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强似乎对包围圈内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又有许多放松了的感觉,或许他的权力早已被邱清泉、李弥剥夺了,人事任免,人家已经直接任命军长、副军长、师长、副师长了,更不要说团长、营长了;军法军纪,人家可以直接枪毙团长以下的军官,先斩后奏,而且还成立有什么“军官督战队”了;物资分配,他倒是想管,可伸出来的手,也太多了,于是,他干脆也就放开了手,每天只管向南京国防部的那个临时管理小组,报个数字也就是了。
这几天,他老是想一些奇怪的人,一些奇怪的事,比如,他想起了毛泽东兄弟,到时候见面,毛泽东还会认识他吗?他想起了老师周恩来,他觉得周恩来肯定还会想起自己;他想起了老领导朱德,在20军政治部,虽说时间短暂,可也算是风风雨雨;他想起了南昌起义的路上,想起了刘伯承、陈毅、周逸群,如今一个个都成了叱咤风云的人物,自己也实在相形见绌了些……
其实,和他有同样想法的还有一个郭一予,自从那个女职员死后,郭一予变得有些沉默寡言了,用谭辅烈的话说,没有爱情的生活,缺少了一半人生。有一次,郭一予偷偷地问文强,当年我们请毛泽东吃过饭,到了那边,他会给我们一碗饭吃吗?
而黄维突围失败之后,他们谈得最多的,是共产党会如何对待黄维,老头子会如何对待胡琏,讨论来讨论去,总没有一个标准的答案出来。而对于卫立煌、潘裕昆等人的结局,他们还是知道点的,他们觉得,把黄百韬、李弥、邱清泉、孙元良四个兵团都丢了,老头子绝对不会放过刘峙、杜聿明的,更不会放过他们这些“池鱼”的。
终于拟定好了突围方案,杜聿明又审阅了一回,这才算完成任务,心情不错的舒适存,眼看着杜聿明、邱清泉和董明德谈性正浓,竭力打探着外界的消息,也就偷偷地溜了出来。
“还乡”失败了的郭一予,痛失情人,又怕邱清泉找他的事,于是就搬来和老同学谭辅烈、文强一起住了,就和总部院子隔了一道低矮的土墙,是一家并不富裕人家的住宅,三间正房两间厢房,外加一个茅草搭建的牲口棚,几个人让当兵的好生收拾了一番,倒是挺干净的。
“老三位,给你们捎的东西,一直没机会拿出来,现在,快半夜了,给你们送过来,不见怪吧?”舒适存脸上,也少有地出现些笑意来,三个人急忙把他迎到了屋里。
谭辅烈快言快语,说道:“东西,什么都行,关键得给我们说说,外面到底是个啥情况。这日子,除了枪炮声,一点信息都没有,真是比住监狱都难受。”
文强笑了,说道:“那可不一样,住监狱,那是得忍得了‘三挨’,挨饿、挨骂、挨打,我们现在,最多是挨饿,还没有人打我们、骂我们呢。”
郭一予叹了口气,说道:“要是不想办法,用不了几天,我们就住到共产党的监狱里去了。到时候,说不定还得挨批斗呢?他们在延安的时候,就开过批斗会,不打你,不骂你,就是跟你论理,直到你承认失败为止。”
谭辅烈笑了,说道:“郭老兄,郭主任,郭同学,别说那么多没用的,看看舒参谋长给我们捎点啥好东西。”说着,已经从一只布袋里抽出一盒茶叶来,谭辅烈笑了,说道:“好东西,确实是好东西,碧螺春,好,好,我这就给大伙砌一壶去,不过,也只能是铁锅烹茶论英雄了。”说着,便往厨房走去。
众人笑了一回,舒适存又掏出几样苏州甜点来,郭一予这才一扫满脸的阴云,竟然不自觉地用手捏了几个,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文强也捏了一个,正要开吃,舒适存笑了起来,说道:“念观兄,还有一件,是何辑生处长送给你个人的,一身便装。”
文强急忙把一块小糕点,一下子塞进嘴里,呜呜着说道:“这个何处长,也回南京去了,还想着给我捎身衣裳啊?”说着,便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包裹。
等打开包袱一看,竟是崭新的一套毛料西装和蓝色大氅,时尚得很。文强笑了起来,说道:“困处愁城的人,都已经成了叫化子兵,突围反倒打扮成出国的外交官一样,岂不是天大笑话?”
舒适存也跟着笑了起来,说道:“这个老何,买衣服的时候,竟然没看看。”
谭辅烈安排完一个卫兵烹茶,也走了进来,看了看那件崭新的衣裳,笑了,调侃着郭一予:“老同学,那个死了,干脆,再续一个得了。这衣裳,让念观送给你,穿上这身新衣裳,立马年轻二十岁,郭兄,再当一回新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