任,康熙平定三藩之乱后,取消了卫所,并入府县。

作为卫所的基本构成单元——屯堡,明朝时所获得的种种优惠无一留存,又被满清朝廷视为“前朝遗民”,陷入了自生自灭的命运。

由此,部分屯堡人迁往周边少数民族之地,而少数民族也开始租种屯堡汉地,最终,曾经物理隔离的屯堡与周边少数民族逐渐融合,呈现“大杂居小聚居”交织状态。

在朝廷将屯堡等同于贵州少数民族土著的情形下,在经济基础基本被摧毁的情况下,如何维持屯堡的生存和族群的自我认同,是那一代屯堡人的艰难探索?

汉族是一个伟大的民族,其几千年来的民族韧性,同样在屯堡人的血液中代代流传。

明朝贵州卫所是沿着驿道建立的,屯堡位置占有天然的交通要道优势,因此,屯堡人从亦军亦民的耕战世家转向了贸易,由此获得经济的转型,改善了生存状态。

经济好转的屯堡人,自然不满足处于“士农工商”的“商”阶层,于是购置土地成为“农”,诗书传家成为“士”,就必然而然了。

这部分屯堡转型的活化石遗存,大多位于贵州安顺地区,如天龙屯、云山屯、九溪屯等。

2.汉族遗民的耕读传家

除屯堡外,明朝时期还有另外一类汉族移民贵州。

其中一部分是明朝时期躲灾避难到贵州的汉族移民。

如贵州铜仁石阡县楼上村,就是明弘治六年(1494)由江西南昌府迁移至此形成的周姓汉族村落,如今村中仍然保存有戏楼、梓潼宫、书院、汉族民居等。

还有一部分人为南明遗臣,南明灭亡后,他们不愿意在清廷出仕作官,转入乡野,耕读传家。

如贵州铜仁茶园山村,始祖徐以暹抗清失败后逃至六龙山,后代为官者数十人,终成铜仁第一望族。

这些汉族早期移民,在当时属于“失意者”,但秉持汉族传统,代代注重诗书传家,最终在一方崛起。

3.贵州之地的贸易兴起

明廷对贵州建省的最初目的是制约西南诸省(尤其是云南),由此大量汉族客居贵州,随即商屯、民屯的兴起,明清两朝江南一带汉民因各种原因(有朝廷引导、有逃难主动迁入、有贸易淘金迁入等等)大量迁入贵州。

由此带来了贵州与外地贸易的兴起,从如今遍布贵州的江西会馆、湖广会馆、四川会馆可见一斑(也有福建会馆、两广会馆、陕西会馆等),鼎盛时期,外省在贵州的单省或联合会馆达214处,形成了独特的会馆文化。

商人在中国历史上处于“士农工商”的最底层,要想改变地位,读书入仕自然是不二的选择了。

4.少数民族的地主崛起

汉族移民进入贵州,带来了先进的耕作方式和文化。

早期时,贵州少数民族因语言、文字不通,受尽了官府和不良汉民的压迫与剥削,为缴纳“赋税”,少数民族同胞只好步行数十公里,到官府开辟的“场”(笔者注:贵州的“场”就是小型集市,赶集在贵州叫“赶场”),用家畜或土特产去换取银钱交税,没有定价权,物多钱少,自然被压价剥削了。

遇到天灾人祸,“聪明”的汉人会“借”钱或粮食给少数民族,结果“借少还多”,还不上的,只好用土地还;“聪明”的汉人还会利用各种机会“巧取豪夺”(如利用少数民族同胞不识汉字在地契书上做文章),少数民族同胞又失去了大量土地。

幸运的是,少数民族同胞最终“觉醒”!

更幸运的是,少数民族同胞开始选择合法途径保障自己的利益,著名的“蓝秧碑”就是一件标志性的事件了。

清乾隆年间,世居开阳县高寨乡平寨村蒲窝寨的苗族人蓝阿秧在汉族大地主何家帮工(由此精通了汉语),有一次帮何家交粮时,意外得知何家土地是自己的先祖所开垦,后来被何家霸占。

于是蓝阿秧和族人商议后,只身到开州衙署(今贵阳市开阳)告状,结果因为缺少证据,反被判刑五年。

五年之后,出狱的蓝阿秧并不气馁,收集证据后到省巡抚衙门继续状告何家。此次蓝阿秧拿出了证据:其祖先在相关土地四界以埋鸡毛、石灰、火炭为标记,并写在了地契上。

于是巡抚衙门从何家后园挖出地契,根据地契所写并到土地四界挖地印证,由此,何家认输。蓝阿秧最终要回了先祖开垦的土地。

蓝阿秧率领苗民于乾隆二十六年(1761)在蒲窝八寨各立一块石碑,当地苗民称为“蓝秧碑”,碑上记录了此事。

少数民族觉醒后,一些人经过数代努力,终成为当地大地主。

如笔者本系列随笔中提到的共同出资修建北门大桥的旧治古城雷家大地主(苗族),以及巩固杨柳冲的杨筱斋大地主(苗族),均是少数民族大地主的代表。

明世宗嘉靖十六年(1537),贵州开科取士。

明清两朝,贵州有3人考取状元,700多人考取进士,6000多人考取举人,对一个建省不过500年左右的西南边疆少数民族之地,人才辈出、蔚为壮观,确实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

二、巩固牌坊与贞心桥

笔者在上一篇随笔中写了奉旨修建龙山营、威远营、联安营的罗宗达,罗宗达作为巩固著名的士绅,还修建了一座牌坊和一座桥。

罗宗达的先祖原定居于龙山村,后来迁至摆龙河沿岸的工固寨。

罗宗达:布依族,字豁亭,生于清嘉庆五年(1800),幼年时,其伯父无子嗣,于是过继给伯父,未及成年,伯父和父亲先后去世,于是罗宗达在伯母和母亲的共同抚养下,努力读书,终成当地达官显贵。

清咸丰五年(1855),罗宗达与平伐(今云雾镇)长司庭中壁、杨柳冲(今巩固杨柳村)大地主杨筱斋奉旨修建了龙山营、威远营、联安营,并组建了龙山“忠义团”保境安民。

罗宗达为当地士绅,庭中壁为土司,杨筱斋为大地主,正是笔者在上一篇及本篇中表达的主题:清末时期,士绅和地主最终崛起,成为贵州的新兴力量。

1.巩固牌坊

清道光二十六年(1846),罗宗达感念其母亲(包括伯母)守节抚养之情,上奏朝廷请求为其建贞节牌坊,道光二十八年(1848)建成。

牌坊为三门四柱三楼式石质牌楼,高大雄伟,非常气派。

牌坊匾额一面刻“贞心一点”,是表彰其母守节不嫁努力抚养罗宗达读书成才;另一面刻“庆溢双支”,指的是罗宗达曾过继给伯父家,后来显贵,两家均荣光之意。

“特殊十年”时期,有人欲炸毁牌坊,幸运的是,此牌坊异常坚固,没有倒塌,如今牌坊上仔细看可见裂纹,就是那时的“杰作”了。

2.贞心桥

除修建牌坊外,罗宗达在牌坊一侧同时修建了一座桥。

此桥所在古道是巩固寨到新司的必经之路,在此古道上,还有一座由庭氏修建的节孝坊(请参阅本系列前述随笔)。

古桥为单孔石拱桥,桥边的古柏及牌坊,构成了一组非常漂亮的历史人文景观。古桥下为一条小溪,注入摆龙河。

由牌坊匾额“贞心一点”,此桥被名为“贞心桥”。

清同治四年(1865),罗宗达去世,享年65岁。

三、杨柳桥与皂角桥

士绅、地主兴起后,都特别喜欢修路建桥,既为个人和家族博取了好名声,又实实在在造福了乡里!

当然,士绅、地主所作的善事远远不足这些,不过大多数湮灭于岁月或“十年时期”,而桥因为本身坚固又能给人交通方便,就得以保存下来。

1.杨柳桥

杨柳桥位于沿山镇杨柳村,罗宗达出资修建了贞心桥,庭中壁主持修建了冗山桥,所以我特意去杨柳村,去看看杨柳桥是否为杨筱斋出资修建。

杨柳桥为单孔石拱桥,桥面踩踏圆润的石板和台阶和我小时候村中的古道并无二致,给我一种特别亲切的感觉,就想坐在古树下乘凉休息。

桥边有一块村民立的碑,只笼统地说此桥建于清乾隆时期,为村民先祖所建,再无其他资料了。

不过,从碑文中描述往上溯源六代,以及桥边古柏树龄来看,此桥修建于清咸同时期可能性还是比较大,笔者猜测此桥多半和杨筱斋还是有关,或许为其重修也有可能。但无其他资料佐证,不敢确定。

2.皂角桥

皂角桥位于沿山镇乐雍村长寨,是我特别喜欢的一座古桥。

皂角桥为单孔古桥,桥边一棵参天古树孑然而立,古桥两边古道遗留数百米。

作为一座单孔高大古桥,其薄拱技术是我所见古桥中做得最好的,桥拱上面只是薄薄的铺了一层不足10厘米的石板,在乡野能够见到如此高超的建筑工艺,真是难得!

桥边村民正在疏通水渠,我问他们此桥的历史,他们告诉我,原来古道边有一块石碑,上面记载着建桥的历史,不过现在这块石碑被倒扣在沟渠上,作为石板让人过渠。这可是一通历史文物的古碑啊,真让人无语。

四、摆龙河与空洞山

1.摆龙河

独木河是贵定的母亲河,贵定第一大河,发源于贵阳市花溪区高坡乡,经龙里县进入贵定县。

独木河在贵定境内各段有各段的名字(如瓦窑河、洛北河、盘江等),从入境的沿山镇威远村过石板村、新龙村,到昌明镇光辉村,原叫湾滩河,因该段河流蜿蜒曲折形似神龙摆尾,又名摆龙河,现为国家湿地公园。

2.空洞山

我从贵阳导航沿山镇威远村探寻威远营时,在快要到新龙村时,发现三岔路右边有一座山,山体下面好像有一个溶洞,于是右转过去查看。

问了田间耕作的大姐,找到了洞口,进入后发现,居然是中空大溶洞,溶洞四周均有洞口,我仔细数了数,居然达八个之多,比我在修文县游玩的四明洞还要多。

整座山体为喀斯特孤峰,下部基本中空,在如此浅的地表孤峰居然形成如此大的溶洞,颠覆了我对喀斯特地貌形成类型的了解。

出洞后在半坡摔了一跤,于是进村找水清洗,才发现原来此村就叫“空洞寨”,不言而喻,这个山应该就叫“空洞山”了。

五、后记

我在一个月前写完《苗岭高坡》系列8篇旅游随笔后,即计划暂停写系列文章,转写一些《贵阳拾遗》散篇,结果五一去了阳宝山一趟,很喜欢,就写了《阳宝山》上下两篇。

由此,由阳宝山至旧治古城,再到新添司、平伐司,龙山营、威远营,司头牌坊、巩固牌坊,杨柳桥、皂角桥、冗山桥,我自己都没想到,居然会在这些小众历史人文景点背后,无意中串起了明清朝廷开发贵州的历史缩影。

我没有能力通过宏观文章来阐述贵州开发的历史,因为那是学者才能完成的专业研究,我只不过是个喜欢旅游的普通人罢了。

遗憾的是,作为汉文化与少数民族文化交汇代表的开阳、龙里、贵定一线(贵阳完全汉化,而黔南州以南属于少数民族“生界”),我没看到相关研究的书籍。

龙里、贵定一带的历史文化遗迹很多,不过基本没有得到重视,即使纳入文物保护单位,级别都是非常低的。假如旧治大桥、冗山桥、龙山营、威远营位于贵阳的话,妥妥的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见或不见,历史遗迹就在那里,不悲不喜!

了解的人越少,它们越容易湮灭于尘土;知晓的人越多,它们的生命将越加可能得以延续!

不悲不喜的历史遗迹,掌握在或悲或喜的人的心里!如果闲来无事,去看看吧,那是我们的历史,由此溯源,是我们的曾经和过去!

附:本文景点地址

01.空洞山:贵州省黔南州贵定县沿山镇新龙村空洞寨。

02.皂角桥:贵州省黔南州贵定县沿山镇乐雍村长寨;未定级文物。

03.杨柳桥:贵州省黔南州贵定县沿山镇杨柳村大兴寨;县级文物保护单位。

04.巩固牌坊:贵州省黔南州贵定县沿山镇石板村工固寨;州级文物保护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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