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子认为大道是上位者的法宝,也是底层百姓的保障,执政者只有“坐进此道”,才能避免因为权力有为而对天下人犯罪。
【原文】道者,万物之奥,善人之宝,不善人之所保。
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加人。人之不善,何弃之有?故立天子,置三公,虽有拱璧,以先驷马,不如坐进此道。
古之所以贵此道者何,不曰以求得,有罪以免邪,故为天下贵。
【《道德经:无为与自由》(修订稿)译文】大道是万物的奥妙所在,是圣人治理天下的法宝,也是底层百姓所能依靠的保障。
华美语言能够促进交易,优雅举止能够广交朋友,如果有人不善于这些,又怎能由此而被遗弃呢?因此,确立天子,设置三公,即使你用前有拱璧,后有驷马的厚礼相送,也不如让他们坐下来听取无为之道。
古人为什么如此重视这个道呢?难道不正是力求避免权力有为而对天下人犯罪吗?所以被天下人所珍贵。

【道者,万物之奥,善人之宝,不善人之所保】
大道是“万物之奥”,又是“众妙之门”,而且它“渊兮似万物之宗”,所以合起来讲就是万物的奥妙与渊源。
对于上述“善人”,也就是“圣人”而言,道是治理法宝,对应于“我有三宝”,是针对执政者而论;反之,对于“不善人”而言,道是一种保护,那是针对百姓而论。此外,由于大道“衣养万物而不为主”(《道德经》第1,4,67,34章),所以有道权力保护百姓的同时却不做他们的主子。

【常见误读】
第一,把“奥”解释为“庇护者”或者“根本”是缺乏根据的,而《道德经》原文同时涉及“奥”与“妙”,所以把它说成“万物的奥妙”是合理的;第二,把“善人”与“不善人”当作好人与坏人是错误的,是道德修身文化特点,喜欢给人贴上道德标签,这里的“善”与现代汉语中的善恶之善是两回事,它不是道德问题,而是能力问题;第三,“善人之宝”参照六十七章的“我有三宝”,是指有道执政者的治理法宝,而“不善人之所保”是指民众的保障,因为“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表现在“有余以奉天下”(《道德经》第27,77章),所以说“道”是不善人的保障,它不可能是有些人译文所说,“不善人所企图保有的”(黄朴民),“不善者也需要依靠它来保护自己”(王中江),“也是坏人借以安身保命的东西”(张景),“不善的人也要保持它”(王丽岩),“不善之人的依靠”(熊筝),“就连不善的人也经常依靠它来保护自己(文若愚)。
【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加人。】
“美言”二字容易让人想起“你帮我在xx那美言几句”,说它“可以市”,或许可以理解为促进交易,它是交易催化剂,而不是交易本身;“尊行”直译可以说“尊贵的行为”,我把它引申为“优雅的举止”,而原文“加人”一说含糊其辞,难以准确翻译,或许可以理解为“广交朋友”。
然而,有些解读把原文根据《淮南子.道应训》改为“美言可以市尊,美行可以加人”,把“市尊”理解为“换取尊敬”,为什么不是“出卖尊严”呢?而有的把“加人”解释为“有益于人”、“见重于人”等等,不知所云。

【人之不善,何弃之有?】
有道执政者(圣人)“以百姓心为心”,而且“常善救人,故无弃人”,不放弃任何人,所以这里追问“人之不善,何弃之有”,他们“有余以奉天下”(《道德经》第49,27,77章),救济弱势群体,充分体现了“不善人之所保”的保护功能。可见,大道对于“不善人”的保护是通过有道者得以呈现的。
这句话的常见译文五花八门,比如:“即使有人做了坏事,又何必抛弃他呢”(张景),“即使有人做了不好的事,有什么理由可以完全抛弃他呢?”(王中江),“即使是不善的人,怎能被抛弃呢?”(陈默),“人即使不善良,道又怎么会舍弃他呢?”,“即使是那些不善的人,又有什么理由抛弃道呢?”(黄朴民) “人即使是不善,为什么要抛弃道呢?”等等,大体上可以归为三类:第一类,什么人都不能被抛弃;第二类,大道不会舍弃任何人;第三,谁也不能抛弃道。
然而,“人之不善”当中的“不善”是动词的否定式,指不善于某事,而不是道德上的不善良,它的隐性宾语是前文的“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加人”;而“何弃之有”的隐性主语是有道的执政者,隐性宾语是指不善于美言与尊行的人。
【故立天子,置三公,虽有拱璧,以先驷马,不如坐进此道】
“以道莅天下”需要有道执政者去执行,所以要“立天子,置三公”,设立管理机构,以回应前文“人之不善,何弃之有”的问题。那么,执政者为什么要“坐进此道”呢?由于无道权力将导致“师之所处,荆棘生焉”与“戎马生于郊”的战乱,而只有在当权者“执大象,天下往”的有道社会,才能“常善救人,故无弃人”,才有利于人们的自由创造,所以当权者要坐下来进修大道,从而避免权力对天下人犯罪(有为),即“有罪以免”,注意这不是事后赦免,不同于求神拜鬼,而必须“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道德经》第60,30,46,35,27,64章),防范罪行的产生。
然而,不少译者把“坐进此道”解读为在天子即位时要给君王进献“道”,那是荒谬的,如果真是一种进献的行为,那怎么可能是“坐”的状态?坐下来的人是要听讲,不是给别人献礼,所以“坐进此道”的行为主体是“天子”,不是献礼者。
【古之所以贵此道者何,不曰以求得,有罪以免邪,故为天下贵。】
这几句话讲古人重视大道的原因与目的,那就是力求避免权力有为而犯罪,注意这不是道教中的“有求必应”,更不是有罪得以赦免。原文中的“不曰以求得,有罪以免邪”是一句话,而不是并列的两句话,是力求避免因为权力有为而犯罪,而不是“有求而得,有罪而免”,换言之,“有罪以免”就是“以求得”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