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四年的荆州城郊,银杏叶簌簌落在少年黄叙苍白的衣襟上,他将父亲新制的六石铁胎弓横在膝头,弓弦在暮色里泛着冷光。十五岁的掌心布满厚茧,却始终拉不开这柄需要三百斤力道的凶器。
"阿叙又在偷练?"黄忠的嗓音裹着秋霜,布满刀痕的左手却轻轻拂去儿子发间的落叶。四十七岁的将军卸下甲胄时,总爱用当年长沙城破时的旧箭囊给儿子当枕头。
少年剧烈咳嗽着,指节泛青攥住父亲战袍的下摆:"他们说爹爹是荆州第一神射,孩儿...想看见您百步穿杨的模样。"枯叶在风中打着旋,掩住黄忠骤然颤抖的指尖——他记得儿子三岁那年举着木箭嚷着"要像爹爹射大虫",七岁时用竹弓射落他头盔上的红缨。

建安十六年冬,襄阳城飘起百年罕见的鹅毛雪。黄叙蜷缩在浸透药味的被衾里,听着城外演武场传来的操练声。窗棂上的冰花折射着父亲教士兵挽弓的身影,十七具草靶在雪地上站成沉默的方阵。
"父亲当年...真的射杀过白虎?"少年烧得滚烫的额头抵着父亲冰冷的护心镜。黄忠把儿子枯瘦的手掌按在自己脸上纵横的旧疤:"那白虎的獠牙离我咽喉三寸时,我听见你娘在庙里求签的铃铛声。"青铜药碗摔碎在地,汤药在青砖上蜿蜒成张牙舞爪的图腾。
落日孤翎建安十七年春分,黄忠抱着已经轻如雏雀的儿子登上城楼。夕阳把父子俩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当年长沙城头的孤胆战将。黄叙涣散的目光追逐着天边雁阵:"真想看父亲...射落那领头的..."
弓弦惊破暮色的瞬间,六石强弓竟被老将拉出满月。铁箭贯穿头雁咽喉时,垂死的少年在父亲怀里绽开最后的笑颜:"原来...弦音这般...清..."未尽的话语凝结在嘴角,五十岁的老将保持着张弓的姿势,直到暮色吞没最后一缕天光。
终章:定军遗恨建安二十四年汉中战场,七十岁的黄忠独坐营帐。案头银杏叶制的箭羽已枯黄脆裂,断弦的旧弓突然在夜风中自鸣。老将黄忠抚摸着儿子临终前攥出褶皱的箭囊,将珍藏二十年的素帛轻轻覆在夏侯渊的尸身上——那方染着咳血痕迹的布帛,依稀可见稚童用炭笔勾勒的持弓巨人。
帐外忽起狂风,中军大旗猎猎作响,白发将军对着空荡荡的靶场轻声道:"今日这一箭...阿叙在天上可看清了?"定军山的落日将他的影子投向西方,像柄永远无法归鞘的孤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