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苓坐在办公室,俯瞰着整座风港。
她还在想不久前的那场火灾,为什么没有把她老公一起烧死。
老夫少妻在这个圈子里,并不是稀罕事。
可她孔苓本是风港的顶级名媛,是无数富家子追捧的对象。
嫁给大她20岁的安庆,实属无奈。
“孔苓,给我从这间办公室里滚出去,你是什么身份?不过是我爸爸养在身边的一条狗,也配管理公司!”
孔苓转过椅子,看向闯进办公室的女人,身份上安雪是她的继女,实际却只小她两岁。
从嫁入安家,安雪对她毫无尊重。
火灾后安庆陷入昏迷,安雪忙着探究律师口风,想知道安庆有没有在遗嘱中将她列为第一继承人时。
孔苓作为安夫人又是华建第二大股东,连夜召开董事会,当上代理董事长。
木已成舟,安雪再来闹,也不过是让人看笑话。
“对不起,孔总……我拦不住小安总。”助理小张脸颊红肿,显然是挨了教训。
孔苓摆摆手,示意她先出去。
安雪冷笑一声,在对面沙发坐下。
“孔苓,你是不是忘了,你爸死后你是怎么来我家摇尾乞怜的?如今我爸还在医院躺着,你的野心就藏不住了!
“华建属于安家,你立刻卸任代理董事长职位。你该做的,是去病床前伺候我爸。”
孔苓听得明白,安雪根本是拿她当免费保姆、护工。
这两年她在安家受到的羞辱,只多不少。
由其安庆,从没顾及过孔苓的面子,今年甚至还带着情人出席她的生日宴。
曾经风港最矜贵的孔家千金,早已是上层圈子茶余饭后的谈资与笑点。
孔苓全忍了。
她能在生日会上亲手给小三倒酒,感谢她对安庆照顾周全。
亦能随口地接下他人取笑,让自视不凡的宾客们尴尬回避。
孔苓等的就是今天,从安庆手中夺回公司。
华建既是她父亲孔建华一生的心血,也是她的一切。
孔苓拉开抽屉,拿出一沓照片甩在桌子上。
“你看完这个,我们再谈也不迟。”
安雪自然不愿被孔苓牵着鼻子走,可僵持了十分钟,她还是没忍住,起身想看看孔苓手中到底有什么底牌。
远远才看一眼,安雪就快走几步,想要将照片全收起来。
“在我身边安人?孔苓,你还要不要脸!”
照片里是风港顶级会所金风玉露,现由安雪经营。
帝王包间里,十几个男公关蒙着眼,裸着上半身淋满洋酒,像裹了层蜂蜜般美味,排着队任由安雪品尝。
孔苓翘着二郎腿,拿起锉刀慢慢磨指甲。
她吹掉碎屑,看一眼时间。
“再有9分钟,风港新闻就播出了,不如让数百万观众来评一评,这风港最没底线的女人,到底是谁?
“我可是听说,你未来公公每天准时收看新闻,不知道他对如此受欢迎的准儿媳,会否满意?”
安雪的脸由红转白,最后将那沓照片扔向孔苓,去做公关了。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孔苓却热衷于撕碎安家的伪装。
这次她借助安庆私宅烧起来的那把火,让全风港的人都知道安庆包养小情人,将上流肮脏的一角揭露给大众。
安庆费钱费力做慈善好不容易在风港打下的基础形象,全玩完。
离开公司,去往医院的路上。
孔苓叹口气。
死在那场火灾里的只有安庆的情人,实在太遗憾了。
前方路口变了红灯,本该减速的汽车,却加速向前冲去。
“怎么回事!”
孔苓险些碰到头,压着火气把安全带系好,看向前排的司机。
不对,这个人她没见过!
此时车速越来越快,甚至为避让前车,数次闯入对向车道,眼看迎面一辆旅游巴士封死了全部出路。
孔苓尖叫一声,下意识用双臂护住头脸。
她料想安雪吃了亏,肯定在其他地方找回来,她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她们分开甚至还不到半小时。
车子忽然急转,孔苓的身子被惯性挤在车门上。
她根本不敢看窗外,一个劲在包里翻找着,把钱包、首饰、甚至口红香水等所有值钱的玩意往驾驶座扔。
“立刻停车!要多少钱,你说……啊!”
孔苓的话没能说完,声音就随着车子又一次急转而破音。
好不容易抓住扶手,稳住身子,再看窗外,车子竟已经驶离市中心,越开越偏。
司机肩膀很宽,白衬衣袖口挽至小臂,紧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似乎每处骨节都在发力。
无论孔苓如何威胁利诱,他都没有停车的意思。
孔苓不知道前方等待她的是什么,她紧咬牙关,竟伸出左脚踹向司机。
纵使拼个车毁人亡,她也决不能把命运交到他人手上。
今日孔苓作为代理董事长第一天上班,她特意选了双最贵的高跟鞋,鞋跟又尖又细。
她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朝着司机侧腰蹬去。
司机反应也很快,竟空出右手反攥住她的脚腕,孔苓还要反抗,司机食指轻挑就脱掉了她的鞋子,再难构成威胁。
风港已入秋,但孔苓素来不爱穿丝袜。
她一身牛奶肌让多少千金羡慕不已,此时被司机抓住脚腕,能感觉到他掌心灼烫,覆有茧子的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她的肌肤。
孔苓腿长,轻易被男人抓着脚腕搁于大腿上。
“放手!”
孔苓蜷着脚指头,不停挣扎,有些进退两难。
司机明显也是,他额角滚落滴汗水,声音压抑到极致有些沙。
“夫人安静些,再这样下去,我怕自己控制不住。”
孔苓少时有父亲护着,后来嫁给安庆也是风港数一数二的贵夫人,何时遇到过这种直白粗鲁的调戏。
她抓起手边的包就要砸向司机。
“你敢!”
“夫人想多了,我说的是车子。”
司机微微抬头,后视镜中出现他无奈的眼睛,偏偏那微微上扬的眼尾,像是在嘲笑孔苓刚才自作多情。
“这辆车被人动了手脚,刹车失灵,在市区避让不及容易出事,我才开来郊区。”
孔苓知道自己不该相信这个陌生男人,可眼下她别无选择。
她想收腿,见男人还握得紧,不由恼火。
“还不放手,你想抓到什么时候?”
男人松手时,轻叹口气,像有诸般不舍。
孔苓本想发作,又看他已专注开车,只能吞下这个闷亏。
半小时后,汽车终于耗尽燃油,缓缓停在路边。
男人拔掉车钥匙,一一捡起孔苓丢来的东西,香水、口红、钱包,还有两片小雨伞。
他睫毛很长,垂下眼眸时,似笑非笑。
“夫人这收买人的方式,还真特别。”
男人只是集团聘用的临时司机,孔苓看他很年轻,像是刚毕业不久,偏偏处理起刚才的危机游刃有余,一时也顾不上计较他些许冒犯。
男人拿着孔苓的高跟鞋下车绕到另一侧,拉开车门。
本想将鞋放在孔苓身前,她却先一步伸出脚,示意男人为她穿鞋。
孔苓绷着脚背,隐约可见两条细窄的血管,经常做护理也让她的指甲透着粉嫩的光泽。
男人半跪着,将高跟鞋一寸寸推上去。
也不知是不是鞋面上的钻石过于闪耀,让他一时忘记起身,直至不远处响起喇叭声,是孔家车队到了。
保镖在车前列队,他们是孔建华去世前重金组建,留给女儿的最后一道保障。
“小姐!”
孔苓自结了婚,作风不似以往高调。
今天是她大意,错估了形势,这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早就已经开场,容不得她再有所保留。
下车时,过度消耗肾上腺素让孔苓小腿发软。
她也不逞强,视线落在那男人身上。
“你来背我。”
孔苓在等男人转身,不防身子忽然悬空,她低呼一声,下意识勾住男人的脖颈。
近距离看,孔苓才发现他跟从前打交道、对她有所图谋的男人不同。
他瞳色很浅,像河底流沙,藏不住任何欲望。
男人低身将孔苓送入专车后排,不经意的,她唇瓣轻擦过男人的衣领,留下抹红印。
孔苓故作抱歉,抽出张卡。
“拿去买件新的,让女朋友看到就不好了。”
男人没接,反而往孔苓手中塞了样东西,再直起身子看向她时,多了些居高临下。
“该小心一点的,是夫人。”
男人刻意咬重“夫人”二字,来提醒孔苓已婚的身份。
车子驶远,孔苓摊开手,没想到男人是将那两片小雨伞物归原主。
孔苓气笑了。
结婚两年,她与安庆压根就是个玩个的。
如今难得有个看得顺眼,偏又不识抬举。
当晚,孔苓收到的一段视频,画面中公司车队队长李军满脸血,跪在地上。
“夫人,都是我的错,是我、是我记恨您开除侄子,才给车子动了手脚,没人收买。
“我在公司干了20年,夫人您小的时候就是我载着去上学……”
孔氏保镖队长张成找过去时,李军的妻女在机场刚过安检,他才有底气把一切背在身上。
张成静立许久,才听到电话里孔苓的指示。
“算了,他也长教训了。”
“再给他妻女打笔钱,人留口气,丢去警局。”
电话挂断,张成看着刚松绑一半的李军,又一拳头砸在他脸上。
孔苓泡在浴缸里,轻轻晃动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像极了今日男人那双眼睛。
“还是该问下……他的名字。”
孔苓前脚命人把李军丢去警局,安雪就约了局长的妻子喝茶。
现在就算李军什么也不说,外人也都会相信昨天那场意外,是安雪动的手脚。
人被她送进去了,把安雪架在那里,骑虎难下。
安庆昏迷早已前将华建掏得千疮百孔,如今整座公司都压在她身上,没有退路。
孔苓一上午都在处理文件、看项目书,桌角摆着一摞催款通知书。
小张敲门,送来咖啡。
“孔总,您还有什么吩咐?”
等候许久,小张不得不出声提醒孔苓,只见她第三次端起咖啡又放下,随即摆摆手让自己出去。
孔苓本想让小张去调那位临时司机的资料。
必须承认,孔苓对他是有兴趣的。
可昨日她试探的那么明显了,男人却不上道。
孔苓犯不着为个男人费尽心思,在风港,她想要谁不行?
忙了一个上午,腰酸腿疼,看到小张又送来几张律师函,孔苓摔了笔。
安庆从孔苓父亲手中收购走华建,一开始也确实做成好些大项目,让华建在房地产市场低迷的情况下死而复生。
没多久,安庆野心膨胀,大肆收购中小企业,扩张商业版图,很快就陷入资金短缺的困境。
火灾前,华建面临以贷养贷的恶性循环,债台高筑,不得不变卖公司资产,实行一系列降本增效手段来周转。
尽管如此,依然挡不住大厦将倾。
安庆被迫终止跟风港政府合作的几个项目后,在上面彻底失去信义,再无法从银行贷出任何款项。
孔苓不缺钱,她接手公司后,完全可以申请破产,甩掉这个烂摊子另起炉灶。
她只是不愿父亲半生心血毁于一旦。
小张进来时,发现送来的午饭没动。
孔苓正坐在沙发上看午间新闻,眼中有光,且越来越亮。
“华建有救了!”
高新区这个地块,还是孔苓父亲在世时拍下的。
安庆变卖公司资产时,甚至都瞧不上这块地。
没想到多年过去,竟真得等来了大利好政策。
一旦成功开发,不仅能挽回华建的形象,更能带来不可计数的效益。
孔苓组建团队,连熬几个通宵赶出项目计划书后。
她用父亲的名义组局,邀来孔家数十年的知交好友,为新项目拉投资。
孔苓一席真丝旗袍,全套的珍珠首饰尽显贵气。
她端着酒杯出场,才扫一眼宾客,心就凉了半截。
今晚赴宴的,并无各大集团公司主事人。
体面些的,还派来继承人也算全了往日跟孔家的情谊。
有些干脆不做人,派来家中二世祖,明摆着是瞧不起她。
孔苓面上不显,为晚到自罚三杯。
一旁曾经被她拒绝过的纨绔,吹着口哨伸手到她腰间,俨然把孔苓当做陪酒女,还要往自己腿上拉。
“孔小姐如今嫁做人妇,反倒比未婚时多出些许风情。
“你们说,是不是?”
绅士些地故作与旁人闲聊,端起酒杯缓解尴尬,剩下人则跟着附和起来。
你一句,我一句,将孔苓私生活编排得比那会所一姐还要香艳丰富。
孔苓恼归恼,偏她这两年在安家练得忍功极强,仅仅一个掩唇浅笑,就将众人惑住。
她哪里不知道这群男人的心思,说白了看见吃不着,心里酸。
孔苓不达目的不罢休,哪怕迂回些,她正打算把话题扯到项目上,包间来了不速之客。
“呦,今天可真热闹,还是孔总人缘好,风港有头有脸的公子都给你面子。”
安雪来搅局,孔苓一点不意外。
能不知不觉跟风港的公子哥们混到一起去,孔苓对安雪的手段也高看两分。
不过说到底,还是因为安雪的未婚夫是林擎。
他是最早从上一辈手中接过公司的人,且事业蒸蒸日上,是这群公子哥们心中公认的大哥。
孔苓也请了林擎,但他可一点不念与孔苓那点旧情。
如今安雪来了,包间里针锋相对的意味更明显。
她撺掇着,起哄着,联合多人钻酒桌游戏的漏,让孔苓灌下一杯又一杯酒。
还没吃饭,冰凉的酒液激得孔苓胃部痉挛,她正强忍不适,包间门被敲响。
是小张按照孔苓之前的吩咐来送计划书。
只看眼下情况,合作暂时谈不了,场面上又不能轻待了这些富家子,白白给自己拉仇恨。
孔苓出去低声交代两句,进了旁边洗手间狠狠扣了嗓子眼催吐。
她补了妆回到包间不久,小张就送来整箱茅台。
孔苓对自己够狠,她知道照红酒这种玩法,非要被这群公子哥耗死。
干脆就来白的,这比红酒度数可高了不少,喝倒一个算一个。
最难缠的几人根本就是纸老虎,53度的两小杯都喝不了,就败下阵去。
孔苓背在身后的双手,轮流掐着关冲穴。
她站得笔直,看起来千杯不倒,实际早已冷汗淋漓,到了极限。
“要不今天就到这儿吧,我们孔总事务繁忙,身上压着公司的重担,总不能这么陪大家玩下去。
“小张,我让司机先回去了,你直接送孔总上楼休息吧。”
安雪颇有几分主人样子,不仅把单买了,还妥善送走了众位公子哥。
孔苓朝小张点点头,默认了安雪的安排,只是另开了间房。
喝了醒酒汤,等小张离开,靠在沙发上的孔苓缓缓睁开眼,也仅有三分醉意。
孔苓从前没少听父亲讲酒局应酬,也知道什么时候该实在,什么时候要用心眼。
今晚她手里自己喝的那瓶酒,早就让小张换成了白水。
她按下语音输入,告诉张成一个名字,赫然是酒桌上屡次占她便宜的纨绔。
从前她就敢当着同辈的面,用酒瓶砸破他的脑袋。
这两年,她是少了些张扬,但却够狠。
这次孔苓要他一条胳膊,就是碰过她的那条。
放下手机,孔苓强撑着疲惫,去浴室冲了个澡,睡袍都没系,任由水汽松松垮垮贴在身上。
才进卧室,便觉得不对劲。
靠窗那侧阴影里,站着个人。
“是谁?”孔苓随手抄起细长的花瓶,光脚踩在开放正艳的玫瑰上,“滚出来!”
那道人影站着未动,风从他身后的窗子吹进来,到孔苓鼻尖时,夹杂一丝熟悉的味道。
不知怎的,孔苓想到了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男人。
想到他指腹摩挲脚腕时的酥痒,想到他为自己穿鞋时,认真至极的双眸,还有被他抱在怀中时,忽然乱掉的心跳。
男人才向前一步,月光就带着他的影子完全拥抱住孔苓。
仍然是压抑至极的嗓音,偏偏撩拨的孔苓双脚发软。
“夫人,是我。”
“你叫宋连筠,名字挺好听。”
孔苓想不到,安雪要以牙还牙,给她安排的男人却是前些天救过她的司机。
安家在进驻风港前,只做些娱乐场、放贷的灰色产业、
而宋连筠欠安家很大一笔钱。
她坐在床尾,把微湿的发丝拨在肩后,拉好睡袍。
“你欠的钱,靠开车几辈子也还不清。
“安雪吩咐的事,你没有理由不做。”
宋连筠这会儿倒没了别扭,拉过张椅子坐下。
“救命之恩,夫人总不能视而不见。”
孔苓只觉得他是故意的,能把一个尊称念的如此轻飘暧昧。
她走到床头,拿起电话。
“你知道我是商人,最计较利益得失。
“我现在叫保安上来,请你出去也是一样的。”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孔苓也不敢把宋连筠逼得太急,两句试探后,却没等来意料之中的讨价还价。
“你去哪?”
看到宋连筠起身向外走,直觉告诉孔苓,没那么简单。
“夫人不是希望我离开?”宋连筠转过身,衬衣的扣子已经解到最后一颗,人鱼线随着光线变化,忽隐忽现,“至于出去之后说些什么,也是我的自由。”
孔苓气到暗自咬牙。
宋连筠的威胁确实有用,她刚当上代理董事长,决不能爆出任何负面消息。
“够吗?”孔苓把人叫回来,写下三百万的支票塞在宋连筠裤腰处,“以后你若能带来安雪的消息,我加钱。”
“不过现在、立刻带着你的支票,从我房里滚蛋。”
宋连筠像是没听到孔苓的逐客令,又回到桌前坐下,拿出纸笔。
“这钱,算我借的,以后夫人就是宋某最尊贵的债主。”
孔苓抄起只抱枕要砸过去,胳膊却软得厉害,几乎使不上劲。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全身在发烫,皮肤与睡袍之间微不可及的摩擦,被放大了十倍、甚至百倍,敏感地难以承受。
这不像醉酒……
孔苓看向桌上空掉的水杯,是小张送来的醒酒汤有问题。
宋连筠对此一无所知,他留下欠条,起身要走时,却被一只手拦住。
孔苓本想拉宋连筠的衣袖,让他送自己去医院。
奈何她头晕目眩,偏了方向,微烫的掌心已经抚上宋连筠敞露的腰侧。
接触的刹那,就像炙热沙漠遇上一场雪,难受到极致的孔苓终于得到丝慰藉。
“夫人?”
宋连筠下意识将手背搭在孔苓额头,并未察觉异常。
但前一秒还满脸厌恶的女人,下一秒开始解自己的腰带,这怎么也说不过去。
宋连筠将她拉开一些,轻声询问。
“要不要我去叫你的助理进来?”
孔苓强挤出一丝清明,摇摇头。
小张已经不可信,房间外更不知道什么情况,贸然出去可能正中安雪下怀。
孔苓拿出宋连筠的手机,不顾他阻拦,直接丢进养生茶壶。
她站起身,拉着宋连筠跌跌撞撞往书房走。
整个套房,唯独这里有摄像头的可能性最小。
宋连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孔苓推向沙发椅,想起身,她却先一步跨坐在他大腿之上,双手死死抵住他的胸膛。
看着眼神迷乱,在他身前处处点火的孔苓,宋连筠第一次收起伪装,狭长的眼尾泄出凌厉。
“孔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只见坐在他身上的女人微微抬头,嘴角噙着缕发丝,就连流出隐忍至极的泪水时,也显得蛮不讲理。
“宋连筠,收债,也是天经地义的。”
孔苓有些急切扭着腰肢,以至于垂至他胸口的发梢,撩拨着,蛊惑着,让宋连筠因为身下的反应微微红了脸。
他虽比孔苓小几岁,并非什么都不懂。
上学时因接连拒绝过几次校花约会,朋友调侃他是君子。
宋连筠也没想到,当他第一次认真看一个女人,感受着她的温度与重量,鼻尖满是她沐浴后的香气,竟会让他陷入失控般的沉沦。
在孔苓第三次蜻蜓点水般,试探着亲在他唇角时,宋连筠眼眸一沉,双手穿过孔苓腋下,紧紧将她锢在身前,深深吻了下去。
他掌心贴在孔苓身后,隔着薄薄一层睡袍,都能感受到孔苓皮肤滑如豆腐。
他的指腹顺着那道深凹的脊线,一寸寸向上,最后轻轻一扯,睡袍就顺着孔苓的肩膀滑落。
宋连筠的喉结艰涩起伏,下一秒咬在孔苓肩头。
“不要后悔。”
也许今晚的月亮都不知道,宋连筠这句话到底在说给谁听。
孔苓是在卧房醒来的,衣服整整齐齐挂在一旁,床铺整洁,若非浑身散架般的酸痛感,她都要以为昨夜只是做了场梦。
发现宋连筠已经离开,孔苓第一时间打开手机去看风港新闻。
除了风港知名富二代醉酒遇上路怒症司机,冲突中几乎被砍掉整条胳膊外,没有找到任何跟自己有关的负面消息。
她长出一口气,紧接着才看到手机下压着的纸条。
是宋连筠留下的,他写得一手好字,处处是锋芒。
【房间里的监控我早已拆掉,夫人放心,没人看到我离开。】
孔苓本觉的他处事尚算周到,直到发现纸条下面是那张的三百万支票。
她出钱,宋连筠出力,本能当成是场交易随手揭过。
宋连筠要是以为过了昨夜就能得寸进尺,索求更多,孔苓会亲自教会他“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接二连三遭遇冷箭,让孔苓难得修炼出的好脾气,消耗殆尽。
对于叛徒,必须杀鸡儆猴。
开会时,张成直接当着所有员工的面将助理小张带走。
当天,车队李军在看守所参与群架,伤重送医,路上就不治身亡的消息,更是让集体员工在惶恐中度过这一日。
孔苓的父亲就败在心慈手软,她绝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把身边清理干净,孔苓整个上午无心办公,把椅子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叫来后勤部门的主管。
与其等着宋连筠缠上来,拿昨夜的事大做文章,她孔苓更懂得快刀斩乱麻
“你们车队,有个叫宋连筠的临时工,立刻把他开除。
“怎么,我说话没有安雪好使?”
看到主管面露难色,孔苓不自觉提高声调。
主管点头哈腰恭维一番,说出来的话,却差点让孔苓背过气。
“孔总,是这样的。
“小宋说他无法胜任这个职位,今天一早就、就辞职了。”
风港陵园
宋连筠拭去墓台上的浮灰,放下花束。
脱下那件廉价的衬衣后,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衬得他身姿更加挺拔。
他静静站立许久,只有腕表机械的走动声,提醒着时间流逝。
宋连筠面上没有哀伤,他是带着仇恨来缅怀逝者。
“是我回来晚了。
“我绝对不会放过害死你的凶手。”
宋连筠用指尖一笔一划描摹出碑上的文字——李叶。
那一夜过后,宋连筠人间蒸发。
孔苓却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只是她对宋连筠知道的实在太少。
他入职华建,是安雪一手安排,信息全部是伪造的。
若不是安雪这些日子一直很安分,孔苓都要怀疑她已经拿到自己的把柄。
昨晚,孔苓梦见了宋连筠。
他们延续着那晚的抵死缠绵,倏尔房间陷入一片火海,孔苓看着满手的血失神之际,却被身下的宋连筠用枪指在胸口。
他眼中寒芒正盛,仿佛下一秒就要扣动扳机。
回过神来,孔苓捧着咖啡仍心悸不已。
“孔总,今晚六点约了诚投的人谈合作,对方负责人提出想去金风玉露体验一番,您看……”
新上任的助理小刘,面色为难。
正经谈投资谁会选择在会所见面?
但诚投不同,他们是家年轻的公司,不喜欢老套应酬,团队主要是北方人,与风港并无过多牵扯,绝对是理想合作对象。
孔苓吩咐小刘去金风玉露提前打点,务必让贵客宾至如归。
今日安雪去给准公公林老爷子过寿,无暇捣乱,孔苓与城投的人谈得十分愉快,很快确认了初步合作意向。
趁着城投的人玩得尽兴,孔苓得空离开包间,站在走廊尽头点燃一支烟。
拿到投资,盘活公司,争取更多的股东支持,才能从安庆手中夺回公司。
无论如何,她就要确保过程一切顺利。
就在这时,身侧房门虚掩的包间内,传来酒杯碎裂和女人的怒骂声。
“金风玉露到底是怎么调教侍应生的!连递酒都不会,怎么?难道是要客人亲自动手吗!
“听着,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做不好不仅没有小费,你还要赔偿我们今晚的酒水!”
孔苓夹着烟,踱步到包间外,大眼一看,桌上的酒近百万。
一个侍应生,如何赔得起?
不过她并没打算插手,会所的客人非富即贵,她们不缺钱,靠掠夺底层服务人员的尊严来取乐,是再正常不过的玩法。
侍应生赔不起钱,自然会竭尽全力。
孔苓将烟放在嘴边,正欲收回视线,忽而在包房内看见道熟悉的身影。
他穿着会所统一制服,单膝跪地,双手被腰带反绑在身后,眼睛还被一条爱马仕丝巾蒙住。
哪怕只是个背影,孔苓还是一眼认出,他是宋连筠。
明明跪着,他却竭力挺直脊背。
这种风月场上的新人,是老客们的最爱,没有什么比一寸一寸打断他的脊梁,更有成就感的事。
在客人催促下,宋连筠弯腰从桌台上叼起只酒杯。
满杯酒液摇曳着,顺着他的下颌淌入敞开的衣领,他刚跪行一步,膝盖压在满地碎片上洇出鲜血。
他停顿片刻,像在等完全接受疼痛后,继续朝着客人挪去。
客人们显然对他此次表现十分满意,各个打开限量版的包,解开成捆的崭新美金甩向宋连筠。
纸醉金迷,香水酒气,此刻在金风玉露各个包房轮流上演。
孔苓本也是这些客人中的一员,且站在金字塔顶端。
但那晚的宋连筠,留下三百万却带走她满心惦记,孔苓做生意这些年,还从未吃过如此大亏。
她必须问个明白。
眼看宋连筠快要来到客人身前,被酒液浸湿的衬衣,薄薄贴在他身前,勾勒出诱人的轮廓。
客人忍不住朝他伸出手,孔苓却扔掉烟头先一步走进包房,抓着捆缚宋连筠双手的腰带,将他拉起来就往外走。
“抱歉,恐怕他今晚无法继续为各位服务了。”
“你是谁?!敢跟我们抢人,你……”
“是孔苓,安庆若是熬不过去,她就是华建的掌门人,算了算了。”
客人们被扫了面子,想去拦孔苓,却被朋友拦住。
孔苓拉着宋连筠往外走,闻着他身上的酒气更不悦,以至于忘记他膝盖受了伤,眼睛也还被蒙着看不清路。
“夫人……”
宋连筠踉跄跟着,绷着嘴角显得那唇更薄,仿佛随时都能说出划清界限的话。
“闭嘴。
“我给你三百万不要,却跑来会所里伺候客人,宋连筠,你到底在装什么?”
宋连筠不发一言,微微垂着头,任由孔苓带着他在会所穿梭,像是放弃抵抗,又或者对她完全信任。
路过的客人有好奇观望,侍应生则低着头停步问好。
小刘看到孔苓,推了推眼镜迎上来。
“孔总,城投的人在找您,孔总?”
孔苓并没理会她,走到会所门口停放的车前,将宋连筠推进后排。
她跟着钻进去,吩咐司机开车,随即升起挡板。
孔苓帮宋连筠解开手上的束缚,他下意识要解开蒙眼的丝巾,却被孔苓先一步攥住手腕。
轿跑后排并不算宽敞,宋连筠身上的酒气加上汗水味融合在一起,像不知名的调香,令人上瘾。
宋连筠知道孔苓在等一个解释。
“酒店那晚我失控了,不敢再拿夫人的钱。
“小安总交代的任务没有完成,她就把我丢到金风玉露工作还债。”
孔苓另一手轻抚在宋连筠脸侧,轻易就发现他的僵硬。
“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实话。”
孔苓用指尖挑掉丝巾,车窗两侧霓虹广告牌透进来的斑驳色彩映照在宋连筠眼底,被酒气熏染到微微泛红的眼眸,和孔苓脑海中那晚强势索取的视线极不相同。
“那晚,我听见夫人跟手下交代的事了。”
孔苓回忆了下,是要张成断那纨绔一条胳膊的事。
孔苓抽出张纸巾,仔细并用力地擦着宋连筠的唇,唇峰被蹭破了,他轻抿去血珠,让唇瓣染上猩红,像一匹受伤的孤狼,委曲求全,伺机而动。
“怕了?”
“我只是个普通人。”
孔苓察觉到宋连筠抗拒,她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在玩欲擒故纵,但她既已出了价,断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不管是东西,还是人,都没有选择。
“我替你还钱,只是条件改了,以后你就给我当私人助理,包括但不限于开车、保镖和满足我的一切需求。
“但如果让我发现你再碰赌博,打断你三条腿再接上,对我来说也不是难事,明白吗?”
宋连筠应该感谢自己有张好皮子,能罩住他好赌的劣性。
孔苓凑近宋连筠,他难得懂事迎合上去,却被孔苓躲开了。
她不喜欢那丝血腥气。
“放心,最多半年,我就腻了。”
宋连筠看着她,她却望向窗外,眼眸中明明暗暗难以揣摩。
风港的名媛们厌恶孔苓任性做作,商人们大谈她利令智昏,纨绔们笑说她的风花雪月。
可宋连筠眼中的孔苓,是孤独和无尽疏远,像海上一阵风,山间一场雨,快到让人抓不住。
这时,孔苓的手机响了。
她有些累,直接打开免提,是医院打来的电话。
“安夫人,安先生醒了。”
宋连筠看着孔苓忽然坐正身体,褪去所有疲惫,她宛若重返战场的斗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