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红曾在如今的世界文豪广场的早餐摊位,买了一份油条,结果接过来一看,包油条的纸居然是鲁迅先生的一份译作原稿。
萧红非常惊愕,跑去鲁迅家里“告状”,鲁迅笑笑招她坐下来一起吃早餐,吃到一半,鲁迅回头拿出一叠出书的校样,分给大家擦嘴。
萧红说这怎么能行,鲁迅答非所问:“擦一擦,拿着鸡吃,手是腻的。”
只有许广平搭她的话,“怎么能拿去包油条!”接着她掏出两三张纸擦桌子,萧红定睛一看,还是鲁迅先生的校样。
去上厕所,马桶旁也摆着校样纸,萧红一时没缓过神来。

鲁迅的儿子周海婴曾说:
“或许由于政治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父亲的形象都被塑造为‘横眉冷对’,好像不横眉冷对就不是真正的鲁迅,社会需要的鲁迅。
的确,鲁迅是爱憎分明的,但不等于说他没有普通人的情感,没有他温和慈爱的那一面。
我后来也问过叔叔周建人好多次,你有没有看见过我爸爸发脾气的样子?他说从来没有。”

对,如今呈现在大众面前的鲁迅,他坚韧抵抗世俗,他骂天骂地骂不公,左右开弓随时在作战状态。
但其实,脱离课本、远离公众,生活中的鲁迅,也有可爱鲜活的一面,绝对算得上是百年来中国第一好玩的人。
鲁迅在厦门大学教书时,给许广平写信,信里透露了一个秘密:“每每在半夜的时候,跑到楼下,找一棵树,草草倾泻,了事。”
有一回更过分,鲁迅不慎受伤,半夜醒来着急上厕所,但腿脚不方便,下楼还得蹬一会才能到厕所,只能尿到夜壶里。
他又嫌弃夜壶放久了,房间有异味,打开窗户左右张望,确定四下无人,三二一走你,直接把尿泼下楼。
但他又是个双标的人,他平时写作喜欢开着窗写,便于灵感如风一样在脑子周围游荡。
结果偏偏有人要给他的灵感“加点料”,经常跑到他窗户楼下墙角小便,尿骚味随着风飘进屋,真的很妙不可言。

鲁迅非常生气,他文章也不写了,就在窗户边蹲守。
一旦看到有人扒开裤子,准备在墙角放水,他就用橡皮筋和纸团做成的弹弓,瞄着人家的屁股发射,吓得人家提起裤子落荒而逃。
还是在厦门,鲁迅和许广平分居两地,每次想她了,鲁迅就跑到学校的一棵相思树诉衷肠。
有一天,他正要过去,发现一只野猪在相思树下吃树叶,他纯洁的思念之情岂容被如此践踏?
鲁迅勃然大怒,冲过去就和野猪干架,路过的同事都惊呆了,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鲁迅立即恢复平时儒雅的一面,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说“不可说,不可说”。

说是不可能说的,但写还是要写的,后来鲁迅将这次经历写进了文章《不敌》:
“我本以为,自己是在为爱情而战,却没想到,最终输给了一只猪。”
鲁迅可以为许广平去做这么幼稚的事,但对朱安,他不会这样。
有学生曾跟郁达夫说:“鲁迅先生在冬天也不穿棉裤,是抑制性欲的意思,他和他的旧式夫人是不要好的。”
除了“鲁迅”,周树人还有很多笔名,比如:
自树、长庚、庚辰、索子、索士、树人、令飞、迅行、树、黄棘、周豫才、周树
唐俟、俟、神飞、迅哥儿、庚辰、干、风声、尊古、巴人、某生者、小孩子、学之
敖者、俟堂、宴之敖者、不堂、飞、白道、子明、常庚、封余、许霞、许遐、洛文
令斐、豫才、豫、唐丰瑜、冬华、长庚、宴敖、隋洛文、乐贲、乐雯、何干、朝花社同人
奔流社同人、上海三闲书屋......
粗略估计有180个不等。
在家里惹许广平不高兴了,他就说,“是鲁迅惹的事,关我长庚什么事?”
反正还有180来个笔名,逃脱罪行轻而易举。
在给别人取绰号笔名上,他也是双标的,甚至准确来说是重色轻友。
他称许广平为“乖姑”“小刺猬”“小白象”,是不是很甜?

只是钱玄同有苦难言……
到日本听章太炎上课,大家包括鲁迅都坐得板正,就钱玄同一人在榻榻米上动来动去,鲁迅便给他取绰号“爬来爬去”,后来简化成“爬翁”。
不得不说,给别人取外号,鲁迅真有一手。
他给著名翻译家严复取名“不佞”,意思是指严复的翻译中看不到废话。
还有一个维新人物蒋智由,他说清朝的红缨帽有威仪,而西式礼帽无威仪,鲁迅便给他起了外号“无威仪”。
鲁迅在北大教书时,同事留了个学生头,鲁迅觉得好笑极了,于是他荣获“一撮毛”的美称。
这个同事结婚,鲁迅献上自己出版的《中国小说史略》,扉页上写满他的祝福语:
“请你,从情人的拥抱里,暂时汇出一只手来,接受这干燥无味的《中国小说史略》,我所敬爱的“一撮毛”哥哥呀!”

翼城才女吴曙天也曾分享和鲁迅有关的一件趣事:
某天,她和朋友专程来拜访鲁迅,还没到他家,就看见鲁迅在马路对面。
她高兴得连喊了好几声,结果鲁迅一声也没听见。
吴曙天发牢骚:“对您喊了好多声呢。”鲁迅立刻回道:“噢噢噢噢噢。”
她不解“噢”那么多次干嘛,鲁迅一本正经地说:“你不是叫了我好多声嘛,我得都还给你呀。”
吴曙天无言以对,笑了好半天才停下来。
在《看萧和“看萧的人们”记》中,记录着宋庆龄有一天通知鲁迅说,萧伯纳来上海了,在哪里哪里吃饭,问他愿不愿意去见见。
鲁迅回说:“有这样的要去见一见,那就见一见吧。”
这个回答很妙,没直接说好,也没说不好,更没有矫揉造作、低声下气,就是很率性而为很小孩地说,哦这样吗,那见一见吧。

(左边鲁迅、中间萧伯纳)
萧伯纳见到鲁迅就夸:“都说你是中国的高尔基,但我觉得你比高尔基漂亮。”
就问谁会想到,鲁迅是这么回答的:“我更老时,还会更漂亮。”
用漂亮去形容鲁迅,还是鲁迅自我形容的,想想都觉得新奇。
还有一次,他从上海回到北平,北师大请他去讲演,当时有同学提前收到风声,就在报纸上造势,攻击鲁迅。
鲁迅心知肚明,在演讲时他就开玩笑说:
“有人说我这次到北平,是来抢饭碗的,是‘卷土重来’;但是请放心,我马上要‘卷土重去’了。”

拿别人攻击自己的话,原封不动还给对方,还是以如此轻松俏皮的语气,鲁迅不愧是大文豪,骂人不带一个脏字。
但众所周知,鲁迅怼天怼地,唯有三个人,他的嘴派不上用场。
其中两个是他家的保姆,这两个保姆经常吵架,不分昼夜地吵,甚至影响到鲁迅休息,邻居看不下去了就问鲁迅,为什么不制止她们?
鲁迅微笑说:“她们闹口角是因为彼此心里都有气,即使暂时压下去了,心里那股气也是压不下去的,恐怕也要失眠。
与其三个人或两个人失眠,还不如让我一个人失眠算了。”
有一次饭局,鲁迅和林语堂、郁达夫夫妇吃饭,席间郁达夫的太太王映霞忍不住吐槽:“尽管周先生会骂人,却骂不过他儿子!”
鲁迅反驳不了,因为事实确实如此。

鲁迅由于晚上经常通宵创作,只能白天补觉,周海婴年纪还小,就不太懂:“爸爸,你为什么晚上不睡,白天困觉?”
后来,周海婴爱上了看书,又跑过去问鲁迅:“爸爸,你几时死?这样你的书就能归我了。”
鲁迅一有什么让他不满意的,他就一口一句“这种爸爸,什么爸爸”。
鲁迅举手投降,“我倒真的没有方法对付他”,大家哄堂大笑起来。
但谁又知道呢,周海婴的童言无忌,最后竟然成了真,他7岁时就没了爸爸。

1936年,鲁迅先生病情恶化,患肺结核病逝。
但在这里,我不想过多渲染死亡的悲伤情绪,只想再谈谈鲁迅先生去世前的几件小事。
在他去世前10个月,他体重骤降到37公斤,家里医院来回跑,有一次疼得死去活来,家人立马送他去医院。
那时候是寒冬,他看见一个车夫光着脚,脚上“缀满”玻璃渣,双脚血肉模糊。
鲁迅不顾自己还在咳嗽,跑过去跪地给车夫清理伤口、包扎止血,还给他买了药,把身上的钱都给了他。

侄女周哗回忆:“伯父的手在寒风中颤抖,但动作极轻,怕伤到车夫。”
去医院的路上,鲁迅沉默不语,侄女好奇地问:“伯父,那个车夫怎么不穿鞋?”
鲁迅没有回答,周哗却明显感觉到这份沉默更浓了。
到了6月,距离鲁迅死亡还有4个月,他当时已经双肺损坏80%。
宋庆龄含泪写下《致周同志书》,恳求他入院治疗:“你的生命属于中国和革命!”
情真意切,字字戳心,但鲁迅只是将信转交日本医生须藤五百三,继续咳着血在病榻上创作《海上述林》,修改《故事新编》。
他咧着刚吐完血的嘴说:“我的肉体可以毁灭,但我的精神必须继续燃烧。”

10月9日,距离鲁迅死亡还有8天,他的双手颤抖,仍坚持完成悼念章太炎的遗作《关于太炎先生二三事》。
文章中写道:“我总以为他还要活下去的……但竟已经死了”,字迹歪斜却力透纸背。
当时6月章太炎病逝,官方为他举办的追悼会极其冷清潦草,到场哀悼的不到十人,舆论便讥讽“不如外国高尔基受青年敬重”。
鲁迅先生怀念太炎先生的二三事,无非就是希望大众不要忘了章太炎,哪怕记住他的二三件事也行也足够了。
10月18日,距离鲁迅死亡只剩1天,他躺在床上要求许广平读报给他听。
许广平担心他过度操劳,就谎称“无大事”,他还是坚持要她读。
还要询问后辈作家的书籍出版情况,许广平回忆:“他总先看别人的文字,像在守护一盏灯。”
夜里,鲁迅被病魔折磨得疼痛难熬,他紧握许广平的手,许广平担心加重病情,不敢回握他。
这成了许广平最大的遗憾,她事后后悔自责:“若知是最后一次,哪怕压碎他的手也要握紧。”
医生给他注射强心剂,他问医生“这针能让我多活多久”,得知仅数小时,他喊来内山完造讨论《死魂灵》翻译细节。
临终前他多次尝试开口,想跟妻子儿子多说两句,最终也只是留下模糊的“海婴……”就彻底走了。

遗嘱里他跟儿子说:“长大后勿做空头文学家”,还让周海婴“忘记我,管自己生活”。
虽然早已准备好遗嘱,但鲁迅是真想继续活着,病重期间他多次梦到人民被敌人围困,一旁的他却无力掏出匕首,他恨透这种无力。
他说:“若再活十年,定要写尽这时代的疮痍。”
1936年10月19日,民族大文豪鲁迅先生病逝,上海5万余人冒雨送葬,16位文化领袖抬棺。
鲁迅灵车行经之处,工人、学生跪地痛哭,街巷哀声如潮。
他本可以出国治疗,但他拒绝了,他说他要在中国,和苦难的人民一起战至最后一息。
他做到了,临终时的鲁迅右手两指指甲发紫,医生诊断血管异常。
护士回忆:“他临终前仍攥着钢笔,仿佛要写完最后一行字。”

鲁迅的死亡,是战士的战死。
他不适宜拿来祭奠,不要去祭奠鲁迅,拿他去活下去,他也是吞下了无数人的命死去的。
请大家别轻易死去,请抓住他的灵魂,好好活着,像他活着的时候,野蛮、粗鲁地跟这个世界拼个你死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