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逊:中国美术史奠基人,却揭发黄永玉沈从文,54岁肺气肿病逝

建锋阅览过去 2025-02-26 15:36:59

1969年,同院子的王逊敲了敲黄永玉的门,提前给他打预防针:“你要有思想准备,我把你和表叔都揭发了。”

黄永玉的表叔也就是大作家沈从文,因为王逊的检举,黄永玉遭致了更为严重的拷问。

这一年3月,王逊肺气肿恶化,被拉去医院又被拉回来,原因是他是戴帽子的人,医院不愿沾这个麻烦。

回家后的次日傍晚,情况加重,夫人喊了辆三轮车赶去医院。

然而在路上他就断气了,年仅54岁。

黄永玉不是王逊第一个揭发的人,在黄永玉之前,艺术史学者常任侠就曾遭殃。

当时,他们俩被关在一起,一天深夜,隔壁的民族学院忽然锣鼓喧天,动静持续了近两个小时。

常任侠叫醒了旁边的王逊,好友之间讲话也无所顾忌,“你听,是不是搞政变了?”

王逊沉默不语,常任侠第二天才听到他的回答。

第二天一大早,常任侠就被带走了。

进小黑屋之前,他看到王逊刚好出来,常任侠偷偷朝他使了个鼓励的眼神,王逊心虚躲开了。

好长一段时间,常任侠没觉可睡了,他们专注于搜索常任侠的过往,抽丝剥茧般的,企图从中抓到他的尾巴。

常任侠很茫然,说过的自辩之词倒过来倒过去,说了一遍又一遍:

“我……我听炮声这么响,乐鼓这么热闹,国庆节都没这么热闹,我内心感觉有点近似‘政变’;不是我内心希望‘政变’……”

显然,这些话没有任何作用,但要用“政变”去定他的罪,力度也不够,只能拖着,拖着拖着天也就亮了,常任侠躲过了一劫。

很多人问,搞不懂王逊,为什么要揭发常任侠,让一个那么天真无邪的快乐老头,活得战战兢兢的。

后来,他揭发黄永玉,问的人更多了。

再后来,他揭发沈从文,问的人开始在骂他忘恩负义,这么对自己的老师,不怕遭天谴吗?

他曾经和沈从文关系多好,沈从文1939年刚到昆明时,在他的散文名篇《烛虚》中写道:

“现藏大英博物院,成为世界珍品之一,相传是晋人顾恺之画的《女史箴图》卷。……现在想不到仅仅对于我一个朋友特别有意义。

朋友X先生,正从图画上服饰器物研究两晋文物制度以及起居服用生活方式,凭借它方能有些发现与了解。”

沈从文提到的朋友“X先生”,就是王逊。

(右一王逊)

这年夏天,王逊考取西南联大文科研究所的首届研究生,专业方向是“中国魏晋南北朝哲学”,而他个人却对中国美术史更感兴趣。

后来,邓以蛰从西欧游学回来,任教清华哲学系,开设美学课,王逊才下定决定,要学美术,转入哲学系学习。

邓以蛰是清代大书法家邓石如的裔孙,又是中国现代接受西方学术训练的第一代美学家。

他的名字可能大家不太熟知,但他儿子的名声绝对是家喻户晓,中国著名核物理学家、两弹元勋邓稼先。

邓以蛰当时还兼任着故宫书画鉴定的专门委员,他格外器重这个“插班生”,每周末都会“假公济私”,带王逊去故宫见见世面,鉴赏历代书画。

研究生毕业后,王逊相继在云南大学、西南联大、南开大学任教。

1949年成为清华大学哲学系、营建系合聘教授,首开“中国美术史”“中国工艺美术概论”等课程,使得中国美术史的研究开始有了体系。

在此期间,沈从文也与王逊结识,两人亦师亦友,常聚在一起谈论文学、美术,在沈从文人生的低谷期,王逊及时伸出了援手。

1949年沈从文因外界舆论压力,万念俱灰,拿起剃须刀往颈部和两只手腕各划了一刀。

怕留有被救活的可能,他又灌了一大杯煤油,幸亏抢救及时。

当时,连他最亲的家人都无法理解他,儿子沈龙朱曾回忆这时候自己的想法:

“可是,当时我们都不理解他。对于我们家其他成员来说,迎接解放是自然的、兴高采烈的事,是崭新生活的开始。

大家兴高采烈地迎接解放,父亲却陷入诚惶诚恐,老觉得有人在窃听、偷窥、监视他。”

(沈从文伏案写作)

王逊懂他,但王逊什么也没说,因为发生了这事,沈从文与以前的好朋友断了联系,比如张奚若,朱光潜,梁思成,金岳霖,林徽音……

王逊知道他一向最重朋友情义,私底下便帮忙联系,将沈从文与朋友们的关系又衔接上了。

通过表叔沈从文这层关系,王逊也与黄永玉相熟了,后来黄永玉的家太小,计划搬家,王逊孤家寡人一个,还跟着黄永玉一块搬到罐儿胡同。

在罐儿胡同,三人又聚在了一起,说是聚,但又没完全聚在一起。

沈从文和王逊聚在一块,就爱聊他们喜欢的美术、哲学、瓷器,也不是聊天时不带黄永玉,是黄永玉对他们那些话题一点兴趣也没有。

只有在他们拌嘴的时候,黄永玉才觉得有趣。

沈从文教书教太多年了,所以平时跟别人讲话,难免会有教师的说教意味。

开口就是:“你们弄美术这些人,总忘不了名和利,稍发表了一两篇东西,忍不住就里外张扬……”

王逊忍不住反驳:“你几时看到我里外张扬呀?”

“不是指你。”沈从文收回话,王逊却不依不饶:“就我们三四个人在这里吃饭……”

“我是泛指一种现象……”

“刚才你明明说了‘你们!’”

不依不饶的是王逊,最后主动给人递台阶,还是王逊:

“喔!忘记了。明天十点钟,我还要带三年级学生来历博找你,听你讲‘玉’。”

他们只是爱拌嘴,但说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下斗得开心。

与沈从文、黄永玉这样深的交情,别人想不通最后王逊揭发他们,也是自然。

但沈从文、黄永玉理解,面对学生兼朋友的背刺,沈从文不以为然,“多他一个不多。”

黄永玉更是告诉夫人梅溪,千万别怪他,他太害怕了。

学生薄松年回忆老师:“在寒冷的季节被囚禁在学校后院的简易房里交待问题,薄薄的墙板和屋顶,他身体还很不好……”

当时,不同于揭发常任侠,王逊举报黄永玉,是带着证据去的。

揭下了他结婚时黄永玉给他画的六块玻璃画,连玻璃带画全掀掉了,连同黄永玉的儿子送他的灯罩、女儿给他画的扇子,一并交了上去。

被关押了8个月,王逊出来了,却也丢了半条命,另外半条命还戴着镣铐:“……交待模棱两可,要更好好交待……”

掀掉玻璃的地方,王逊也没有重新装上玻璃,也有可能是他有预感自己大限将至,没必要做这种多余的动作。

就任北风往他屋里呼呼地刮,像自我惩罚,肺气肿也越来越严重,黄永玉的夫人时不时就上门给他打针。

一天居委会要发粮票,黄永玉的女儿黑妮知道王伯伯卧病在床不方便,就直接进屋帮他找粮本。

王逊指着柜子示意粮本的去处,突然大力地咳嗽,咳个不停,吓得黑妮马上喊母亲。

王逊的妻子张曼君慌忙从单位赶回来,搀扶着王逊上辆三轮车,拉到协和医院,医院一听他还“不干净”,不愿接收。

他们只能打道回府,次日病情再次加重,张曼君已经没辙了,知道是无用功,但也要试,又把奄奄一息的王逊拉去协和医院。

可似乎王逊不乐意做这种无用功,在去医院的路上,他就在三轮车上断了气。

好像只要没再次到医院,他就可以当自己不会再因自己的成分被拒之门外。

去世前两天,他的罪行刚被升级……

匆匆的死了,遗体也草草的火化了,骨灰无法留给家人保管。

而他留下的书籍手稿要全部上交,最后大部分被倒卖给旧书店。

其他的手稿则装满了几麻袋,堆在美术史系的资料室落了灰。

天亮之后,那几袋手稿不翼而飞,王逊也被平反,去世刚好满10年,大家为他补办了追悼会。

王逊的晚辈王涵记得:“那天去了很多人,黑压压挤满了会场,不少人含泪啜泣着。

追悼会结束,天空中忽然降下大雪,鹅毛般的雪片恣情地飞舞着,我跟随家里几位长辈在漫天的风雪中走了几站地,长辈们一路无话。”

(左三王逊)

在王逊病重时,黄永玉经常到他家看他,屋内冷得很,黄永玉感慨:“那六块玻璃要是没拆多好,你看,北风顶头日夜刮着。”

玻璃没拆多好,那些沉重的过去没发生有多好,我们还能坐下来,继续在暖和的屋子里吃饭、斗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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