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武侠《大漠狂龙传》第一百六十七章大内剑影

刀白说小说 2024-11-11 20:20:48
无忌笑道:“你别这样想,婚姻大事,可不好乱来,两家愿意,还得请你师父师娘出面才行呢,我这面子可不够。”对尚宝潼说道:“我午后去‘拜访拜访’弘历那小子,看看他还记不记得当年我给他的那几巴掌。你留在这儿,等我回来。” 白将军不无担心地说道:“高叔叔何不等入夜了再去?小侄也好去打探打探皇帝今天在什么地方。” 无忌一笑道:“你别露了身份,以后你还要在北京成家立业呢。皇宫里我熟,不打紧。” 无忌这是一念既起,立时动身。宫里乾隆皇帝却是刚刚听了上书房军机处对于巡视江南的计划奏报,挥退众臣,由老太监高勿庸引领、大内侍卫的簇拥之下,转到内宫里来。 皇帝驾到,宫里一大群人都跪下来接驾。乾隆走到墨云亭边,放眼一望,但见香光似海,五彩缤纷,各色盆景、奇花异卉花团锦簇,一扇巧夺天工的琉璃屏风安置在墨云亭中预设的皇帝坐处,屏风的背面,镶嵌着各色宝石、珍珠,一龙一凤,全由上好玉石雕刻而成,张牙舞爪、振翅欲飞,端的栩栩如生。 在乾隆的意识里,登上皇帝宝座是轻而易举的问题,是以他还在身当少年时,便着力隐晦,人前人后,尽量少露锋芒。这一点,和他的汉学老师朱轼的谆谆善导密不可分。帝师朱轼,字若瞻、伯苏,号可亭,瑞州府高安人,生于康熙四年,仕康熙、雍正、乾隆三朝,官至太子太傅文华殿大学士,兼领吏、兵二部尚书,居官廉洁,刚正不阿,传授帝子,呕心沥血,功垂后世。朱轼在时,尚能时时警训学生,教他谦恭俭让,温厚待人,不可人后议非。朱轼死后,乾隆轻狂浮夸的一面渐渐显露,此时他已是君临天下,对自己的行为也就再也不多加掩饰,处处显示着他目空一切,好高骛远的性情倾向,较诸他的祖父和父亲绝无多少逊色,只是具体而微而已。 就拿眼前这个便宴来说,较诸正式的皇家宴席就不逊色多少,二十四名俊俏女侍,袒胸露乳,鲜衣彩带,妖娆万状,搔首弄姿,左右侍立。白玉台前,歌舞乐伎,打扮得彩蝶儿似的花枝招展,只等老太监高勿庸的一声吩咐,即闻乐起舞。 这墨云亭,是由一组连珠九座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亭子组成,一大八小,合九九归一的吉数,亭子间连以玉阶朱廊,宫人太监,上菜上茶,便从两边朱廊回环往复。随着圣驾来临,乾隆在高勿庸和高勿庸一左一右的陪伴下,缓步踏上了玉阶,向着墨云亭正中的主亭而来。 太监副总管高勿庸按宫里的规矩早到一步,迎着乾隆三人的来势,趋前数步,向乾隆请了个安,便即站起来,接乾隆三人坐下。 偷的一日半日的空闲,乾隆急急忙忙来到墨云亭,是想来看看他新纳的贵人赫尔包氏良妃。这一段忙于朝政,乾隆总有十几日未曾见她了,乍见之下,乾隆便禁不住心里的喜悦。在他眼里,良妃之美,简直举世无双,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古之四大美女,在良妃面前也要黯然失色。他迎着良妃,无限喜悦地说道:“爱妃!你辛苦了!这里该比你的哈萨克故乡要好多了,你可过得惯?” “皇上万福金安!”良妃慌忙请安,随即退立一边,相形之下,可就把乾隆眼前一干美女都比了下去,他愈发的心花怒放了起来,一把将良妃搂在了怀里,只是还顾忌高勿庸在旁,欲火再盛,也只能硬生生地先强压了下去。这时高勿庸向随侍太监使了个眼色,暗示可以传膳了。随侍太监微微躬身,手里拂尘一摆,一名小太监轻轻将一面小小玉钟撞了几下,发出悠长的“当当”声音,这便是后宫“传膳”的讯息,一时间,各色菜品糕点,便流水阶呈送上来。随侍太监再把拂尘轻轻摆动,把小太监送上来曲牌簿子,请皇上御笔亲点,乾隆笑向高勿庸道:“高勿庸,你替朕点吧!” 高勿庸“嗻”地应了一声,转身向亭外说:“先来几段小曲,《杜十娘》、《醉花阴》都行,等开饭了再传《霓裳羽衣舞》!”高勿庸忙应一声,退出亭外,拍了拍巴掌,乐声随起,有人和着乐声娓娓唱来。 乾隆今日兴致极好,自饮了两盅,只觉口味甚淡,便教高勿庸换酒,换成塞外送来的葡萄酒,一面搂着良妃,只管凭栏向外,欣赏乐人歌舞。 正在这时,蓦地只听其他亭阁里爆出了一阵惊慌的叫喊,有人大声叫:“有刺客!” 乾隆一惊,偏头看时,一条人影,海燕掠波般地已从墙头直飞下来。来人黑巾蒙面,青丝盘头,一身劲装,身材纤瘦,腰儿窄窄,纤足细细,敢情竟是一个女子。这女子乘着歌舞酒宴间,猝至行刺,观其身手,倒也颇为不俗,隔着数丈宽的水面,纤腰微摆,衣袂猎猎响处,已向乾隆所在的主亭疾掠而来。但见她浑若飞鹰,人在半空,便陡地亮出了手上长剑,匹练白光里,一剑穿心,直向着乾隆当心刺来。乾隆是少年练武,有几分勇力,无如那蒙面少女来的太快,当下惊呼一声,把良妃向外一推,单手在玉质桌面上力按之下,整个身子“呼”地跃起,竟自越过了台面,飞出亭外。那蒙面少女一剑刺来,结结实实从良妃半裸的左胸刺了进去,血光崩现,佳人惨呼,竟给那少女一剑扎了个透心凉,一具白花花的尸体扑通一声,跌进水里。 那少女未曾料到误伤,一声清斥:“昏君,纳命来!”腾空飞起,呼地越过桌面,如影随形一剑刺来。高勿庸喝声:“逆贼大胆!”反手一勾,猝起发难,不待那蒙面少女剑到,排山运掌,直向那少女侧面攻来。那蒙面少女怎么也没想到,座上这个看来白发萧然的干瘦老太监居然身怀绝技,眼前情形不容她稍作迟疑,急忙身子一闪,掌中剑一剑劈出,就这么一迟一慢,己给了乾隆喘息之机。他气力颇大,单手一挥,一张红木椅已飞抡而起,“喀”一声,蒙面少女一剑砍个正着,她宝剑虽利,红木亦坚,一剑劈下,不能立时将木椅劈断,反倒将剑锋深深咬在了椅背上。她用力夺剑,刺杀的良机便转瞬即失,这一剑未能将乾隆立毙剑下,给了对方逃走之机。仓促之下她急中生智,把手一松,舍了掌中剑,纤足一点,好似一头巨鸟,向着乾隆头顶罩了过去。 她娇躯未至,蓦地里一条人影,几乎与她同时扑到,直抢过来。来人是大内卫士之一——“神刀”聂大中。这聂大中是始祖门掌门鬼老人为保护乾隆,特地从门下弟子中挑出来的中坚高手,手里的一口细长薄刃紫金鱼鳞刀,猛地向那蒙面少女劈来。那蒙面少女失掉了兵器,空手不免心慌,不待聂大中刀到,脚下加力,身子霍地一个倒仰,施展出一招“锦鲤穿波”,反向着墨云亭顶上倒飞上去。她临急之时尚能侥幸行险使出这样大胆的身法,确也难得,可若较之神刀聂大中这样的高手来说,显然还差得太远。 蒙面少女足尖刚刚触到亭顶琉璃瓦,聂大中那颀长瘦高的身影,已似鬼魅一般,如影随形,追到了她身边。双方去势都疾,几乎肩并肩同时落在亭顶,蒙面少女脚下一滑,差一点和聂大中撞个正着。 蒙面少女大吃一惊,右掌一挥,一股劲风,照聂大中脖颈疾劈。聂大中却是倒提刀柄,五指如钩,向蒙面少女手腕上抓去。这一抓,乃是始祖门的绝技“阴阳抓”,指尖带着丝丝风声,手势未至,劲风先起。蒙面少女识得厉害,慌忙抽身就退,娇躯疾晃,给迫得从亭顶直坠下来,只那聂大中得势不饶人,高瘦的身子一晃,闪电般追了过来。 蒙面少女身子一落地,蓦地里四下顿时人声鼎沸。八名大内侍卫飞腾动跃,四周包围过来。八人同时出手,由于事发当时所在位置与距离远近不一,自然就有先后之差。最先扑来的两人,正是距离墨云亭最近的两个,二人几乎同时扑来,身势一落,两口雪亮长刀,一左一右,直向蒙面少女身上剁来。 这两人出手快如电光石火,蒙面少女急忙后退,已来不及,匆急之下腾空一跃,好似平地飞起一头雏鹰,探身一掌,当头罩下,右首那人往上一接,只听喀嚓一声,腕骨欲折,身子给震出数丈。这一招“苍鹰攫兔”是一记猛招,那蒙面少女一招将敌人击倒,身子摇动,斜身一点,将左首那人手中长刀夹手夺了过来,顺手一刀,“当”的一声荡开了另外两口袭来的钢刀,反手一挥,刀使剑招,又恰恰攻来的两口刀同时震开,她武功不弱,使力发力,出招解招,拿捏得恰到好处,娇斥一声,长刀一震,环身横扫,刀尖颤动,寒光点点,当面三名大内侍卫布成犄角之势,三口长刀,攻势也是疾如暴风骤雨,刀光闪闪,打得难解难分! 两下缠斗,转眼就是三四十招,那蒙面少女力斗三人,已是额头见汗,聂大中将手中宝刀交给一旁侍卫,双掌一错,疾奔出来,哈哈大笑道:“还不束手就擒,乱刀齐下,料你难活!”蒙面少女刺杀不成,锐气已折,又惊又怒,聂大中怪啸一声,凌空扑起,运阴阳爪向蒙面少女劈面抓去,蓦地大喝一声,右手五指如铁钩一般,闪电般抓着了蒙面少女的手腕。 蒙面少女单掌一翻,用个“摔”字诀,掌背向上一挥,聂大中身子悬空,在运力上先吃了亏,第二次再使怪招,悬空向后一仰,喝声“着!”那蒙面少女用力一挥,聂大中手抓一松,向后倒翻出数丈之外。蒙面少女给他一招两式,虽闪过酥胸,右腕还是给他结结实实抓了一下,长刀脱手,在地上滚出数丈,低头一看,自己手腕给聂大中一抓碰着的地方,已是皮破血流,如同给火绳烙过,起了五条红印,疼痛钻心。心下暗暗骇异,料不到聂大中功力如此深湛! 殊不知聂大中自成名来,从未碰到过如此劲敌,料不到绝技毕呈之下,竟然拿不下一个少女。他凝神敛气,施展阴阳抓精妙狠辣的招数,展开了狂风暴雨般的猛攻,他成名已久,功力深湛,火候老到,横行江湖二十余年,手下不知会过多少厉害人物,经验之丰,远非那蒙面少女可比。一稳一静,避实击虚、专抢空门,迫得那蒙面少女步步后退!两人都是掌风虎虎,拳脚起处,地上沙石纷飞,掌风所到,附近的大内侍卫个个刮面生寒。斗到分际,聂大中突然大喝一声,双掌疾发,蒙面少女登时给他猛力一震震出数步,聂大中掌法一变,每招每式含劲不吐,那蒙面少女掌锋方触,只觉对方手掌软绵绵的,却又有极大的潜力反击回来,这一惊更甚,急忙运足精神,以平生本领,与聂大中恶斗! 乾隆在高勿庸陪伴下登上一座假山顶上,惊魂已定,反倒惬意起来,对高勿庸说道:“朕深居九重,这样的恶斗,可真是难得几回到!高勿庸,你代朕传旨,不要一拥而上,朕要好好欣赏!还有,这妞儿别打坏了,她杀了朕的良妃,朕要她给朕伴驾侍寝,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蒙面少女又羞又恨,怒斥“昏君”,一轮急攻想破围而走,奈何聂大中武功比她高了一截,她不但没法冲出重围,反而又落进包围之中,混战中聂大中手掌一伸,蒙面少女缩手不及,右臂吃了一抓,衣衫破裂,鲜血淋漓,痛得钻心,一名大内侍卫趁机一刀向她双腿砍来。 正在危急时,忽地只听砰的一声,那侍卫连人带刀直飞起来,一头撞上假山,登时脑浆四溅,毙命于斯。聂大中大吃一惊,睁眼一看,但见一人忽然出现,救了少女。那人身着灰色长衣,身材高大,脸上焦黄焦黄的一丝表情也无,他突然到来,无声无息,形似鬼魅,真令人不寒而栗! 这人的这副“尊容”,固然足以令人心生恐惧,更令人吃惊的却是他雷霆万钧的出手。突如其来,简直快到令人不及眨眼。但见他拉着蒙面少女,身躯一伏一起,有如飞箭直穿出去,转眼之间,又有三名大内侍卫吃了他的掌力。他二度出手,力道更重,只听砰砰砰三声,如击败革,三名侍卫好似打足气的皮球被他掌力抛了起来,足足飞出三丈开外,悉数毙命。 来人身法好快,举手之间,连杀三人,聂大中就在左近,却是丝毫不及出手,但见他身形又起,向乾隆所在的假山前掠去,右手探处,直向一名挡路的侍卫身上抓到。高勿庸叫声“护驾!”保护乾隆退下假山,急忙奔走。那人声声冷笑,拉着蒙面少女,衔尾直追。追到一处,却见当前一座大殿,金碧辉煌,美轮美奂,殿身四周,层层玉栏,密密层叠,一道白石敞道,将大殿衬托,形成惟我独尊之势,东、西、南、北四方均有长圆形拱门,成四通八达之势。紧连大殿,另有两座气势一般雄伟的方阁,中间隔着十五六丈距离,一色的黄琉璃瓦,雕梁画栋,气象万千。 这一追一跑,转瞬已到殿前,那人抬头一看,当中那座大殿匾额上书“太和殿”,当下再展身法,直向乾隆和高勿庸扑去。这时御林军和大内侍卫已得警讯,四处围上,人山人海,登时将那人和蒙面少女与乾隆和高勿庸之间筑起一道人墙,太和殿前,刀光映日,那人却是一声不吭却又好整以暇地拉着蒙面少女地转了半个圈子,缓步而前,向着已在太和殿前,神色慌张的乾隆说道:“乾隆!你以为以多为胜,就能吓唬得了我‘苍域修罗’吗,我倒要看看,你手下这些鹰犬有什么能耐?” “苍域修罗”这名字当真如雷贯耳,不但前来包围的御林军和大内侍卫听了人人震恐,高勿庸和乾隆也不禁变了脸色! 高勿庸把乾隆护在身后,尖声道:“‘苍域修罗’,你是不是高无忌,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那人无如就是正午进宫的无忌,闻言冷冷一笑道:“我就是高无忌,你能把我怎样!” 那蒙面少女闻言也是一惊,拉下蒙面巾,露出一张娇艳的脸庞,问道:“你真是‘苍域修罗’?” 无忌一笑道:“正是在下,姑娘认得在下?” 蒙面少女道:“不认得,不过师父认得你。” 无忌哦了一声,问道:“令师如何称呼?” 蒙面少女道:“妙慧师太是我师父,我叫汪伊雪,汪景琪是我祖父。” 无忌又哦了一声,说道:“难怪你的掌法我看着有些眼熟,你跑来刺杀皇帝,是为令祖报仇来的?” 汪伊雪点头道:“是,多谢你救命之恩。” 原来满清入关,称治天下,最为忌惮者,莫非文人笔墨。于是自顺治朝始,满清朝廷屡兴文字狱,打击异己,镇压对统治不利的思想言论,制造因言论而获罪的大案要案。究其始源,乃是清先世曾被明朝统治,受官袭爵,闻命即从。占领中原之后,清廷对此段史事讳莫如深,不仅将旧有史籍刊削、禁毁,对继续编写乃至收藏者,动辄处以“大逆”之罪滥加诛戮。 加上清初时反清复明的运动在全国各地此起彼伏,汉族士子眷恋前明,宣扬“夷夏之防”,对清廷统治极为不利。仅顺治一朝,便施文字狱七次,康熙朝时,变本加厉,先后兴文字狱二十余次,雍正一朝,亦有二十余次,最著名者,莫非年羹尧案。年羹尧是汉军镶黄旗人,进士出身而用兵有方,在川藏平叛屡建功勋,康熙末年授定西将军、兼川陕总督。雍正继位,年羹尧备受宠信,加川陕总督、太子太保、抚远大将军,爵封一等公。 年羹尧因妹妹是雍正的妃子,后来矜功自傲,骄横跋扈,日甚一日,雍正对他十分忌惮,虑他功高震主,想将他除之而后快,只是苦于找不到合适的借口。三年,雍正以年羹尧居功藐上,心怀不轨,暗令监察御史发起弹劾。一时墙倒众人推,对年羹尧有早不满的官员见雍正点了头,便群起攻之,联名上奏,数其罪状,竟得大罪九十二。雍正令年羹尧自裁,亲族、同党或斩首或流放或贬谪,凡是与他有牵连的人全部受到处罚。这蒙面少女的祖父汪景琪,就是年羹尧当年帐下幕宾。汪景琪的朋友胡期恒是陕西布政使,亦是年羹尧心腹。汪景祺便由胡期恒举荐,做了年羹尧的幕宾。 汪景祺投奔年羹尧,写下《西征随笔》二卷,献年羹尧收藏。年羹尧获罪抄家,《西征随笔》被缴进宫中。雍正读后咬牙切齿地在首页题字云:“悖谬狂乱,至于此极!惜见此之晚,留待他日,弗使此种漏网也。”大约是随笔提及“狡兔死,走狗烹”,潜意在于提醒年羹尧。雍正大为愤恨,遂降旨称汪景祺“作诗讥讪圣祖仁皇帝,大逆不道”。于是汪景祺被三审定谳斩于市曹,枭首示众,头骨在菜市口枭示十年,妻子儿女发配黑龙江给披甲人为奴,兄弟叔侄辈均流放宁古塔,疏远亲族凡在官者革职,交地方管束。由于牵累的人多,汪景祺侨居的平湖县城甚至传出清廷“屠城”的谣言,居民惊惶逃窜,平湖县城一时竟十室九空。 这蒙面少女汪伊雪,就是在发配黑龙江前时,为妙慧师太所救,带回岭南善真寺的。汪母尚未发配,即已咬舌自尽于狱中,只留汪伊雪一个,孤苦无依,前途难料,生死未卜。妙慧师太正好在河北助白莲教练兵,闻讯赶到北京,将汪伊雪救走,收在门下。只是汪伊雪虽是妙慧师太的门徒,妙慧师太在江湖奔波的日子多,对她的教导不足,汪伊雪只学到妙慧师太剑法的皮毛。十年前妙慧师太在长城之战后失踪江湖,消息传来,汪伊雪找不到师父,在岭南住了两年,便出走江湖。她在江湖上飘荡多时,将妙慧师太所传的剑法武功勤练不辍,亦曾拜访名师,求学武功,剑法方始慢慢有所可观。今日是她祖父忌日,汪伊雪想起多年心酸苦楚,皆因皇家刻薄歹毒而致,于是竟下了决心入宫刺杀皇帝,以雪祖父之恨,哪怕不成功而成仁,亦可令皇帝胆丧。 无忌一开口便承认自己的身份,高勿庸发问的这一切就在这一霎间,得到了无忌的亲口证实。这一霎,乾隆皇帝不觉双股战栗,龙颜失色。十年之前太极宫血战的一幕一幕,彷佛就在昨日刚刚发生一般,轰然巨响,又出现在他眼前。他躲在高勿庸身后,惊慌得要命。不错,就在无忌承认身份的一霎,他也透过无忌面上的人皮面具,看到了十年前那愤怒凶狠的眉眼,毋庸置疑,正是这双眉眼,即使在过了十年之后,也能带给他恐惧之极的噩梦。也就在那一霎间,乾隆一身血脉都为之激湍咆哮起来,他难以平息心里的惊恐和害怕,不得不看了无忌几眼之后,又猥琐地把身子缩了回去,呆在了高勿庸的阴影之下,再也不敢出来。 无忌和汪伊雪一问一答,实重重包围于无物,高勿庸不禁勃然大怒。他对无忌的认识,还停留在十年之前,他认为无忌的武功,充其量就只是比一般人更高点,但高也高不过当年的甘凤池和今日的逐鹿侯,何况无忌还有一个汪伊雪需要保护,有了这点拖累,他就算可以侥幸逃出重围,汪伊雪也会拖他的后腿。当下拂尘一摆,喝道:“你既敢跑到禁宫里来行刺皇上,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厉害。别人怕你虚名,却吓不了我。”无忌长袖一拂,冷笑道:“原来是你这位高人,当真幸会。我‘苍域修罗’故地重游,有话在先,不许你们伤害这位小姑娘,你们哪个不服,尽管冲着我来。现在你要赐教,我当然遵命。不过我无暇一一奉陪,你们要领教我的武功,只管一齐上来好了,省得麻烦!” 高勿庸双眼一瞪,把无忌盯了半晌道:“好个‘苍域修罗’,你竟要独战这里所有的人?好大的口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无忌徐徐说道:“杀你一个,未免太过乏味,你们如果不一起来,我还不愿动手,要么你们都上来,要么你们就全都滚到一边去!怎么样?再不动手,我可不客气了!”话声未落,只见他身形忽地微微一动,疾如电闪,先向高勿庸冲来。高勿庸急急双掌一错,左掌虚掩,右掌平拍。不料无忌身法之快,直是难以形容,一击不中,早已翩然掠出,阴恻恻冷笑一声,已是双掌齐推,击向高勿庸背后的乾隆。高勿庸拂尘抖得笔直,斜斜拍击无忌的“关元穴”。 无忌霍地一个晃身,左右两边,一条七节软鞭,“玉带缠腰”,呼的向他双脚扫来,一口雁翎刀,霍地当面猛劈而至。无忌一个“旱地拔葱”凭空飞起数丈,那软鞭从脚下一掠而过,再抖起时,无忌已在空中使个“天坤倒悬”之势,头下脚上,好似一头怒鹰,直冲下来。使雁翎刀那人钢刀向上一劈,无忌反手一卷,拍击刀身,那人还算机灵,一缩一挫,避免给他掌力击着刃身,想用刀锋削无忌的手掌。 谁知宝刀吹毛立断,竟来不及削无忌的手,刀锋已给无忌一掌震得向上弹跳起来,无忌身移步换,左手成钩抓着刀背用力一扯,那人只觉虎口生痛,险些握刀不住。幸亏他的同伴站立得近,援救及时,运鞭如风,急地侧袭。无忌一声冷笑,身子滴溜溜一转便若无其事地避了开去,啪的一声,竟将那使软鞭的震得直飞出去。使雁翎刀那人这才解了一时之危,但饶是这样,他已是踉踉跄跄,连退几步,才稳得住身形。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顷刻之间,无忌已连袭三人,好似一缕青烟,转瞬又回到汪伊雪身边,吓得三个一流好手胆战心惊。高勿庸自是识货,拂尘一挥,一招“白猿探路”,照着无忌的天灵盖拂下。无忌手拉汪伊雪一个斜身上步,右掌一挥,霎那之间,还了两招,虚虚实实,那一掌将劈未劈,蓦然手指一划,势捷如电,一个变招,双指径点高勿庸腰胁软骨。这一下若然给他点中,高勿庸立刻要瘫痪倒地。高勿庸年轻时走过江湖,算得上久经大敌,一觉不妙,立刻趁势后翻起来,竟不换招,掌力直迫无忌前心,这是个两败俱伤的险着,无忌若给他打中,最少也要呕血当场! 只听无忌冷冷一笑道:“这招不错,你的大乘枯叶手何不使出来让我见识见识?”话声未了,只见他身形飘动,不知怎的,一下于就反踏中宫,直抢过来,反手一掌,猛切高勿庸的手腕,只听得啪的一声,双掌一交,高勿庸斜跃三步,无忌岿然不动。原来高勿庸交手数招,已知功力不及无忌,好在他的大乘枯叶手乃是内家功夫,他苦练数十年,掌力之上已有非常造诣,大乘枯叶手讲究的是以柔克刚,练到神妙的境界,可以轻轻一掌,击碎从树上飘落的树叶。高勿庸虽未练到登峰造极,可是内劲暗藏,也已厉害了得,无忌的一招重手法,也竟然给他举重若轻地化解开了。 两人一柔一刚,进退攻守,转眼交手七八招,一时未分胜败,但无忌手里拉着一个汪伊雪,出手好似行云流水,身法飘逸自如,高勿庸却已是额头见汗,心中暗叫不妙,心想:“我原以为这小子的功力和当年的甘凤池只在伯仲之间,当年的甘凤池和我斗到五十多招,功力比我稍高,也绝不能在五十招内将我击败。而今只和这小子交手十招不到,只怕就要难逃一败!”再挡了七八招,更觉呼吸逼促,自思道:“若然败了,声名还不打紧,皇上岂不将我另眼相看?” 心中一急,竟把内家劲力都运到掌心,无忌呼的一掌扫来,高勿庸突然掌心一缩,大喝一声,掌力尽吐。高手较技,最怕一掌扑空,给人反击,若然是别人遇此,“刚极易折”,最少也要手腕脱臼。但无忌是何等样人,焉能如此轻易受算?他一掌虽然扑空,掌力却如排山倒海般直迫过去,方圆一丈,全在他掌力笼罩之下。高勿庸料不到他的功力如此深湛,这一来弄巧反拙,自己的杀手神招,反成了孤注一掷的硬打硬接,只觉胸口如受千钧之力,呼吸受阻,全身发热!幸而他刚才掌心一缩一登,内劲先敛后发,已把无忌的掌力卸了一半,急忙飞身跳开,要不然这一下非受重伤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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