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写 不敢写 写不了
——陈洪坤印象
高致贤
我在《“养儿不要提笔杆 低头弯腰近视眼”》一文开篇写道:这是老笔友陈洪坤四十多年前的名言。当时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而今却引出我与洪坤在写作交道中的一些往事——
我见到陈洪坤是1966年到县委机关工作之后。当时他任县工业局副局长,主持工作。WG只在文卫系统进行的时候,其它系统的领导干部还称为“当Q派”,没有受到冲击。县委、县人委(当时县政府的通称)的人一起在县委机关食堂吃饭,我经常与他在进餐时闲聊。文卫系统的运D结束,我下乡搞“三秋”。大方县第一批红w兵代表到北J受到毛主席接见回县后,WG全面铺开,我被紧急召回县里一看,当Q派被升格为“走Z派”,大小有个职务的神情一下紧张起来,人人自危,小心翼翼,不知何时被J斗,说话没有以前那样自如了。传说他的家庭成份不是那么好,但他却无所谓似的。造F派夺权的时候,县委县政府大院内没有脚(下属单位)的科(局)单位领导人称为中层干部,不算走Z派,D权时,他们的权就由县委县政府的领导代交给Z反派,他和大院内的中层干部以下的人员一样等待着县G委处理。他也没有像一些中层干部那样去参加Z反。他的家在农村也不敢回家,只是待在寝室里悄悄读书,或被县G委安排去参加劳动改造。一直到大院内的中层干部和“保H派”人员得到“解放”成为待业人员后。贵州日报社夺Q后的掌权班子举办写作培训班,旨在从中挑选一些人去取代报社原来的所谓保H派记者,要求各县选派一批人去参加,他被选上了,那是个争取调到省报当记者的最好机会,但他不去钻营,学完就回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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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都知道他是我县数一数二的笔杆子,时值WG期间那个“材料G帅”、会议不断的时期,我们这些待业人员中能够写材料的就被安排到临时写作组。我与他才得到零距离的经常交流。他的写作特长也得到发挥。每次大会的两个重头材料:大会报告和会议总结,均是我和他分摊,写作前我俩一起研究如何前呼后应、各有重点;写作中碰到什么困难,互相帮助,共同解决;写成后,一起估计能不能通过领导那一关。
他写东西敢写心里话。一次,他写全县农业学D寨会议工作报告,其中,写到县委如何抓典型引路时,他根据群众“只见点搬家,不见点开花”的议论写一段话:“全县农业学D寨的点仍然定在中洞公社,县委要派一位常委或副书记蹲下去,一蹲几年,真抓实干,抓出成效,总结经验,指导全县”。他写完后,很高兴的念给我听。我听后,十分佩服他这段打破新八股的精彩文字,赞扬他说了实际话。便说,这是整个报告中最实在最精彩的文字,但是我担心常委会上通不过。他说他也有这种想法。不过,拿去试一试,写不写是我们的事,用不用是领导的权。结果不出所料,常委会定稿时,这段话被删掉。我们只好相对无言之后,一阵哈哈大笑。
当时,我们两个的家属都是农民,都在农村。我们都是住在机关宿舍,吃在县委食堂,朝夕相处。饭前饭后就是我们“自由谈”的时间。他的幽默风趣,常常令人捧腹。后来我收在我的火锅文集《心口常开》中的《伯欢使牛》和散文随笔集《乡音悠悠》中的《虱子趣事》等一些文章,有的是受到他谈话启发写成的,有的就是将他讲的故事编写而成。与他聊天,真有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之感!
WG结束,改革开放,他被选为县委常委、县政府常务副县长,管财政。县委食堂撤销,原在县委食堂就餐的单身职工转到县招待所吃职工饭,被称为“食堂常委”之一的他,当然一起被转到招待所。那时县里只有那个招待所,在那里吃职工饭的不多,招待所的主要任务是负责接待县城各机关开大会的食宿。会议费都由县财政报销;各机关接待上级领导和各方贵宾都在县招待所安排,会议用餐和招待来宾天天不断。如果他贪吃的话,不要买饭票,每天的会议饭和陪客饭他都吃不赢。可是,除了县里规定必须由他参与接待的客人以外,他都会巧妙推辞。他自己带酒到招待所就先打饭,人家来请他吃饭的时候,他已经酒足饭饱了。一句表示“领情”就推脱了!那些接待人员知道他的个性之后,也不敢再请他了。
如果没有特殊公干,他每个双休日都要回20多里外的双山去帮助老婆干农活。当时身为常务副县长的他,出门用公车是理所应当,可是,他回家时都是步行,从来不用公车。有的单位主动开车送他,也被他要坚持徒步锻炼而婉拒。人家知道他每天清晨都要跑十来里路锻炼身体,还参加过地区老年长跑运动会拿过大奖,所以也就不勉强他了!
我先从公文枷锁下解脱出来,开始在报刊上发点小诗、歌词、小品、散文等自己署名的作品。他被升了官,不再为其他领导写讲话稿了,但是还不敢公开发表他的个人文章;我劝他写点发表,他说现在身份不同,还不敢了。他羡慕我可以公开发表自己的见解;同时又对某个一生为他人做嫁衣裳的秘书的心理和体型的变态,总结出:“养儿不要提笔杆 低头弯腰近视眼”的名言。
在物价“双轨制”时期,贵州化肥厂强求农民集资入股才能按股份买化肥,不入股的就不供应化肥。我对此在《贵州日报》发表批评文章。贵州化肥厂就要大方县政府和供销社去领导人去“讲清楚”,否则就停止大方县的化肥供应。县里就派他与县供销社主任赵明阁去向贵州化肥厂讲清楚。我了解到:所谓讲清楚就是要带着活鸡和猪肉等礼物去道歉。而且要求鸡要同一毛色,猪肉的肥瘦也有标准。我对陈洪坤说:“祸是我惹的,应该由我去找他们讲清楚。我要到省委省政府去找他们讲清楚。为什么让你们去呢?”
他说:致贤,明明是他们卡农、坑农,他们有什么道理可讲?我很同意你的观点。但是,权在人家手里,我们农村急用化肥,我们惹不起这些官商啊!你去和他们吵架,也解决不了问题,人家还有后台;我们要为全县经济着想,现在没有办法!老弟啊,“为人莫做官,做官是一般!”我们互相理解,我也就不与他为难了。
我知道他是清官,他知道不少官场腐败情况。他退休后,我劝他写点披露官场腐败的杂文,他说他现在还不能写;等到他认为可以写的时候,已经年高,一写血压就升高。他哈哈一笑说“看来,那些东西只有带给马克思去了”!现在他的健康状况也写不了。唉——
2017.1.26.于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