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夫君》
我为婆母祈福离府五年,归来时夫君早已另娶她人。
子女恨我与道士私奔,辱没门庭,世人唾我不知羞耻,该沉塘以正世风。
我欲击鼓鸣冤,却被婆母与夫君勒死后沉井,遗臭万年。
再一睁眼,我回到了假道士入府前夜。
我将刀磨得锃亮,只为给婆母送上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1
我重生在了婆母逼我前往梵音山诵经祈福的前夜。
夜黑风高,冷风呼啸,打地门帘噼啪作响。
丫鬟小满手捧药碗,瑟缩地嘟囔。
「老夫人病重,管家不去宫里请太医,却绑着马车要出城。」
「莫非城外有我不曾听过的隐世之圣手,值得冒着大风跑一趟?」
前世亦有这一幕,只我忧心缠绵病榻的婆母,又感染风寒周身不适,便未曾往深处去想。
却不料,便是这一时的疏忽,毁了我与一双儿女的一生。
婆母并非疾病缠身,城外也并无神医圣手。
管家所寻,乃欺世盗名的假道士。
他被婆母与夫君收买,当众断言因我刑克六亲,才让婆母药石无医。
要解困局,需我只身去那千里之外的梵音山,诵经五年。
婆母双膝跪地苦苦哀求,夫君冷脸以孝道相逼,不得已我连夜出了城。
便是连与一双儿女道别,道士也以刑克之由,将我拦下。
五年期满,我思家心切,盼不到府中来接,便自行归了京。
哪知府中早已变了模样。
2
夫君陆律斥我与道士私奔不知羞耻,一封休书砸在我脸上。
一双儿女躲在继室柳雨桐身后,冲我吼道:「生而不养,你不配被称作母亲。」
「既你爱道士,爱自由,便不该又回来毁了我们。」
「我们没有你这般不知廉耻的母亲,往后生死不复相见。」
我来不及争辩就被赶出了陆府。
那时我才从旁人口中得知,陆家不曾提过梵音山,只说我季初棠扔下儿女与假道士偷取财物连夜私奔了。
为讨回公道,我欲含恨敲响登堂鼓。
却被人捂嘴拖入了暗巷。
婆母捻着佛珠,笑我五年了竟无半点长进,既离了府,哪里还有回来的道理。
更恨我出身低贱样样拿不出手,却靠父亲的一条命,占了她侄女的位置,做了陆家主母十年。
她说天理不公,她便要替天行道将我打回原形。
于是,身后突如其来的一根白绫,便要了我的命。
魂魄离体,我才看到我那所谓的夫君,满脸厌弃地擦了擦手。
「留着终究是祸害,唯有斩草除根才能永保安宁。」
「怪就怪你自己,梵音山待得好好的,为何要回来。」
我被他沉尸枯井后,灵魂囚禁陆府,眼睁睁看着柳雨桐以疼爱怜惜之名,养废我一双儿女。
纵着我儿陆寂之所交非人,纵情声色还嗜赌如命,终在酒后与人争执,被刺杀于小巷里,三日后才被收尸。
更哄骗我女儿陆清欢嫁给空有其表的庶侄为妻,在生产那夜被妾室联手陷害,一尸两命死不瞑目。
世人唏嘘儿女肖母,我一双子女与我一般身心不正,才不得善终。
更赞柳雨桐贤良淑德,终在亲生儿女身上得了福报。
明知道是她花银子造的势,让我儿女死后还被冠以污名。
可我就是恨到泣血,也伤不到她半分。
哪知一睁眼,我竟回到了一切还未发生之前。
「既是好奇,何不跟去看看?」
一转身,我带着满腔恨意将刀磨得锃亮。
「既是隐世高手,何不亲自去会会。」
3
郊外的篱笆院里,管家将五百两现银交到了假道士手上。
隔着篱笆院,他递过去的刀闪着寒光。
「老夫人的意思,你可明白了?」
「事成之后,再回头取那另外五百两。」
贼眉鼠眼的假道士收起现银与短刀,满脸讨好。
「尽管放心。」
「不过是将人骗出京城,而后了结在半道而已,贫道定不负所望。」
原来,所谓的梵音山是假,真正要的却是我的命。
只假道士时运不济,前世在出城时被人追杀,自顾不暇便拿着五百两银子跑了路。
他现收的小徒弟不知底细,当真将我送去了梵音山,才让我得了机会活着回了京。
小满听清了婆母的算计,难以置信又愤恨不已。
「夫人对府中操劳过甚尽心尽力,无有半分私心,到头来却要被他们害了性命。」
「一群没心肝的,不得好死,早晚遭报应。」
傻姑娘,这世上的因果都只该握在自己手上。
所谓天道报应,前世没等到,这一世我便亲手奉上。
「小满,杀过人吗?」
她没有。
所以手很生,扎了三刀皆不致命。
婆母送过来的刀削铁如泥,那假道士捂着削掉皮肉的伤口痛苦哀嚎。
「姑娘饶命啊,不管恩怨如何,我愿以五百两换我一条命,可好?」
「不好!」
我龇着一口白牙冷脸一笑,害人无数的他竟被吓得失了禁,白花花的银子滚了一地。
一刀下去,他痛得缩成了一团,我才松了口气。
4
「你在怕什么?你不是会算吗?没算出我便是季初棠?没算出今日你要遭此大劫,甚至,命丧于此?」
刀刃上的血蹭在他脸上,每蹭一次他便明显地抖一下身子。
「恐惧?恐惧就对了。」
「你以天道为名,随意诬陷旁人时,可想过,别人又将是如何的怀揣恐惧寝食难安?」
「你以修道做法为幌子,毁人清白的时候,可曾想过别人如何还有活路?」
「你没有!」
「你这种人,除了死,永不会悔改!」
他终是在我愤恨的眼神里,知晓我不可能放过他了,拖着被小满打断的腿,和被我砍断的双臂,一次又一次企图往外爬。
宽敞的院子里,他爬出了一条又一条血痕。
可终究,都会被我拦下。
周而复始,他崩溃了,涕泗横流,嚎啕大哭。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你放过我吧,我不会了,再也不会了。不碰黄花闺女,也不骗人了,行吗?」
裹满鲜血与泥土的模样太丑,让人生厌,我摇摇头,回了句不能,便一刀狠狠插入了他的胸膛。
三十年行骗,多少人家倾家荡产妻离子散。
这条命,早该还了。
5
「小满你看,杀人也不难。」
「难便难在,看透人心。」
只这一世,刀在我手中,人心我不猜了,剖开看就是了。
「狗东西死了,老夫人便害不了夫人了。」
看着假道士吐着血沫苟延残喘,我却笑了。
「现在还不能死了,明晚,明晚我定准时取你项上人头。」
假道士被装进狗笼子塞进了猎人挖的陷阱里。
即便他苟延残喘,却也动弹不得。
因悬挂着囚笼的绳索细之又细,稍有不慎便会被拉断。
而等待他的,是陷阱坑里无数的死人桩。
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如履薄冰,战战兢兢苟活,是那些被他残害女子的余生。
这种滋味,他总该尝尝才好的。
而他的大金主我的好婆母,再等一日他就能见到了。
6
次日午后,婆母打着侍奉疾病的由头,又着嬷嬷唤我过去。
擦了层惨白的粉在脸上,才请了陆家婶娘姑母,还有公爹的养女江禹一同看戏。
柳雨桐挽着婆母,不屑地瞥了我一眼。
「季姐姐来得这般晚,不知道的,还是你对姨母不满呢。」
本笑盈盈的婆母也瞬间冷脸。
「嫁入陆家这么多年仍是半分规矩都没有。今日你便跪……」
刻薄刁难的话说了一半便哑了喉咙。
我身后跟着的,是陆家各院里明事理的长辈们。
陆老将军的规矩里便有一条不可磋磨儿媳。
可惜老将军走得早,刻薄的陆母早将他的礼仪规矩忘到了九霄云外。
对我这不满的儿媳,磋磨良多。
见我身后众人神色尴尬,她便故意费力咳嗽两声:
「这把老骨头自老将军走后,也缠绵病榻三年之久,却终无半分起色。」
「我儿孝顺,为我寻来颇有修为的道长相看一二。便死马当作活马医,才叫你一起来瞧瞧。」
我故作为难。
「到底是外人,入了内院总归于礼不合,万一……」
「哪有什么万一!」
柳雨桐偎依在婆母身侧,柔柔弱弱瞥了我一眼。
「姨母病重,季姐姐便是为全孝道,也该事事尽力而为,不让姨母失望寒心才是。」
「便是我不如姐姐与姨母亲厚,也知但凡有利于病人的事,都该放手试上一试。」
「我们这么些人在场,倒也不算坏规矩。」
我乖巧应是,却在又话锋一转。
「论起孝心,表妹不遑多让。」
「父亲病逝时我尚未出月子,便因母亲伤心病倒搬进了母亲院里,夜夜侍奉床前,三年来不曾有一日回过自己的主院,便是你足下的榻我都睡了三年。」
「而这三年,表妹也时时侍奉母亲左右,你府中父亲病重,也不曾回去看过一眼。」
「如此孝心,何必自谦。」
她面色一白,想不明白逆来顺受的我如何突然长了嘴,竟在人前撕下了她的体面。
在陆家苦守三年当真是尽孝吗?
自己父亲的孝心都不尽,何必跑来陆家来表孝心。
她守的,不过是陆家后院里的前程。
守的不过是她的表哥、我的夫君陆律罢了。
可惜陆家家规严谨,就有不许纳妾这一条。
她死乞白赖,也不过是想陆母为她打破陈规罢了。
意会过来的陆家长辈们,明显对刁难我的陆母,与要乱了陆家家风的柳雨桐带了几分鄙夷的神色。
敲打得不留情面。
「论起孝心,初棠的满心满意,我们陆家都是看在眼里的。」
「老将军慧眼识珠,从不会选错人的。初棠,我们陆家很满意。」
「柳小姐若要谈孝道,当从自己双亲上说起才是。」
「何况我陆家的规矩,到底不与你小小柳家相似。」
柳雨桐被挤兑,咬下恨意,噙着泪,一副受了奇耻大辱的模样。
陆母也跟着失了脸面,狠狠瞥了我一眼,打圆场道。
「孝心不论深浅,尽心便好。」
「道长既在此处,为了我老婆子的身子,便看看又何妨。」
被解了围的柳雨桐,深深舒了口气,却狠狠瞪了我一眼,才将一直沉默的道士请到了正中央。
她悄悄冲道士使了个眼色,而后颇为得意地冲我勾了勾唇角。
可无人瞧见,我手帕下的唇角,也弯如小月。
自寻死路的,只会万劫不复。
7
此处的道士长身玉立,仙风道骨,端着昨夜神棍一样的没有,将前世种种,尽数重演。
「老夫人命里遭了小人,因被刑克才重疾缠身。」
而克星,属相午马。
婆母倒吸一口凉气,而后将视线落在了我身上。
众人也都一同看向了我,尤其柳雨桐,更是惊恐叫道。
「属午马?可不就是季姐姐。」
「她近身伺候姨母三年,可姨母却越病越重,莫非……」
她骤然捂嘴,一副怪自己口不择言的做作模样。
「放肆!陆家主母也是你们能编排的。」
陆家长辈看不惯她这等做派,摔了茶碗。
婆母却不肯了。
「不必紧张,既是高人,自然有化解之法。」
无奈,我只能弱弱回道。
「我确属相为马,与夫君同龄。」
那道士又掐着手指,问了我的生辰八字。
我如实相告后,他点点头又摇摇头,才转头看向了婆母。
「可否请府中老爷前来一看。既是刑克六亲,便都无可逃脱啊。」
婆母要置我于死地,自是对假道士的要求无所不依,便唤来了陆律。
陆律本对这种场合满面不耐,却在婆母的眼神暗示,与柳雨桐娇羞的神色里,耐下性子,对道士的打问言无不尽。
一炷香以后,道士负手而立,朗声道。
「果然如此,这刑克六亲非同小可。若要破解,需老夫人割肉忍痛啊。」
婆母终是以为目的达到,便激动地拍着胸脯道。
「为了陆家,为了我府中亲人,莫说割肉,便是要了我命去也无妨。道长请说,此局该如何化解?」
府中长辈饶是想劝说,见婆母信誓旦旦,也不好强硬插手我们院子里的事。
那道士叹了口气,故作高深。
「若要解此局,便要那刑克六亲之人只身入梵音寺,茹素诵经五年之久,了了前世孽债,今生才能得了安宁。」
「否则,老夫人寿不过今岁。」
8
事关老夫人性命,外人再不敢多言。
一室静默,落针可闻。
最迫切的果然还是柳雨桐,她一膝盖跪在我身前,揪着我的裙摆便泪如雨下。
「求姐姐行行好,为了姨母为了陆家,去一趟梵音山吧。」
「老将军已去,整个陆府全靠姨母与表哥撑着了,他们若有个三长两短,这陆家,该如何是好。」
「出身虽不是你的错,但姨母与陆家毕竟遭了无妄之灾,请姐姐看在姨母的疼爱,表哥的关怀和陆家的情意上,救救他们吧。」
「雨桐满心情切,恨不能以身代之。可惜我终究属蛇,有心却无用。」
陆律见心上人哭成了泪人,心都碎了。
轻轻扶起柳雨桐,柔声安慰:
「有心便就够了。」
「能多多陪伴母亲,便算你尽了孝。」
可那满面柔情,在转过身面对我时,便只剩冰凉的命令。
「既是为了母亲康健,便是为了做做样子,你也去一趟梵音山吧。」
「我虽十分不舍,但为人子女的,连这点孝道都尽不到,才当真妄为子女。」
「即刻便为你准备车马,也好换母亲早日康复。」
姑姐点头相和,赞我夫君深明大义,其孝心更是可表日月。
也规劝于我。
「虽是苛刻了些,但百善孝为先。便是为了母亲,也该试上一试。」
「不过五年而已,待你归来,整个陆家都会记得你的恩情。届时,整个京城,谁又能比过你去。说不得,还要为我陆家挣得一块孝字匾回来。」
「主母之责,为陆家竭力而为。我想弟妹定不会拒绝吧。」
柳雨桐以为胜券在握,按了按眼角。
「姐姐深明大义最是孝顺姨母,自然不会拒绝。」
可再次被孝道压身的我却三缄其口,不做回应。
婆母情急,挣扎着要起身,给我致命一击。
「便是为了陆府,我这把老骨头也要跪下身子,对初棠的深明大义,求上一求。」
逼我去死,这一家子倒是尤其齐心协力。
可道士,却不干了。
9
「我何时说过,刑克六亲的是这位夫人?」
众人一惊。
他却看向柳雨桐。
「你若有心取而代之,也不是不行,我自然是有办法成全你的。只是……你的真心先放一放,让人家的儿子先表表真心吧。」
道士突然反水,气得柳雨桐噌地站起身,尖着嗓子叫道。
「你什么意思?」
「季家女不是她吗?你不找她为难我做什么?」
「收了银子不办事,你什么意思?」
见所有人一脸诧异地看着她,她才扯了扯嘴角,坐回了椅子上,僵硬补充道。
「我总归不是属马的,便是尽了心,也难了姨母心中的介怀吧。」
「姐姐孝顺,尽人皆知。何况她为陆家主母,她又有什么理由拒绝为姨母尽孝,为陆家尽心呢。」
道士意味深长地笑道。
「姑娘之心,可昭日月啊。」
「可你莫非忘了,属午马的,不还有老夫人的儿子,你的表哥吗?」
柳雨桐和陆律皆是面上一白,满是不可思议。
道士转头便又指向了我。
「你瞧瞧这位夫人,面白如纸,眉头萦绕黑气,正是被克之后的衰败之兆啊。」
「试问连一个身体康健的夫人都能被克至如此,那年迈的母亲行将就木又有什么奇怪的。」
「我奉劝你们,尽早决断,不要家破人亡以后才知晓亡羊补牢。」
只这一句话,触了婆母的逆鳞。
她害我不成,却连累了自己的儿子骑虎难下,便怒不可遏。
「放肆!」
「给我赶出去!来人,给我赶出去!」
「哪里来的骗子,骗到我陆家来了。滚,滚……咳咳咳……」
婆母气到大拍床铺,当真咳喘不止。
柳雨桐也怒目圆睁道。
「以为有几分真本事,竟是一派胡言。」
「往我表哥身上泼脏水,莫不是被谁收买了?」
说着,视线刻意放在了我身上。
我却不为所动,看着道士一步步走至她身前。
「小姐命属荆棘,与你有肌肤之亲的人皆逃不过血光之灾。望你好自为之。」
说罢,不顾柳雨桐的气愤,扔下白银五百两,给众人心下埋了根刺。
「既是不听,便是无救。老夫人这银子贫道不收了。」
收买道士弄虚作假?这银子可是婆母出的。
众人恍然大悟。
道士要走,隐忍不发的陆律却不肯。
「冤枉了我母亲便想一走了之?」
「这银子究竟是给的,让你毁我清誉的究竟又是谁,你若不说清楚,便只能去衙门走一趟。」
道士勾了勾唇角,侧身靠近他后,轻声道。
「后院枯井里的女鬼,说她死得好冤呢。」
「老爷需要我帮你问问她,所为何故吗?」
陆律面色煞白,再不敢拦。
只因后院里的女尸,便是撞见他与柳雨桐偷情而被灭口的丫鬟小月。
但有一点没错,道士是假的,却是江禹为护我周全拿了千金请来的戏班班主。
10
道士走后,众人神色可谓精彩。
唯有江禹,捧着茶碗,对着我挑了挑眉。
我回抛了个媚眼,让她少安毋躁,继续看大戏。
婆母为给自己儿子挽回局面,咒骂假道士猖狂,就该报官,她儿善良,才饶他一命。
为了圆场,旁人自然附和。
可早在心底,有自己了判断。
一墙之隔的各个院子里,婆母磋磨儿媳偏疼侄女,陆律挤兑原配只为方便与表妹苟且的流言蜚语漫天飞舞。
尤其婆母一行人演的那一出「强逼儿媳只身入那梵音山」,更是改成了话本子,成了说书人的最爱。
婆母气到捶胸顿足,管家却捧上一个盒子,说是来人送的重礼,非老夫人不可打开。
婆母正在气头上,也顾不上其他,顺手掀开了盖子。
血淋淋的人头,顿时将老东西吓晕了过去。
我自然,不遗余力报了官。
有府中众人佐证,管家收买道士谋算主母不成,便起了杀心。
拿道士的人头,为老夫人解了气。
毕竟,假道士院子里的尸体里,还揣着管家给的银子和信物。
一时间,满京震惊。
因为陆家主母的无耻,陆律的下作。
婆母关系用尽,才将事情按了下来。
可陆律因行为不端,偏信术士,打压正妻,公爹老将军拿着戎马一生的功勋,为他求来的言官闲职,皆被收了回去。
关门打狗,我也会的。
柳家不堪名声受辱,一顶小轿从后门将柳雨桐接回了府。
听说,哭成泪人的她,被罚跪祠堂,抄了好几日的书。
自然,这一切少不得我花钱造势。
可花的陆家的银子,成就是自己的人生,我如何想不开。
江禹坐在我身侧,带着几分欣赏道。
「竟不知你还有如此手段与魄力,当真要鱼死网破?」
可与我前世的骨肉分离死不瞑目相比,这点打击根本无伤大雅。
「这才哪里到哪里,你且看着,戏还要唱呢。」
因我要的,是他们的命啊。
昨夜杀假道士,她看到过,她夸我刀握得好。
可我抱着她哭了好大一场,她只以为我被吓坏了,却不知前世走一遭,我有多么痛恨。
道士血淋淋的头颅,还是江禹替我割下来的。
她不问缘由对我付出真心,才是我真正该守护的人。
陆家的狼心狗肺,只配落得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我与江禹本都是公爹陆老将军带回来的陆家军遗孤。
他父亲诱敌深入粉身碎骨,我父亲为将军挡箭死在当场。
她得其父亲亲传,一杆长枪矫若惊龙,便被将军带去了战场,寄予厚望。
而我目不识丁,又寄人篱下长大,谨慎胆小从不逾矩,却被将军夸做「稳重乖巧」,定给了拿不出手的陆律为妻。
只可惜,世事多变。
便是战场上如何所向披靡的女子,回到京城里,也被当作婚嫁的货物,置于人前被人估价。
她被将军带在跟前,自是沾染了将军之风姿。
行事磊落,谈吐大方,豪迈壮阔已非京中闺格女子可相提并论的。
可世家主母关心的是她不高的出身难入高门,她被风沙吹红的容貌不得夫君心。关心她读过几本约束德行的书,是否看得懂账本,能否管理好府务。
她耀眼的军功,自傲的长枪,和周身的磊落自傲,却成了减分项。
世人遗憾她在男人堆里长大,于清誉实在有损,便给了她替补的留看牌。
将军气到赶走媒婆,摔桌子拍板凳,只恨世人目光短浅,便是锦衣华服之下的灵魂犹在茹毛饮血。
不忍将军带病之身为其忧心,她便将自己嫁进了金陵不起眼的李家,为嫡次子正妻。
将军还在时,李家不敢怠慢,日子还算过得去。
可三年前将军旧病复发,撒手而去以后,婆母一心偏护娘家,如何会管江禹死活,她便一日过得不如一日。
后院不像沙场,忠孝礼义便将那朵狂放的花压弯了腰。
为不给陆家丢脸,她除了忍便是委曲求全。
这次打着回京看婆母的幌子,也是避开府中大着肚子的姨娘们接二连三的后院伎俩。
11
可她不知道,她死在两年后的后院里。
那看不见刀枪的搏杀,才真正狠毒又厉害,刀口上长大的她却无声无息折在了夫君与妾室手中。
「江禹,祸是躲不掉的。」
「将军希望你我圆满余生,却不是要我们忍气吞声委曲求全。」
「他那般忍不了的性子,若晓得你我最后是这个结果,只怕闭眼前最后一件事便是血染长袍了。」
「余生很长,拿点狠劲出来保全自己又何妨。」
我拿一生证明了,忍辱退让永无止境,人不自立,便活该等死。
「你既帮了我,我便该涌泉相报的。」
她啜了口茶。
「不过是看不惯老妖婆的恶毒,才不是帮你。」
12
婆母害我不成,却还将声名受损的怒气发泄在了我身上。
大雪之中,刻意逼我在廊下站规矩。
滚烫的汤药,手抖搂了我满身。
便是午夜梦回里,也一遍一遍折腾我起身为她端茶倒水。
只这次,她的刁难我皆放在了人前。
雪中站规矩感染风寒,我晕倒在了家宴上。
烫伤的手臂,我刻意让我宗亲族人亲眼看见,坐实她苛待我的流言蜚语。
夜里端茶倒水时,我便泼她一身,招致一院的鸡飞狗跳,让整个陆家皆唾弃她磋磨儿媳的下三滥。
流言更盛,便是恬不知耻的陆律也面色不善地叮嘱她母亲莫要再惹事端。
而我自然不计前嫌,像个贱骨头一样巴巴侍奉床前,尽心尽力喂了她一碗又一碗慢性毒药。
以至于端午佳节,她都无力起身,便由我操办。
江禹把玩着匕首,一脸落寞。
「战场上你远不如我,可后院里,我的确给你提鞋都不配。」
「这些软刀子,我是一个也招架不住。」
我摇摇头,满心苦涩。
「谁天生就会呢,还不是吃够了苦头,长够了教训。」
「一日之安宁没有用,兵法上不是讲究打蛇打七寸吗?我也会哦。」
匕首一顿,她锁眉看向了我。
我只帮她理了理凌乱的那丝长发,像刚到陆家窝在一床上那样。
「我们那时候多自由。」
「怎会懦弱到被出身与后院绑死了余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