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7日,杜聿明那封略带赌气的电报,终于得到了蒋介石的回复,这一次,他并没有命令杜聿明坚持他的突围命令,也没有反驳杜聿明提出的调武汉、西安方面部队前来中原决战的荒唐,甚至没有说杜聿明寄希望于和谈罢兵,与白崇禧等人的逼宫如出一辙之妄谈,只是说:“望吾弟万勿单独行动,明日派员飞京面授机宜。”
杜聿明接到蒋介石的复电之后,他知道,蒋介石所谓的“派员”,说得再明白不过了,不是指自己,也不可能指邱清泉,更不可能是李弥。杜聿明给邱清泉打了声招呼,决定让前进指挥部参谋长舒适存回南京,研究对策。
舒适存那里,对于战策,杜聿明不想再多说什么。他知道,以舒适存的能量,自己所谓的上策、中策,他都吹不动风。既便是自己回去了,那样大的政治军事动作,恐怕也是说说而已。但是,另外一件事,他却是反复叮嘱着舒适存:“空投,一定要按照我们的建议,请国防部召开专门的联席会议,拿出具体的意见来,技术上,要增加降落伞,免得物资还没有投到地上,就摔坏了,粮食麻袋,就摔烂了,白白地浪费了。还有,要多投大饼等熟食……”
杜聿明婆婆妈妈地说着,舒适存快速地记录着,能回一趟南京,他内心里还是有些许兴奋的,虽然是短暂的,但毕竟是一次机会。而就在这个时候,机要室送来了刘峙从蚌埠发来的复电:“黄兵团突围,除胡琏个人到蚌外,其余全无下落。”
杜聿明一时竟然想不起来再对舒适存说些什么了,瘫坐在椅子上,痛苦地用一只手支起了几欲断裂的脊柱,说道:“这,就是突围的结果,还不如守一天算一天呢。黄维,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邱清泉和李弥几乎是同时到达前进指挥部的,这一次,他们没有怒目相向,而是面无表情地坐了下来,良久,李弥说了声:“光了,全打光了,突围,也没本钱了。”说完,便又一言不发了。
邱清泉的胃,似乎还在翻腾着,他打了个嗝,喷出一股令人作呕的酒气来,甚至连他自己都厌恶地用手来回摆动着,似乎要挥去那股恶臭之气一样,可却不能。杜聿明叹了口气,说了声:“雨庵,少喝点。”
邱清泉如同没有听到一般,说了句:“刘老总,语焉不详。黄校长,是如何突围的,又是如何失败的,难道胡伯玉没有说?”
杜聿明摇了摇头,说道:“老头子那里,向来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经师那里,日子未必好过。李延年、刘汝明已经缩回去了,刘伯承随时都可能加入到攻击我们的行列中来,这是不争的事实。子丰(杜子丰,杜聿明之弟,此时负责前进指挥部南京留守处工作)倒是来了一封电文,他见到了第12兵团的留守人员,也见到过回京办事的何处长(徐州“剿总”情报处处长何辑生),据他们说,黄维、胡琏一开始也是不赞成突围的,可后来迫于总统的压力,以及当时的战况,而不得不仓促选择了突围。”
邱清泉长叹一声,说道:“或许,孙副主任说得对,突围,是兼备了攻、守、退、掩、援各项战术的一门综合性战术,我们却常常忽略了此战术,而共军的豫南突围(指中原突围),就打得好一些,虽说同样损兵折将,可人家却保留了一大部分骨干,所以很快便东山再起了。而我们,老是固守待援、固守待援,固守者,打残了,援军也被阻击了,总是有力量的时候不突围,突围的时候却没力量了。我们现在这点力量,恐怕也只能像杜主任说的这样,继续固守下去了。我敢断言,一旦我们实施突围,脱离战壕,将会立即崩盘。要知道,陈诚对18军政治工作所下的心血,远远高于我们,其官兵的团结程度,更比我们的部队高得多。”
李弥竟然抱起了头,说道:“恐怕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些,我们数次突围失败,我也总结出一点教训来,我们的官兵,在固守的时候,进攻的时候,后面有督战队的机枪逼着,他们还不敢造次,一旦逃离了官长的监督,后果是什么,可想而知。”
这一天,杜聿明等人送走了参谋长舒适存,也没有再下达新的攻击命令,各部顽强地坚守着各自的阵地。外围阵地,不时地响起枪炮声,但比起往日来,却要缓和了许多。于是,杜聿明的办公室,便又成了众将领的献计献策之地。
第5军军长熊笑三主张夜间以步兵攻破解放军一点,然后迅速穿插进去,向两旁撕开一道口子,实施突围。
战车团长赵志华及骑兵旅长吕雅堂主张白天突围,反对夜间突围,夜间根本发挥不了战车和骑兵的优势。
第72军军长余锦源说得更乐观,认为打到什么时候也有办法,当然,他没有说他的具体办法是什么。
第200师师长周朗说得更痛快:“我们来个假投降。”
杜聿明实在忍不住了,骂了一句:“周朗,你小子是不是想弄假成真,糊弄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