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指出圣人(执政者)在“为学”与“为道”上面的取舍问题,只有后者才能通往“无为”之治,才是选择的方向;同时,只有“无事”才是“取天下”的正当方式。
传统解读的常见误区主要有:第一,分别把“日益”与“日损”的对象解释为“知识”和“欲念”;第二,把“损之又损”的结果当作无知、无欲,并以此作为“无为”的条件;第三,把“无为而无不为”理解为“不妄为而能做成一切事情”;第四,把“取天下”强行说成“治理天下”。
{市面上的《道德经》解读作品,几乎找不到一句有明确观点的正确译文;几乎没有我无法诊断其病因的解读。在《道德经》的解读上,我没有资格谦虚。欢迎任何人提供你所认同的解读文字。}
【原文】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取天下常以无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道德经:无为与自由》(修订稿)译文】(执政者树立贤德标准)作为天下人学习的榜样,(对百姓的控制就会)与日俱增;(相反,执政者)以大道治理天下,(对百姓的控制就会)慢慢减少。一减再减,直到无为而治。(权力)无为,(天下百姓)无不自发作为。取信于天下人通常靠的是不制造事端,一旦他有劳民伤财之事,就不足以取信于天下人了。
【为学日益,为道日损】
根据“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可知,“为道”是通往“无为”之路,从而让百姓“自化”而有自由,由此推测,与之相对的“为学”就是通往“有为”之路;同时,“为学”与“为道”是行为,而结合本章提及“取天下”的语境,以及《道德经》一贯的言说对象来推断,它们分别指向两类执政行为,也就是有为之治与无为之治,而不是个人行为,不是做学问与修道问题。
如果把“日益”与“日损”解读为方法问题,理论上不必指明损益对象,就像做加法与做减法的说法一样;而如果指明损益对象,理论上可以相同(前后句之间就是选择关系),也可以不同(前后句之间就是互补关系),不过,从后句的“损之又损”来看,是存在隐性的损益对象的。
反之,如果把“日益”与“日损”解读成行为结果,那么,译文就要指明损益对象,而且根据老子对“无为”的推崇,“损”的对象必须是贬义的,再根据十九章的“绝学无忧”与六十四章的“学不学,复众人之所过”中对于“学”的负面意义来看,“益”的对象也应当是贬义的。可见,“日益”与“日损”的对象均为负面含义,所指对象应当是一致的,就是对同一对象的两种相反取向,于是,“为学”与“为道”之间构成选择关系,让执政者去除“为学”的有为模式,而选择“为道”的无为模式。
事实上,老子讲的“为学”与“尚贤”有关,树立榜样让人们学习,是有为之治,结果就是增加对于百姓的控制,利出一孔,表现为五十七章的“天下多忌讳”;相反,“为道”与“不尚贤”有关,是无为之治,结果就是减少控制,让民众“自化”,各得其德。因此,我把“对民众的控制”作为损益的共同对象。
然而,在市面作品当中,“为学”被当作“求学”,常常被理解为“探求外物的知识活动”,而“为道”被当作“求道”,被解释为“通过冥想或体验以领悟事物未分化状态的道”,使它们分别成为物质与精神问题。相应地,多数解读都把“日益”的对象说成“知识”,这时,所“益”即所“为”;却把“日损”的对象说成“欲望”或“欲念”,所损非所为。同时,由于损益对象不同,导致二者之间构成互补或共存的关系,适合酱缸文化倾向。
【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
“损之又损”,不断减损,才能达成十六章的“致虚极,守静笃”,没有了“为学”所带来的做作与虚伪,没有“尚贤”的控制,才能“以至于无为”,从而指明了通往无为的路径。执政者为什么要无为呢?因为三十七章说,“道常无为”,所以“为道”就必须“为无为”,才能“则无不治”(《道德经》第三章)。
然而,多数作品把“损之又损”的对象当作“欲望”、“欲念”或“私欲”、“妄见”,把“无为”当作所谓的“不妄为”,也就把执政理念当作个人做事的道德教条,或者所谓“无为的境界”,都是修身文化说辞。
【无为而无不为】
根据三十七章“道常无为而无不为”,圣人“为道”,也就是二十三章提到的“同于道”,所以也能“无为而无不为”,相当于四十七章的“不为而成”,表现为四十五章的“大成若缺”,“大成”的权力好像是缺位的样子,因为十七章说,“太上,不知有之”。这里的关键点在于“无为”与“无不为”不能共有一个主语,“无为”的是执政者,“无不为”反映的是“民自化”。
然而,传统解读常常把它翻译为:“如果能够无为,就没有什么事情做不成”,那也就把“无为”当作“魔杖”一般,有了它就可以“心想事成”了,而如果把“无为”展开解释成“不妄为”,那就更荒谬了,沦为一句正确的废话,还有就是把“无为”当作“顺道而为”或所谓“按规律办事”,那是马教驯化出来的恶果。

【取天下常以无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这里的“取天下”,不是历史上通过暴力征服的方式而夺取江山的行为,而是指“取信于天下人”,也就是获得“百姓心”支持的方式。
老子在《道德经》第五十七章说要“以无事取天下”,让民众普遍富裕,自然广得民心而能取信于天下人,所以这里说“取天下常以无事”,换言之,“无事”才是“取天下”的正当方式。
对比二十九章的“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吾见其不得已”,有理由推断“无事”就是无为的重要特征,从而能够“取天下”;否则,如果“为之”,即“有为”,那就“不得已”而无法得到天下“百姓心”了,所以说“及其有事”,那也就“不足以取天下”了。
然而,从西汉的河上公开始,多数人都把“取天下”当作“治理天下”,那是完全无视原文汉字的基本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