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女不愿意。”
当阮家小姐说那句话时,我就知道皇上一定会要她入宫。
因为他最容不得别人忤逆拒绝他。
无论用什么方式,阮小姐都会入宫的。
“快些快些,淑妃娘娘明天就要入宫了。”
我踏进承乾宫的时候,内务府总管周顺亲自带人在承乾宫里布置。
见我进来,周顺连忙凑过来,挤眉弄眼道:“姐姐,您怎么有空过来?”
我神色不变,“皇上担心淑妃娘娘住不习惯,特让我送来一些暖房之物。”
周顺看着我身后带来的东西,压低声音道:
“陛下还真是疼爱这位淑妃娘娘,赏赐了这么多东西不说,还让姐姐您亲自过来。”
说完,他撇了撇嘴,“就是不知道这位淑妃娘娘能坚持多久,上次赵贵嫔也如她这般圣宠,这才几天就没了气焰。”
周顺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情分与旁人不同。
我见旁边没人,拧着他的耳朵走到隐蔽处。
“嘶,幼薇姐姐轻些。”周顺捂住耳朵委屈道:“我现在好歹是内府总管了。”
“你听着。”我神情严肃,“这位淑妃娘娘与旁人不同,她入宫以后,无论是否得宠,衣食住行上切勿怠慢,否则有你好受的。”
我和周顺以及李成,我们三个从小就伺候皇上,相互扶持,度过了那段最难熬的日子。
周顺有些不解,“我们三人与皇上一同长大,连皇后娘娘面对我们三人,也只有拉拢的份。
“这淑妃到底有什么特别,让姐姐如此忌惮?”
我没回答,只是让周顺做好奴才的本分。
淑妃娘娘进宫了,皇上特批贵妃仪驾迎她入宫。
淑妃娘娘是由御前总管李成亲自出宫去接的,这份荣宠在宫内可是无人能及。
只见,李成小心翼翼地将她扶下来。
“淑妃娘娘,这是御前的幼薇姑姑和内务府总管周顺。”李成谄媚道:“皇上宣您今日侍寝,特让奴才们过来准备着。”
我带着人将淑妃迎进了承乾宫,首次侍寝的规矩多,得赶紧准备着。
“娘娘,请您沐浴更衣。”我捧着衣裙,恭敬地说。
可淑妃动都没动,“我不想入宫,更不想侍寝。”
屋内人都有些慌了,窃窃私语起来。
我将衣裙交给小宫女,亲自上前拆下她的钗环,提醒道:
“在宫里,想不想,做不做,都只有陛下一人说了算。
“若是娘娘觉得委屈,不妨想想父母家人。”
当皇上敞着胸口怒气冲冲地从寝殿冲出来时,我便知道淑妃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内殿里传来几声轻轻地呜咽,李成服侍着皇上坐下,小声劝慰道:
“皇上,淑妃娘娘刚进宫,不懂规矩,不如找几个教养嬷嬷好好教着。”
“教养嬷嬷?”皇上看向缩在角落里的我,一双幽寒的眸子眯了眯,“那便选幼薇吧。”
李成没想到皇上会选我,迟疑道:“幼薇姐姐毕竟是御前的人,您看……”
“无妨。”皇上摆了摆手,“朕看重淑妃,自要选好的送来。但幼薇若是不愿意,朕自然不会强迫。”
我上前一步,俯身行礼,“奴婢领命。”
皇上慢慢起身,走到我跟前,直到影子将我全部笼罩,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冰冷,“那就好,你记住,朕要她心甘情愿!”
皇上走后,我将门外的宫婢遣散,带着淑妃的贴身侍女明月向内殿走去。
殿内床铺凌乱,淑妃仅穿着小衣蜷缩在床角,紧紧地抱住自己,身上的红痕怎么也掩盖不住。
我慢慢靠近她,轻轻地抚上她手臂,“娘娘,奴婢伺候您沐浴吧。”
淑妃一动不动,就在我想继续劝说时,却突然拽过我的手臂狠狠咬住。
钻心的疼痛向我袭来,我本能地想推她,可看见她眼底那深刻的绝望与哀痛,便收了手。
我忍着剧痛将她搂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直到她松开。
我的手臂已然血淋淋的,疼得有些麻木。
淑妃扯着沙哑的声音道:“幼薇姑姑还有家人吗?”
我忍着疼痛回道:“家里只剩奴婢一人了。”
“那你肯定不会懂我。”
我懂她的痛苦,为了父母族人必须进宫,但为了心爱的人守住身体,一辈子不争圣宠,老死宫中。
或许别人可以避开圣宠,但淑妃已经不可能了。
皇上对淑妃已经起了兴趣,淑妃如掌中金雀,插翅难飞。
淑妃名为阮微微,是太史令的独女,一手琴技出神入化,谱曲《流觞》被宫中乐府收录。
那场宫宴上,皇上听到了《流觞》,又听闻作曲者是位闺阁小姐,便召见了阮家小姐。
阮微微于音律一道造诣颇深,和皇上交谈了许久。
皇后开玩笑说:“难得皇上与阮家小姐如此投契,不如纳她入宫?”
皇上没有反对,漫不经心地举起酒杯,问道:“阮娘子可愿入宫?”
跟在皇上身边多年,我很清楚他只是随便问问,后宫势力平衡,太史令并无实权,阮薇薇进不进宫,对皇帝来说根本无所谓。
可当阮小姐明确拒绝后,皇上的眼神变了。
他把酒杯放下,微微直起背,声调轻微,“既然不愿那便罢了。”
众人皆以为是皇上酒醉的玩笑之语,都没放在心上。
可皇上回去后,命李成细细调查,在得知阮微微有一位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后,他下旨要阮微微进宫。
那天,就在李成领命准备退出时,皇上突然看向我,“朕纳阮氏为妃,幼薇觉得如何?”
我敛去神色,低头恭敬道:“陛下的决定自然是极好的。”
“可朕看你一脸担忧,朕还以为你不想阮氏进宫。”他顿了顿,“朕还记得欠你许多愿望,若你不想,朕便罢了。”
我依然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没有丝毫犹豫道:“奴婢不敢违逆圣意。”
“不敢违逆。”皇上一字一句地品味着,脸色有些昏暗,声音森然道:“幼薇真是一如既往地懂规矩!”
自他登上皇位,军政大权尽数掌握,威势一天比一天重,心思一天比一天深,往往上一刻还和颜悦色,下一刻就狂风暴雨,已经很久没露过这么明显的情绪了。
我和李成都以为皇上要发怒了,李成立在角落,而我伏在地上不敢起来。
我能感觉到皇上一直在审视我,从风雨欲来到风平浪静,仿佛过了很久。
他喃喃出声,仿佛像只说给我一个人听:
“淑妃很特别,已经很久没有人敢直接拒绝朕了,有了她,朕的生活肯定会更有意思。”
一个被皇帝看上的女人,别说已经定亲,就是成婚也不算什么。
李成出宫短短五天,太史令和薛将军火速退亲,送淑妃进了宫。
淑妃侍寝后的第三天,就被降位为嫔,连着娘家也被贬了官,发还原籍。
淑妃的家乡远在蜀中,这一别怕是永远也见不着了。
大家都以为是因为淑妃服侍不当的缘故才受了惩罚,毕竟那天皇上发怒的事情已经传遍了,连皇后都出面罚淑妃抄写《女戒》。
可李成偷偷告诉我,皇上是因为淑妃伤了我,因此才下重手的。
这便是帝王,自己折磨怎么都行,但若是别人碰了,便是挑衅。
我没放在心上,也没空放在心上,因为淑妃又要侍寝了。
皇上很满意。
我从来没见过他因为一个嫔妃的归顺这么高兴,不仅复了淑妃的位分,还赏了淑妃好多贡品。
淑妃如皇上所愿,成了这宫里炙手可热的嫔妃,而我也终于可以回到长明殿当值。
淑妃没有强大的母族,皇上不用担心朝堂会失衡,外戚会干政,对淑妃的宠爱比起其他嫔妃便更真心实意一些。
没过多久,淑妃有孕了。
可笑的是,宫里除了皇上,没有真心高兴的,包括淑妃自己。
后宫嫔妃们蠢蠢欲动,仅仅七日,就已经抓到好几个想要给淑妃下药的宫女太监了。
皇上震怒,处置了好几个嫔妃,命我在承乾宫守护淑妃。
我知道,他想要淑妃生下皇长子。
我守在淑妃身边,近身的活只有我和淑妃的贴身侍女明月才能碰,就这样小心翼翼地熬了六个月。
淑妃临盆在即,那些曾经被压得蠢蠢欲动的小心思,又活跃了起来。
我吩咐明月打起十二分精神,明月却很不解:
“姑姑莫慌,淑妃娘娘的胎象稳固,陛下又极其爱重,有赵贵嫔和刘才人抄家灭族的先例在,她们定不敢轻易动手。”
我摇摇头,上次皇上严厉处置赵家和刘家,并不只是为了淑妃,更多的是借后宫之事整顿前朝。
而如今朝政稳定,皇上不会为了一个嫔妃大动干戈。
况且,后宫里的狠角色还没出场呢。
坤宁宫。
“幼薇坐吧,尝尝本宫娘家送来的君山银针。”
从前,皇后也如这般请我喝茶闲聊,对着宫里的一切争斗从不上心。
她是英国公府的嫡女,生来就是要当皇后的,自然不用争。
“本宫听说,皇上特批了淑妃母亲进宫陪产,这几天人就要进宫了。”
我低着头,谨慎道:“这都是陛下和娘娘的恩赐。”
皇后微微直起身,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
“幼薇这样说,本宫还以为你的主子不是皇上,而是淑妃呢?”
我大惊,连忙下跪解释:“奴婢不敢,只是皇上吩咐奴婢照顾淑妃娘娘,奴婢当然不敢懈怠。”
皇后轻轻笑了声,起身扶我起来:
“本宫不过是开玩笑而已,你从幼时便伺候皇上,经历了多少坎坷风雨,若论忠心,便是李成也比不上你,本宫自然是信你的。”
“可是……”她话锋一转,“若是主子不争气,即便是奴才再忠心也是枉然。”
皇后轻轻握住我的手,“若是淑妃遇到麻烦,尽管来找本宫。”
皇后神情真挚,我却冒了一身冷汗。
中宫至今无子,若是淑妃生下皇子,便是皇后最大的威胁。
我的预感果然成真了,阮夫人进宫后,带来了薛将军入先锋营的消息。
先锋营多死将,是九死一生之地,而负责管辖先锋营的正是英国公,皇后的母家。
不愧是皇后,一出手就是必杀招。
淑妃听后顿时慌了手脚,急忙让明月出宫去薛府打探消息。
“不可!”我厉声反对,“这是个陷阱,她们就是想让你自乱阵脚。你可知皇上知道了会有什么后果?”
我的话深深刺痛了淑妃,若不是皇上,她何须与爱人分离,受尽威胁。
淑妃生气极了,命人将我绑起来。
我被押着跪在地上,神情戚戚,哀求道:“娘娘,就听奴婢一句吧。”
淑妃微微一震,拖着肚子,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费劲蹲下与我平视,哽咽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不得不做,为自己也为家族。”
我转头看向一旁轻轻抽泣的阮夫人,心里明白了几分。
我被绑在阴森黑暗的柴房,阮夫人亲自来给我送饭。
“姑姑受苦了。”
“夫人,皇后到底做了什么?”
皇后到底做了什么,才让你不顾家族和女儿的安危,破坏这来之不易的平静日子。
“姑姑是御前的人,淑妃娘娘说,知道的人越少,才越安全。”
明月回宫,带回了薛将军的诀别信。
淑妃看完信,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天。
我也在等着,不必皇后有意无意的提醒威胁,便是李成在宫里也是耳目众多。
明月出宫的消息根本瞒不住。
我回到长明殿,想找李成打探打探消息。
可一进长明殿,我就被皇上宣召过去。
“幼薇最近可是忙得很,好多天都不曾在长明殿见你了,朕都差点以为你是淑妃的人了。”
我一下子跪倒在地上,惶恐道:“奴婢不敢。”
皇上嗤笑了一声,甩下一记重磅,“薛绍死了。”
我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皇上。
“薛将军追击敌兵时受了埋伏,力竭而亡。”
皇上说得轻描淡写,而我最恨他这副样子。
“朕已经命人封锁消息了,可淑妃最终还是会知道的。”
“是陛下做的吗?”我直视皇上的眼神,冷冷地说。
李成在旁边看得心惊胆战,忍不住出声提醒,“幼薇姐姐……”
“是陛下做的吗?”我陡然抬高声音。
皇上眼眉一挑,对我的反应很是惊讶,“皇后出的主意,朕觉得有趣,便准了。”
皇后的杀招真是令人防不胜防,原本以为她会挑拨皇上和淑妃的关系,谁知她竟然釜底抽薪,既讨好了皇上,又让淑妃对他们恨之入骨。
挚爱因自己而死,淑妃必定悲恸,肚子里的孩子又岂能安好。
一股绝望涌上心头,为什么他们都是这样?一个个这样冷血,这样阴暗。
“幼薇可是后悔了?”他的语气是平静的,但话下隐隐的不满正呼之欲出。
曾经他也问过我很多次,在我跟着他被苛待时、被虐打时,他都问过我,是否后悔选了他。
每一次我都坚定而明确地告诉他:我不后悔。
可现在……
我的迟疑彻底惹恼了他,他冲到我面前,把住我的肩膀将我提到和他相同的高度,死死地盯着我:
“回答我,你后悔了吗?”
我看着他的眼睛,看着我从少年起便发誓守护的人,那句话哽在喉间怎么也说不出来。
见我没有回答,他生气地将我摔在地上,凛声道:“将幼薇关进慎刑司,没有朕的允许,不许她见任何人!”
我进了慎刑司,可毕竟我是御前的人,慎刑司的人自然不敢动我。
李成和周顺轮番来看我,特别是李成,他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我明明喜欢皇上却要如此别扭。
是的,我喜欢陆长洲。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陆长洲的呢?
大概是进宫的第一天,看见他一身孝服立在角落,就隐隐有些喜欢了吧。
我爹沈信和先皇是拜把子兄弟。
当年先皇只是一个不起眼的藩王,京城的皇子谋逆,导致皇嗣凋零,才轮到先皇当皇帝。
我爹本就是王府的第一护卫,接到圣旨以后,护着先帝披荆斩棘,没了一条腿才将先帝推上皇位。
我爹坏了腿自然不能征战沙场,更遑论去建功立业。
先帝便赏了我爹爵位和田地,让他当个富贵闲人。
以前我爹英雄豪迈,能驾驭最烈的马,能拉开最硬的弓。
现在只能每天坐着轿子去上朝,每天都被那些文官御史吵得头痛。
先帝因着以前的情分,想将我接到宫里作为皇子们的伴读,将来让我做他的儿媳妇。
我便是那个时候见到了陆长洲,他本是先帝最宠爱的儿子,可孝静皇后仙逝之后,先帝就对陆长洲的宠爱变淡了。
当我提出要选陆长洲时,先帝把我叫到跟前,仔细打量了一番,接着转头跟我爹说,我是个有主意的。
就这样,我成了陆长洲的伴读,可他在宫中过得并不好。
先帝对孝静皇后情深义重,陆长洲本是这宫里最耀眼夺目的皇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可自从孝静皇后去后,先帝怕触景伤情便很少见他。
一个失去宠爱的嫡长子会面临什么,没有人比我更清楚,那段时日是我和陆长洲最难的日子。
多少次我都坚持不下去了,写信想让我爹接我出宫。
我爹回信说:选了主君,就要坚持到底。
我便一直坚持着,那时陆长洲身边除了我,根本没有得用的人,我便一直照顾他的日常生活。
北境战役频发,朝廷缺兵将,我爹拖着一条残腿跨马出征,用生命将胡族挡在玉门关外。
我家只有我一个女孩,随着爹爹战死,忠敬候府彻底没落。
先帝把我和陆长洲叫到他面前,问我愿不愿意出宫,他会给我一个郡主的封号,叫我这辈子衣食无忧。
我拒绝了,我对先帝说,我想继续留在宫里。
先帝说想要留在宫里,伴读的身份可不行。
我明白他的意思,陆长洲已然通过他的考验,成为了最优秀的皇子,伴读的位置要留给以后能帮助他的人。
于是,我便成了陆长洲的贴身宫女。
陆长洲显示出能力后,先帝对他多了几分庇护,时时带在身边指点政务,事情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那时先帝为国事日夜操劳,又加之对孝静皇后思念甚笃,感染了风疾。
发起病来,暴虐无比,伺候的宫人全都战战兢兢。
而陆长洲作为先帝最喜爱的儿子,自然承受了先帝全部的怒意。
“你是朕和静娴唯一的孩子,怎么如此没用!刘妃不过是削减用度罢了,你竟然真的活得如此狼狈,对得起你母后吗?
“你给朕迁到皇子所去,朕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撑下去!”
先帝每次训斥时,陆长洲都会找借口把我支出去。
当我回来看见陆长洲身上新添许多伤痕时,总是一边给他上药,一边流泪不止。
陆长洲还要反过来安慰我:没关系,父皇对我期望甚高,都是考验我。
爹爹对我从来都是温柔和煦,我根本不能理解这种教育方式。
可随着先帝的病情加重,暴虐之势愈演愈烈。
有一次,一名御史当朝弹劾陆长洲不思进取,流连花街柳巷。
先帝大怒,提着鞭子就往皇子所怒气冲冲地走来。
我看情形不对,赶紧将周顺和李成以及其他宫人都赶出去,自己则不放心留在梢间偷听。
陆长洲从头到尾只辩解了一句,可先帝盛怒之下哪听得进去?
他满心想着发妻留下来的儿子不成器,打也要打醒他。
房间里只有先帝怒其不争的训斥,伴随着鞭子落在皮肉上的声音,一下一下地抽在我的心上。
我在外面担心极了,等着先帝离去,才偷偷推门进去。
屋子里暗沉沉的,只有半开窗户还透着几丝光,陆长洲便伏在那光影里,整个身体在微微震颤。
我慢慢走近,浑身是血的身影逐渐变得清晰,恍然明白陆长洲每次将我支出去的原因。
比起之前食不果腹,冷嘲热讽,现在的陆长洲才算是真的狼狈不堪。
我眼含热泪,轻唤道:“殿下?”
他费力地抬起头,沙哑着声音赶我出去,那眼神里包含着哀求和难堪。
曾经的怜爱和暗恋化作莫大的勇气,对着他的眼神,我屈身行礼,跪在血污里,语气郑重而坚定:
“殿下,奴婢会一生奉您为主,永不后悔,永不背叛!”
在经历了无数的磨难和虐待之后,陆长洲终于在朝中有了势力。
很快,科举舞弊案震惊朝野。
陆长洲在青楼收集的证据,将刘氏一族送进了天牢。
刘贵妃自尽,二皇子被贬出京城。
陆长洲将曾经欺负过他和我的人统统铲除,树立了属于自己的绝对权威。
先帝终于放心了,封陆长洲为太子,命他监国。
那是我们最惬意轻松的日子,不用费心躲避明枪暗箭,不用违心讨好任何人。
可伴随着权力而滋生无穷无尽的欲望,逐渐将陆长洲淹没。
他变得独裁专制,不许任何人反驳他、拒绝他。
我本以为他再偏执,也会留有余地,能分清忠奸善恶。
可当我知道科举案是他和英国公一手促成时,我发现我错了。
他在众人面前扮演人畜无害、饱受委屈的可怜皇子,暗地里却将刘氏一族一百二十余口赶尽杀绝。
为了掩盖这一事实,他杀了很多人。
很多从小看着我长大的、曾经帮助过我们的叔叔伯伯都死在他手上。
王伯伯死前,歇斯底里朝我喊道:“幼薇,他疯了,离开他!赶紧离开他!”
这句话深深刺痛了陆长洲,他亲手将长剑刺入王伯伯的胸膛。
我看着奄奄一息的王伯伯,拼命地求陆长洲,用力攥着他的衣袖,“殿下,殿下还欠我许多愿望,求你,求你放过他吧。”
我陪陆长洲在宫里整整熬了十三年,他每年都会许我一个愿望,只是我从没用过。
听了这话,陆长洲松了手,蹲下来轻抚去我的眼泪,柔声哄道:
“幼薇,我当初说过,许愿不能有碍朝局吏治,这个老家伙抓着我不放,他必须死。”
我眼睁睁看着陆长洲杀了很多人。
我知道我再也不能喜欢他了。
我给晋叔写信,想让他接我出宫。
晋叔是我爹的副将,一直在暗中照顾帮扶我。
可晋叔却被按上擅闯宫闱的罪名,被射杀在西直门内。
我又被带到陆长洲面前。
“还跑吗?”他轻轻拨弄我额间的碎发,语气极其温柔,眼里却是化不开的阴郁,“还敢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