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阴阳流转,乌兔齐飞转瞬之间,便是匆匆十七年过去。在这十七年中,隐居在武当七星岩的沈慕禅隐然成了江南绿林盟主,而当年斗得你死我活的沙陀晋王李克用与赛元霸李存孝皆已成过眼云烟,天下之混乱,百姓之疾苦,依然无人问津。在这十七年中,沈慕禅一直在苦苦寻找百花公主却无所得,百花公主曾对他说过的“我要让你永远记得我”这句话,也一直萦绕在他的心间。江湖岁月催人老,风流倜傥的沈慕禅,渐渐步入到了中年,两鬓微霜的他,依然看不见百花公主回来的脚步。
这一日,在关鄂交界的棋盘岭下,来了一队押运货物的车队。十几辆沉重的大车由大巴山野狐寨的寨主周天阳和副寨主莫志高率领,风尘仆仆地向他们最终的目的地——陕州连云寨。自从沈慕禅将沈门搬离江南水乡来到武当山下定居,四年中,他臣服了西南西北十六座绿林中声威最壮的大寨,共同抵抗依然在混战的朱、李联军对百姓的残害和袭扰,紫麟剑令一出,南北绿林,莫不拱手景从。陕州连云寨处处与朱温作对,在与朱温后梁军抗争的过程中,连云寨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而周天阳和莫志高押运的这趟车队,就是沈慕禅请他们送去给连云寨的给养和粮饷。江南沈门世代豪富,沈慕禅统领绿林,重义轻财的风范人人钦敬,连云寨落难,他是决不会束手不管的。
这次沈慕禅委托周天阳和莫志高筹集了粮草四万石和为连云寨将士预备的棉衣棉被,还特意抽调准备了金银一千担,也随同粮草衣被一同发送上路。车辆拉得过重,车队在路上走了一个多月,才算靠近陕州。周天阳看看日近午时,便对身边的副手莫志高道:“兄弟,一路上大家都辛苦了,请你传令下去,咱们到前面的乌鸦滩去打火做饭,让大家再加把劲儿。”莫志高点头道:“好!”调转马头,前去传令。
乌鸦滩是距离陕州五十多里的一座小河谷,过了乌鸦滩,就是陕州地界,离连云寨也就不远了。无论过往的客商,还是往来走亲访友的百姓,一般也都会选择乌鸦滩歇脚休息,然后上路。周天阳的祖上就是乌鸦滩的船工,对乌鸦滩的情况他是再熟悉也不过,因此沈慕禅才会在南十七寨中选中了他来押运这批物资。
不过车队还没有到达乌鸦滩时,两支响箭已是从密林中射了出来,插在了周天阳马头前的地上,紧接着密林中一阵锣鼓响,一支两百多人的队伍已经挡住了车队前进的脚步!
周天阳心中暗暗吃惊道:“江南江北绿林,谁不知道这批物资是沈盟主送给连云寨的救急物资,拦路的人好大的胆子,竟敢拦截车队!”一面令押运车队的寨兵严阵以待,便和副手莫志高双双打马上前,周志扬在马上拱手朗声道:“请问前面是哪座山头的朋友?”
拦截车队的两百多人由一个瘦瘦的中年人带领,听了周天阳的话,桀桀怪笑道:“别问我们是谁,四万石粮食和金银一千担留下,你们的人我一个都不杀!”周天阳行走江湖多年,从来没见过说话口气如此之狂且大的人,当下忍住火气,道:“这批物资,是沈盟主亲自组织筹备送给连云寨的兄弟们过冬的,你们是哪个山头的人,没接到过沈盟主的紫麟剑令吗?”
那人怪笑一声道:“沈盟主,是哪个沈盟主?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是紫麟剑令?”
莫志高是周天阳的副手,但却是个比较精明的人,低声对周天阳道:“大哥,这些人来者不善,咱们要小心为上!”周天阳点了点头,按捺心头的火气,努力平和声调,道:“兄弟,这批物资是用来救急的,请······”那人继续怪笑连声,打断了他的说话,道:“你耳朵是聋的吗?没听见我说的话?我让你们留下物资,通通给老子滚蛋!”
周天阳勃然大怒,伸手一按马背,飞身跳了下来,喝道:“坛儿罐儿还有两个耳朵,你要劫沈盟主的物资,就要报出你的名号,免得死了也是个无名鬼!”
那人也跳了下马来,手里拿着把厚背斫山刀,刀头上缀着明晃晃的刀环,冷笑着走上前来道:“看样子你是不愿意合作了是吗?也好,我是正要见识见识旋风刀周寨主的雁翎刀功夫!”
周天阳从背上拔出雁翎刀,喝道:“按道上的规矩,我们俩一对一单挑,如果周某侥幸胜得了一招半式,就请你们让开一条路来让我们过去;如果周某不慎死在你的刀下,那是自安天命,无话可说!不过,我们动手之前,请你报上名号,周某的刀下,可不死无名之鬼!”
那人仰天大笑道:“好!有种,大爷的名字,不妨告诉你!我叫濮阳穷,你听过我的名字吗?”
周天阳大吃一惊道:“你是濮阳忠的弟弟?”
濮阳穷嘿嘿冷笑道:“不错。我的四个哥哥不幸无辜死在你们的沈盟主剑下,杀兄之仇,不共戴天!今天这批物资我是劫定了,看刀!”左手一扬,三把飞刀电射而至,乘周天阳闪躲飞刀,腾空跃起,猛地一刀劈向周天阳顶门!
原来乱石岗上有一座山寨,寨主是濮阳家的五兄弟。濮阳四兄弟因不奉紫麟剑令,加上残害周围百姓,搜杀抢掠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民愤极大,被沈慕禅一人一剑杀上乱石岗,濮阳四兄弟死在沈慕禅剑下,乱石岗山寨土崩瓦解。但濮阳家五兄弟中,濮阳穷还在西北跟随大魔头韩天石学艺,乱石岗山寨被夷平时,他还尚未出师。得到四位兄长的死讯,濮阳穷又恨又怒,离开师门后又不知哪里去了多年,也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回的乱石岗山寨重新啸聚四位兄长的旧部,盘踞在乱石岗上继续与沈慕禅为敌。沈慕禅当年做出决定要荡平乱石岗山寨时,周天阳也在旁边,因此沈慕禅与濮阳氏的仇怨,周天阳是十分清楚的。
周天阳一手雁翎刀法浸淫数十年,功力非同小可,钢刀一个盘旋,后发制人将濮阳穷势重力猛的一刀挡开,刀法发动,一片银光,贴着濮阳穷的厚背斫山刀,令濮阳穷轻易发不出刀势来。濮阳穷狂攻猛劈三十多刀,竟都被他轻轻化解。濮阳穷深吸口气,刀光霍霍展开,每一刀劈出,都如巨斧开山,铁锤凿石,浑身上下,都笼罩在一片刀光中,饶是周天阳刀法精湛,竟也无法攻进他身前,两人双刀,斗了个难解难分!
不过濮阳穷正在盛年,周天阳却已有七十多岁,年老体衰,刀法又是刚猛一路,他知道濮阳四兄弟武功在他之下,但却低估了濮阳穷的武功还在他四位哥哥之上,雁翎刀法又是最耗内力的一门刀法,到了一百多招以后他依然未能战胜对手,相反反倒把自己拖得气力越来越不济。莫志高在后面见大哥渐渐支持不住,提起自己的兵器虎头枪冲了上来,叫道:“大哥退下歇息!”横枪疾挡,连破对方狂风暴雨般的进手,将周天阳替了下来。
濮阳穷嘿嘿冷笑,刀尖一指,狂笑道:“扔下兵器,跪地投降,我饶你们两个死老头子的狗命!要么你们两个死老头子一起上,让我送你们上西天!”周天阳乃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听了濮阳穷的话,白须迎风飘扬,怒喝道:“蛇鼠之辈胆敢欺我!我姓周的纵横湖海几十年,何曾怕过谁来!志高退下,我若斗他不过,周天阳的名字以后也就不用在江湖上混啦!”让过莫志高,一口钢刀刀光霍霍,宛如猛虎下山,横斫竖砍,猛击濮阳穷!莫志高唯恐大哥有失,急忙长枪疾刺,也加入了战团,只听濮阳穷哈哈怪笑道:“好!一起来好!黄泉路上,你们也有做伴儿的了!”刀法倏地一变,出刀夹掌,掌心瞬间变得紫黑,发出一股股阴冷的臭味,一招之下,连袭两人!
原来濮阳穷跟随西北大魔韩天石练的是紫砂掌,掌力中含有紫石药毒,十分厉害,周天阳挺刀疾上,濮阳穷忽然身形一矮,反手扫出,啪地一声,周天阳雪亮的刀身顿时染上一层紫黑。周天阳吃了一惊,大叫道:“志高小心,他爪子有毒!”莫志高长枪一紧,枪如游龙,连刺十多枪把濮阳穷逼开数丈,又将周天阳挡下,沉声道:“大哥小心保护车队!”枪尖倏地一指,直刺到濮阳穷面门。濮阳穷不但练了毒掌,刀法也颇得所传,刀光似雪,一路猛攻,莫志高武功稍逊于他,连挡几刀,手腕酸麻,濮阳穷桀桀怪笑,忽地腾空飞起,刀掌齐施猛扑下来,砰地一声,莫志高被他震得倒翻出去,肩头被他手爪抓破了五条血痕!
紫石药毒十分厉害,莫志高只觉肩头火辣辣地剧痛,不到片刻,整个左臂,顿时麻痒无力。濮阳穷怪笑道:“纳命来!”猛地一刀直劈下来,周天阳大吃一惊,手中钢刀倏地掷出,当的一声火星四溅,濮阳穷挥刀疾挡,两把钢刀直飞上天!
濮阳穷退开几步,哈哈狂笑道:“早让你们放下兵器跪地投降你们不听,现在你们就是想投降,我也不高兴了!”双掌一错,纵步上前,手起一掌向周天阳疾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