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雀庆生》
婚后第七年,寇淮瑾给金丝雀庆生放了满城烟花。
「生气了?」他打电话来哄我,笑意懒散。
「她年纪小,孩子气。」
「你让让她。」
寇淮瑾说这话时,我正和他最好的兄弟厮混在一起。
「回头方案发一份给我助理,我给我男朋友也整一个。」
电话那头安静一瞬,传来玻璃砸地破碎的声音。
后来,寇淮瑾拖着不肯离婚。
「跟他分了,好不好?」他红着眼,笑得勉强又难看,「或者你让他做小。」
「我什么都可以接受,只要你别不要我。」
1
许静怡不是第一个闹到我面前的金丝雀。
却是跟在寇淮瑾身边最久的一个。
她洋洋洒洒和我说了半个小时。
他们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
我一手撑着脑袋,听得还算认真。
时不时点头附和。
「洱海那边民宿要预订吗?」
「挪威的极光和库肯霍夫公园的郁金香花海哪个更好看?」
「过年旅行的话,你觉得哪个地方更合适?」
……
许静怡逐渐回过神了。
「你不要以为这样说,我就会知难而退!」
她双眼泛红,咬着嘴唇捍卫爱情。
像朵风中摇曳的小白花。
「阿瑾答应我,今年会和我一起跨年的!你死心吧!」
「不要以为把他拴在身边你就能挽回他,你留得住他的人也留不住他的心。」
我被她吼得一愣。
我要寇淮瑾的身心干嘛?
她不怕得病我还怕呢。
我逐渐意识到——
寇淮瑾似乎还没有,把我们名存实亡的婚姻挑明给这位许小姐。
许静怡感性过了头,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她真的很怕我和她抢寇淮瑾。
毕竟从法律的角度,我是寇淮瑾的合法妻子。
从情分的角度,我和寇淮瑾是青梅竹马。
他给许静怡的浪漫,我都得到过。
他没给过许静怡的,我也得到过。
可惜承诺的有效期是许诺的当下。
我花了很多年才明白这个道理。
许静怡的眼泪啪嗒砸在我的手臂上。
怪脏的。
我叹了口气,起身打算拿纸巾。
门被猛地踹开。
原本应该登机的寇淮瑾匆忙出现在门口。
今天的雨比依萍找她爸要钱那天还大。
寇淮瑾从接到消息到现在差不多半个小时。
机场开车回来至少一个小时。
他肯定油门踩到底,超速了。
法外狂徒。
「阿瑾……」
许静怡哼哼唧唧,眼巴巴地看过去。
寇淮瑾跨着长腿快步上前。
眉宇满是戾气和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紧张。
他以绝对保护的姿态将许静怡揽入怀中。
手臂擦过我,将我撞得跌坐回沙发上。
「你有病?」我拧着眉,直截了当地说。
寇淮瑾没搭理我。
他将许静怡从头看到脚,确定她身体倍儿棒后,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哭什么?知道怕还敢上门?」
他语气很凶,屈着指骨给许静怡擦泪的动作却很轻。
「娇气。」
少爷少夫人拿我当 NPC 呢。
我有些烦躁,点了根烟,摸出手机。
屏幕解锁,对话还停留在王秘书给我的报备。
「宿总,东西没收,花也退回来了。」
「那位说呃……只跟您聊,叫我们滚。」
看看人家的金丝雀。
小鸟依人,情绪价值拉满。
再看看我的。
我更烦了。
2
寇淮瑾把许静怡哄走了。
小姑娘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来找我摊牌的,多少有点犟。
她似乎还有很多话想说。
目光触到寇淮瑾带了点冷意的眉眼,又乖乖吞了回去。
寇淮瑾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他长腿松弛地敞开,一手支额,指腹按在形状优越的眉骨上。
「照水,她只是个小姑娘。」
寇淮瑾在敲打我。
我嗤了一声,隔着烟雾眯起眼。
「有点不知道天高地厚。」我说。
「小姑娘嘛,哪懂那么多弯弯绕绕,」他懒散地挑了下眉,「上次和你竞拍的那条项链,明天我让人给你送过来?」
我掸掸烟灰,不置可否。
「城北的项目,再给我让利三个点。」我说。
「那个项目上个月不是谈好了吗?」
寇淮瑾蹙起眉:「你那边已经是大头了。」
我懒得理他。
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他寇淮瑾的金丝雀要哄。
我不说话,意味着没有商量的余地。
寇淮瑾有些烦躁。
他知道我的手段。
毕竟在许静怡之前,有不少前车之鉴。
第一次贴脸挑衅我的女孩二十出头,穿一身红裙子像朵玫瑰花。
她嚣张地砸了我的车,说寇淮瑾会赔。
还说不被爱的才是小三。
现在她在牢里踩缝纫机。
我不是没和寇淮瑾闹过。
毕竟我嫁给他的时候还是搞纯爱的。
他第一次出轨的时候我提了离婚。
后来因为一些事没离成。
寇淮瑾低三下四地求我。
他双手撑在我身体两侧的沙发上,仰头看我。
一度让我幻视高三那年他跟我告白时。
那时他也是这样仰视我,恣意放荡的眉眼满是紧张。
「姐姐。」
「祖宗。」
「行不行你给个准话,别钓我了呗,再钓成翘嘴了姐。」
有一就有二。
出轨拉高了刺激的阈值,寇淮瑾一次又一次违背承诺。
他逐渐变得游刃有余。
他能在我失控的质问和眼泪下,平静地告诉我这个圈子就是这样。
也能在小情人冲动捅刀的时候,挡在我身前。
然后戾气横生地掐着她的脖子警告:「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动我老婆?」
我一直搞不懂为什么寇淮瑾这么癫。
以前是真不明白,现在是懒得明白。
「行。」
寇淮瑾在拉扯中败落下来,咬牙答应了我的让利要求。
烟雾散开,他的脸逐渐清晰。
和十七八岁时真的不一样了。
寇淮瑾把我从美艳少妇变成狠心毒妇。
后来一度想让我当豪门弃妇。
那段神经紧绷,一点风吹草动就崩溃,每天靠着富马酸喹硫平片才能睡着的日子,是我最不愿意回忆的日子。
我自己都觉得自己面目可憎。
说不怨恨是不可能的。
如今我已经彻底掌权,坐稳了在董事会中的位置。
这场烂俗戏码,演到这里就足够让人意兴阑珊了。
我朝寇淮瑾走过去。
将烟头按灭在他的胸口。
寇淮瑾的笑意僵在脸上,条件反射绷紧了身体。
「找个时间把婚离了。」
我用力碾了碾烟头,平静地说。
3
寇淮瑾没有接话。
他恢复了一贯漫不经心的神色。
拉着我的手腕,将留有余温的烟头再次按进他的胸口。
「消气了吗?」
「我这段时间太忙冷落你了,过年陪你去度假吧。」
「你怕冷,咱们可以去暖和一点的……」
「寇淮瑾。」
我眯起眼,声音冷得掉冰碴。
「我说,找个时间,把婚离了。」
「一周之内,我会让助理把你我名下的财产理清楚,拟一份离婚协议,有异议你再联系我。」
「还有,别再这么和我说话,我不是你的那些小猫小狗。」
只有不入流的小玩意儿才会被一两句话哄得找不着北。
上位者只会觉得羞辱。
「理由?」寇淮瑾收敛了笑意:「就因为一场烟花?」
烟花?
我顿了顿,才想起这件事。
一周前是许静怡的生日。
寇淮瑾给她庆生摆足了排面,放了满城烟花。
五百二十架无人机在夜空变换形状。
拼出许静怡的名字。
寇淮瑾向来行事招摇,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更是溺爱般地纵容。
婚后第三年,他第一个公开关系的金丝雀来向我示威。
女孩穿着红裙,手里抓着一束玫瑰。
她光脚踩在我的车顶上跳舞。
车身被泼了大片大片的颜料,毁得看不出原样。
那辆车是寇淮瑾送我的成年礼。
也是我从乡下被接回宿家以来,收到最贵重的礼物。
那段时间,那段时间的我和这辆车。
都有特殊意义。
我气得眼眶发红,让保安去报警抓她下来。
寇淮瑾拦住了我。
他单手举着手机,录下女孩放肆的舞姿。
满眼欣赏。
「小女孩养的娇气,做事容易冲动,你何必这么咄咄逼人?」
「一辆车而已,没了你又不是活不起。」
「你再挑一辆,走我私账,算我替她赔罪。」
该说不说,寇淮瑾这些年给了不少女孩「非我不可」的错觉。
害人不浅。
「和烟花没关系。」
「我外面有人了。」
我平静地像随口夸了一句天气不错。
4
「不可能。」
「还记得焰色那次吗,你做不到的,照水。」
寇淮瑾笑意笃定。
跳舞的女孩从我的车上被赶下来后,我给了她和寇淮瑾一人一耳光。
还要再打时,寇淮瑾抓住了我的手。
女孩趁机用玫瑰花拼命砸我的脸。
没剪干净的刺在我脸上留下血痕。
「不被爱的才是小三。」
「早点离婚吧,大妈!」
我拼了命地挣扎,想撕烂她的嘴。
手扭伤了都没能挣脱桎梏。
寇淮瑾没反驳她的话,也没阻拦她的发泄。
回家之后,我砸了所有能砸的东西,提出了离婚。
「你当初怎么说的,在婚礼上你他妈怎么说的?」
「还有你第一次出轨的时候,你求我让我给你机会,你说不要离婚,不会再有下次,好,我相信你了,结果呢?!」
「寇淮瑾,你他妈是畜生吗,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我歇斯底里地喊着。
落地窗上映出我的模样,宛如百年怨妇。
寇淮瑾倚靠在栏杆上,近乎冷漠地看着我发疯。
「照水,这个圈子就是这样,你要学会接受。」
「你也可以出去找人,咱们过开放式的婚姻不好吗?」
「你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相信童话故事呢?」
「至于离婚……」
「照水,是你离不开我。」
我仿佛被骤然浸没在冰水中。
那段时间,我确实离不开寇淮瑾。
我妈是宿家的原配夫人,小三上位后,她主动要求净身出户。
我被养在乡下多年。
几乎费尽了心力才挤进宿家的权力中心。
争权暗斗,那些私生子私生女抱团打压我。
我不得不承认借了寇淮瑾的势。
我以为开放式婚姻的话只是随口一说。
没想到第二天,寇淮瑾带我去了焰色会所。
「照水,你应该试一试的。」
他给我点了二十个男模,一字排开。
温热的手搭上我的肩。
有人喊我姐姐,在我唇角落下了一个试探的吻。
我对上了一双谄媚讨好的眼睛。
心里说不出的怪异。
这种怪异在撞进寇淮瑾玩味的眼神时达到了顶峰。
我猛地推开那人,转头吐了。
「寇淮瑾,你真的很恶心。」
我吐得脸色发白,扔下这句话,几乎落荒而逃。
这件事之后,寇淮瑾再也没提过让我出去找人的事。
他似乎默认了我难以突破道德底线。
可人是会变的。
惊雷滚出轰鸣声。
我的思绪被拉回。
「随你怎么想,但离婚的事我没和你开玩笑。」
「你不答应我会走诉讼程序,反正这些年你送到我手上的出轨证据不少。」
「真到那一步两家的股价都会受影响,你考虑清楚。」
我说完,拎起外套和车钥匙要出门。
「这么大的雨,你去哪儿?」
寇淮瑾笑不出来了。
「天气不好,去陪陪我男朋友。」我说。
5
最近是台风天。
我从地下车库上楼的时候,冷得哆嗦了一下。
刚进门,迎面砸来一个手办。
我反应很快地躲开了。
「我说了我不要……」
姜祺正眉宇间染着薄怒。
看见是我,声音戛然而止。
「你还知道回来?」
他下意识走向我,又生硬地止住脚步。
漂亮的指节按在发红的眼眶上。
我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
「这几天太忙了,没顾上你。」
半个月前姜祺正生日,我早早答应了陪他一起过。
结果刚好赶上出差考察,错过了。
上周说给他赔罪,陪他三天。
寇淮瑾那个狗东西烟花的事闹出来,我不得不抽时间应付媒体和两家的长辈。
又食言了。
姜祺正穿着丝绸白衬衫,被我压在沙发角落里。
这沙发是我当初亲自挑的。
够大。
「城北的项目我、寇家和你姐姐都在跟进,寇淮瑾那边答应再让利三成,我抽一半给你姐姐。」
我继续哄。
姜家的情况和宿家差不多。
乱。
私生子跟地里的韭菜一样。
姜祺正妈妈是原配。
他从小没为钱发过愁,专业也是学得自己喜欢的油画。
我被寇淮瑾带进圈子的时候,他给我的印象最深刻。
清冷得跟他妈的天上仙一样。
一年前,姜祺正的妈妈毫无征兆地自杀。
留下了一双儿女。
他们很快被赶出家门,手底下的资产也被蚕食大半。
姜祺正决定自杀的那天遇见了我。
然后——
成了我的金丝雀。
「你身上有他的味道。」
姜祺正倏地开口,眼皮泛起薄红。
「你总拿钱哄我,珠宝、房车、股份从来都不是我想要的……」
「你是不是觉得,我和外面那些卖的没什么两样,为了我姐姐的……唔……」
我很轻地咬了咬他的下唇。
「那些东西不是买你的……是哄你的。」
姜祺正怔怔地看着我。
眼眶还泛着红。
他长得实在好看,做出要哭不哭的样子让人心生怜惜。
又无端生出摧毁他,让他哭到泣不成声的欲望。
残忍恐怖的爱欲。
「我该拿你怎么办啊,宿照水。」
姜祺正的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
我沉默了会儿:「我打算和寇淮瑾离婚了。」
姜祺正骤然抬眼。
「你又哄我……」
他想到什么,神色黯淡下来。
「感情骗子。」
他实在可爱。
我心里好像被水泡得涨涨的,忍不住弯起了眼睛。
「这算什么哄你。」
我的手探进他的衣摆。
「这才是。」
我们彼此紧贴着,我能感受到他迅速升温的身体。
他下意识拱起腰。
脸颊蹭上我的。
「别浪。」
我被他好听的叫声勾得心乱。
姜祺正特别会喘。
声音也好听。
和表面性冷淡般的清冷反差强烈。
「装什么正经人。」
姜祺正抚摸着我的腰背,呼吸破碎。
声音带着滚烫的热浪。
「你喜欢听。」
啧。
被发现的小癖好又加一。
6
确定我真的准备离婚后,姜祺正肉眼可见地高兴了。
他一高兴就好哄。
我带他出门逛街吃饭,顺便给他挑了几身衣服。
期间我总感觉有一道视线在偷偷注视着我。
我回头看了两眼,没发现什么异样。
地下车库。
姜祺正坐在副驾驶仰头喝水。
他的喉结轻轻滚动。
嘴唇湿润,泛着水光。
他没什么表情的时候看着就冷淡。
我的目光往下,落在脖颈处隐约的痕迹上。
一想到这么冷感正经的人,私底下浪得予取予求。
心脏就无端地膨胀出酸麻的电流感。
姜祺正屈起手指擦唇边的水光。
看了我一眼。
我被钓得心痒痒,仰头亲了上去。
手机不合时宜地嗡鸣不止。
我不耐烦地扣了两下锁屏键。
挂掉。
又打。
如此循环。
谁啊?!
他最好真的有事。
我抓起手机,烦躁地看向屏幕。
寇淮瑾。
妈的,更烦了。
姜祺正也看见了。
他眯起眼,抬手解开了衬衫的第一颗扣子。
「有什么事?」
我接起电话,一手抓着姜祺正的手指捏他的关节。
「你现在和谁在一起?!」
寇淮瑾的声音染着薄怒。
姜祺正解开了第二颗扣子,露出形状好看的锁骨和半片胸膛。
我看了一眼就移不开眼了。
「你管我呢,有事没事,没事挂了。」
「离婚协议在拟了,今天已经让人去清点不动产了,别催。」
快离婚了在我这查岗了。
神经。
「我没答应离婚。」
寇淮瑾的声音更低了,像是从牙缝中咬出来的字。
姜祺正解开了第三颗扣子。
他不习惯在外面做这种事,拧着眉,脸颊泛上了点红。
漂亮有力的薄肌白里透红,吻痕和指痕肆虐其上。
他轻轻咬了下我的手指尖。
然后拉着我的手按在他胸前。
他的眼神透着很带劲儿的挑衅。
很轻很轻地喘息给我看。
「你爱答应不答应,我有的是办法。」
「挂了。」
没眼力见的东西,听不出来我在忙吗?
「等等!」
「非要……离婚的话,我们先谈谈吧。」
「你今晚回家吗?」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竟然从寇淮瑾的声音中听出一丝小心翼翼。
真到诉讼离婚的地步。
时间、精力、金钱我都得亏不少。
能和平离婚是最体面的办法。
我想了想:「下午四点见吧。」
谈完我还来得及开车回去。
寇淮瑾还想再说什么。
「在忙,别烦我了,有事下午说。」
我先一步挂了电话。
零帧起手压上副驾驶。
这他妈谁顶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