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记忆:尼都萨满跳神仪式

鹰哥爱写文 2024-07-24 05:44:56

《额尔古纳河右岸》作者:迟子建

​ 小说的第一幕是个雨天,在山上的一处乌力楞里,“乌力楞”是鄂温克语中氏族部落的意思,也就是几个家庭共同生活在一起的营地。这天清晨,族人们都乘着卡车,带着家当和驯鹿下山定居了,营地里只留下一老一少,年轻人在外面干活,老人坐在一张狍皮褥子上,守着火塘喝茶。

这位老人是鄂温克族最后一个酋长的女人,故事就从她的自述开始。在书中,老人没有留下自己的名字,为了方便,我们就简称她为故事的“主人公”。

最早的记忆

这位主人公出生在冬天,她的母亲叫达玛拉,父亲叫林克,母亲生下她那天,父亲幸运地狩猎到了一头黑熊。那天晚上,全乌力楞的人在雪地上点起篝火,吃着熊肉,跳着舞,欢庆新生命的到来。父亲的哥哥尼都萨满,也就是主人公的伯父,是他们那个乌力楞的族长。那个晚上,他跳舞跳到了火堆里,鹿皮靴子和狍皮大衣都沾了火星,却一点也没受伤。

当然,这些都是主人公长大后,母亲告诉她的。而主人公自己有记忆的时候,大概是四五岁的光景,那最早的记忆就是伯父尼都萨满开启的。

主人公有个姐姐名叫列娜,在秋天的时候生病了,发高烧说胡话,不吃也不喝。父亲在希楞柱,也就是族人居住的圆形帐篷的东南角搭起一个四柱棚,请尼都萨满来给列娜跳神。尼都萨满披挂上神衣神帽,击打着神鼓旋转起来,一边舞蹈一边歌唱,寻找列娜的灵魂。

我们小小的主人公和众人围在一旁,看她的伯父从黄昏跳到星星出来,直到突然倒在地上,而就在伯父倒地的那一瞬,列娜醒了,并从床上坐了起来,朝母亲要水喝,说她饿了。

伯父尼都萨满苏醒后,告诉母亲,有一只灰色的驯鹿崽,代替列娜去了那个黑暗的世界。母亲拉着小主人公的手走出希楞柱,果然看见星光下,有一只本来活蹦乱跳的小驯鹿,一动不动地倒在了地上。原来,换回一个生命,要用另一个生命作为代价。小主人公紧紧攥着母亲的手,打了个深深的寒战。那个寒战,就是她能记住的,最早的事情。

希楞柱

希楞柱的样子像伞一样,是鄂温克族人居住的房屋,在乌力楞的营地里,每个家庭都会搭建自己的希楞柱,砍上二三十根落叶松树干,锯成两人高的长度,剥了皮,把一头削尖,几十根杆子汇集在一起,尖头朝向天空,平头戳着地面均匀散布,形成一个大圆圈,外面再苫上挡风遮雨的围子,一个希楞柱就建好了。

希楞柱的尖顶处有一个小孔,可以把火塘的烟排出去。夜里,小主人公常常仰着头,透过这个小孔看星星,虽然只能看到几颗,但深山的夜晚,星星异常明亮,就像是希楞柱顶上点起了一盏灯。

小主人公不仅喜欢自家的希楞柱,还爱到伯父尼都萨满的希楞柱里去玩,因为那座希楞柱里除了住着人,还住着神。鄂温克族的神统称为“玛鲁”,他们被装在一个皮口袋里,供奉在萨满的希楞柱入口正对面。人们出门打猎前,常常要在神像前磕头。

深夜,希楞柱外风声阵阵,冬天的风里混着野兽的叫声,夏日的风里常有蛙鸣;希楞柱里也有特别的风声,夹杂着父亲的喘息和母亲的呢喃,就在这样的风声中,母亲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不久后,小主人公的弟弟鲁尼降生了。

乌力楞的人们

除了伯父尼都萨满是孤身一人外,乌力楞的成年男人身边都有女人。除了父亲林克有母亲达玛拉相伴之外,营地里还住着好几对夫妻。

伊万和娜杰什卡是一对,他们生了一双儿女,总是哈哈地笑着。伊万是个铁匠,个子很矮,脸很黑,有一双大的出奇的手。他就是靠着自己那双力量非凡的手,才让蓝眼睛、黄头发的俄国人娜杰什卡成了他的女人。

早在一百多年前,额尔古纳河的上游发现了金矿,俄国人知道右岸有了金子,常常越过边界来盗采。于是,李鸿章在漠河开办了金矿,后来商铺兴起,也跟着出现了妓院。俄国商人看上了这门生财之道,就陆续带来俄国的年轻女人,把她们卖进妓院,从采金男人那里赚钱。

那年,伊万在打猎时,碰见了一个俄国商人带着三个姑娘越过额尔古纳河,骑马穿过密林,朝漠河方向而去。那三个姑娘里有一个小眼睛的姑娘,和其他两个人明显不同,她显得安静而忧伤。伊万感到很心疼,便用两张水獭皮,一张猞猁皮,还有十几张灰鼠皮,去跟俄国商人交换,要把小眼睛姑娘带走。

俄国商人嫌皮张太少,不肯做亏本买卖,于是,伊万伸出大手,把商人怀中的铁酒壶掏了出来,在自己的掌心用力一握,酒花飞洒,酒壶被捏扁了。俄国商人被吓到腿软,立刻就让伊万带走了那个小眼睛姑娘,而她就是娜杰什卡。

娜杰什卡确实是被黑心的继母卖给商人做妓女的,途中她两次试图逃跑,被商人发现,奸污了她。所以,虽然娜杰什卡愿意跟着伊万,可心里总有些愧疚。但伊万不在意,他娶了娜杰什卡,而且很珍惜他的妻子和孩子们。

乌力楞还有一对夫妻,是哈谢和他的妻子玛利亚。这两个人很想要孩子,但一直没有怀上。每次俄国商人来营地送物资时,总会给他们两口子捎来一些治疗不孕的药,但吃了药也不管用,急得哈谢脸上常常露出茫然的神情,玛利亚则是三天两头去尼都萨满的希楞柱拜神,希望神能赐予她一个孩子。

比这夫妻两个更渴望孩子的,是哈谢的父亲达西。他早先在和狼搏斗时被咬断了一条腿,从此变得沉默而邋遢。他特别希望自己能有个孙子,长大后替他复仇,打死那只害他丢了一条腿的狼。

一次偶然的机会,哈谢捉到一只山鹰,便把它送给了父亲达西。

这只山鹰的到来,让老达西死气沉沉的生活变得不一样了,他给这只鹰取名叫作“奥木列”,就是鄂温克语“孙子”的意思,打算把它训练成一只凶猛的猎鹰。

这只鹰起初是非常凶的,尽管被蒙住了眼睛,但它总是昂着头,还用锐利的爪子挠地,挠出一道道的深沟。起初几天,老达西没有给山鹰吃食物,说要清理它的肠子,刮掉它肚子里的油腥。过了几天,他又找来一个小孩子用的摇车,拿草绳捆住山鹰的腿和翅膀,让它动弹不得,然后把鹰放进摇车里,不停地摇晃。老达西说,他要让山鹰彻底忘记自己的过去,以后服服帖帖地跟人生活在一起。

这只桀骜的鹰先是挨了几天饿,又被老达西在摇车里折腾了三天,果然有点脱胎换骨的意思了,取下头套之后,它的目光不再是刚被捉到时锐利的寒光,而是柔和了许多,并带着一份迷茫。

老达西给山鹰的腿上系了皮条,又在它尾巴上栓了铃铛,山鹰不能再高飞,从此就站在老达西的肩膀上。人们只要听到营地的铃铛声,就知道是老达西和他的山鹰来了。

乌力楞还有一对夫妻,是小主人公的姑姑依芙琳和姑父坤德,这两口子不是很亲密,所幸他们有个儿子金得,日子还算过得下去。

姑姑伊芙琳很爱讲故事,主人公年幼的时候,听到的关于鄂温克民族的传说,都是姑姑告诉她的。

姑姑说,额尔古纳河的左岸,曾是他们的领地,是他们的故乡。三百多年前,俄军侵入了他们祖先生活的领地,挑起了战火,抢走了先人们的貂皮和驯鹿,原本宁静的山林变得乌烟瘴气,祖先们被迫从雅库特州的勒拿河迁徙而来,渡过额尔古纳河,在右岸的森林里开始了新的生活。额尔古纳河左岸,成了他们不能再去的地方。

当然,俄国人也有很好的,像是心地善良的俄国商人罗林斯基,他每年都会上山,到乌力楞来几趟,给大家带来酒、面粉、盐、棉布、子弹,交换一些皮子和鹿茸。罗林斯基很喜欢主人公的姐姐列娜,每次来,都会单独给列娜带件东西,比如刻着花纹的手镯,或是小巧的木梳子。

列娜之死

但这独属于列娜的小幸福,却在一次营地迁移中戛然而止。那是个落雪的冬天,白色的公驯鹿驮载着玛鲁神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的驯鹿驮载着营地的火种,接下来是背负着大伙家当的驯鹿群。男人和健壮的女人们跟着驯鹿群步行,孩子们则骑在驯鹿上。

列娜那天骑的是一只灰驯鹿,当年尼都萨满跳神救她那天,死去的驯鹿崽就是那只灰驯鹿的孩子。起初,列娜和灰驯鹿走在前面,头一栽一栽的,渐渐地,就落在了后面。

大家走了一整天,才到达新的营地,就在男人们准备搭建新的希楞柱,女人们收集树枝生火的时候,大家突然发现列娜不见了。她骑的那头灰驯鹿还在,但它落在队伍的最后面,垂着头,看上去很哀伤。

父亲意识到列娜出事了,于是立刻沿着原路回去寻找,母亲看着列娜骑的那头驯鹿,想起它的鹿崽曾经代替列娜从这个世上消失了,现在,列娜又从它的背上失踪了,母亲不由地打了个冷战。

深夜,父亲带回了悲痛的消息,列娜应该是在驯鹿背上睡着了,然后掉了下去,跌在柔软的雪地上,在睡梦中冻死了。

次年春天,俄国商人罗林斯基来到新的营地,当他知道列娜不在了后,脸色立刻就阴沉了。那次,他没有和大家一起喝酒跳舞。他走的时候,把一面小圆镜子挂在了一棵松树上,那是他本来要送给列娜的礼物。

经历了漫长的消沉后,新的春天来了,孩子们渐渐长大,可以跟着父亲去打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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