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雪，雪拥风，如同在天地间编织起一道道鹅毛帘子一般，肃杀而令人窒息，整个陈官庄，成了一片灰白色的世界，让人们感觉到这就是神鬼世界里的地狱，没有一点人间烟火的气息。

杜聿明是一个忠臣，也是一个愚人，明明知道舞台之上，将要上演一场即将谢幕的大剧，可他仍然按照着导演指定的剧本，一本正经地演绎着濒临灭亡的悲剧，他更知道，这个悲剧的中心人物，就叫自己，就是杜聿明。

烟雾缭绕的房间之内，并不寒冷，特意煮沸的美国咖啡和进口香烟，以及南洋产的略带些海岛椰子风味的奶糖、地道的国产碧螺春，都在努力地营造着令人迷幻的气氛，给人一种，死亡之前美好的回光返照时刻。

杜聿明隆重而正式地向各军军长及几个特别邀请来的主力师师长介绍了空军总部作战署副署长董明德之后，便请前进指挥部参谋长舒适存介绍了晋见总统时的情景，以及蒋总统对两个兵团无比的关心与爱护，最后做出的极其重要的、具有历史性意义的指示精神，还介绍了国防部有关空投之事的专门会议研究的一些重要内容，和南京人民对两个兵团的关心与支持。接下来，杜聿明就落实蒋总统指示精神，发表了重要讲话。

第一，突围目的：蚌埠南各兵团，自黄维部被歼灭后已无力应援，别处调兵也无希望，我部孤立无援，久撑势不可能，唯一的办法就是靠自己突围，能突出多少算多少，比等待被歼灭强。

第二，实施突围时间：准备投足三日粮弹后实行突围，以目前情况看，需待雪晴之后再定。

第三、突围方向：主要从西面突围，这是根据研究航空图之后决定的。

（此时，第5军的师长们不同意只走一个方向。理由是部队太大，一个方向出击易被解放军截击。他们主张四面开花，同时突围。第74军军长邱维达却认为：“你们所说的打法，不是突围，而是大家逃跑。”熊笑三、高吉人说：“那么请你先突吧！”邱维达愤然说：“有命令我就先突！”杜聿明制止大家讨论，会议继续进行。）

第四，突围部署：将总部掌握的坦克、炮兵全部分给两个兵团使用。第13兵团在右，第2兵团在左，并肩同时突围。

第五，突围方法：请董副署长先说明一下空军掩护方案。

董明德说：“这一次突围，老先生下了最大之决心，要空军掩护你们突出去。王副总司令准备动员一百架次飞机来掩护地面部队的行动。掩护方法是：地面部队按时准备好，将联络符号标示在第一线，此时飞机临空先使用甲种弹轰炸敌人阵地，轰炸完后，带有防毒面具的第一线部队即向预定方向突击，打开一个缺口后，第二线部队即跟着突进。以后使用战斗机群分批掩护。部队突到哪里，机群即掩护到哪里，一直到达安全区为止。”

大家听了董明德的介绍，有些兴奋，好似注射一针吗啡，但过了一刻也就完了。

董明德介绍之后，杜聿明问了一句：“董副署长，美国不是有一种“面包蓝”的炸弹吗？美军曾经在诺曼底登陆时，使用过这种轰炸方法，很有效。”

董明德尴尬一笑，解释说：“那是美国人的，我们条件不行，也没有这种炸弹。”

接着，又规定一些陆空识别符号和联络方法，要各军使用第一线的部队，在背包上缀上一块四十厘米见方的白布，并要铺设布板，以防杀伤自己人马。

会议，结束了。

这是一段涩苦面无趣的文字，类如大多数公务人员的会议记录本上记录的一样，从元月直到年底，上级、本级、下级召开的各类会议内容，如果是年终考核的话，以上记录内容大抵能吃80分以上。其实，这就是会议，中国式的会议，不因历史、党派、内容而有所改变，不因是研究公共卫生间的改造和国家银行的票子发行而有所改变，也不因是杜聿明、王聿明、马聿明或者是黄聿明的主持召开而有所改变，也就是这种固定而从不改变的会议方式，推动着中国会议历史的进步，成就了中国式的会议文明。但它扯的，绝对不是“蛋”，也不是“淡”，而是实实在在的“蛋事”、或者是“淡事”，因为下次会议的时候，这里的“措施得力”，便会成为“效果明显”了。当然，杜聿明此次会议的“效果明显”，也只能记到粟裕的账本上了。

笔者的大半生，经历过无数次大大小小的会议，也组织召开过无数次大大小小的会议，历经劫难，数年沧桑之后，才知道，开会如同搓澡、撒尿、拉便便。上级的重要会议之后，接到自己怀里的任务，大抵也就是这些东西，然而并不可怕，你可以召集你的下级过来，把灰搓下来、把尿尿出来、把便便拉出来连同上级的、自己加码的，组合成新的、复合型的的灰、尿、便便，带有强制性的，批发给他们，于是你便有了诸多的快意，便成了一个有能力、有魅力的好领导。

杜聿明是个好领导，也把蒋总统的决策部署了下去，自己也离功德林，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