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周三……不，应该是周四。窗外落雨，淅淅沥沥的声音像一首陈旧的歌，唱得人心里发酸。我坐在咖啡馆靠窗的位置，桌上的咖啡杯边缘有一圈浅浅的泛黄咖啡渍，像是时间留下的痕迹。她推门进来的时候，我一眼就认出了她。尽管20年过去了，她的眉眼还是熟悉得让人心口一紧。只是，她的眼神里多了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冷漠，像一块打磨过头的玻璃，光滑得让人无法靠近。

“好久不见。”她坐下时，声音低得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我笑了笑，端起咖啡杯掩饰自己的不安。20年前的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是那个在我失恋时陪我通宵喝酒、在我生日时送我手工贺卡的人。可现在，她的语气里藏着一层薄薄的疏离，像隔着一层雾。

“你最近怎么样？”我试探着问，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些。她低头搅动着杯中的咖啡，勺子碰到杯壁发出清脆的声音。她的手指上戴着一枚简单的银戒，戒面有些磨损，像是戴了很多年。

“还行吧。”她抬起头，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笑，但眼神却没有跟着笑意一起亮起来。我突然想起大学时，她总喜欢用手指绕着头发尖，思考问题时会咬着笔帽。那时候的她，笑起来像阳光一样明媚，能把整个教室都照亮。可现在，她的笑容像是被压在了某种无形的重担下，轻飘飘的，随时可能散开。

“你呢？”她反问，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天气。我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还不错，工作挺忙的，孩子也上小学了。”我以为她会像以前那样，追问我的生活细节，比如孩子几岁了，长得像谁，可她只是点了点头，低头继续搅拌咖啡。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玻璃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我忍不住问：“你还记得我们大学时的事吗？那时候我们……”话还没说完，她突然抬起头，打断了我：“有些事，过去了就别再提了。”

她的语气不重，却像一盆冷水泼在我头上。我怔住了，手里的咖啡杯差点滑落。过去的那些事？那些我们一起经历的欢笑和泪水，那些我们以为会记一辈子的回忆，难道在她眼里，只是‘过去的事'？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咖啡香，还有窗外雨水的湿润气息。我放下咖啡杯，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为什么这么说？我们不是一直都……”她抬起手，打断了我，语气里多了一丝不耐：“你知道吗？有些人，有些事，不是你想记住就能记住的。”

她的这句话像是一把刀，轻轻地划开了我心里那层薄薄的保护膜。我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可是，我们当时不是说好了，要做一辈子的朋友吗？你还记得吗？那年冬天，我们在宿舍阳台上喝酒，你说我们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疏远。”

她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像是听到了一个久远的笑话。“那时候我们多大？二十岁？你知道二十岁的人说的话，能有几分当真吗？”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眼神却飘向窗外，像是在躲避我的目光。

我突然觉得有些窒息。那年冬天的画面像一部老电影，在我脑海里一帧帧闪过。阳台上的茉莉花已经枯萎，酒瓶倒在地上，酒液顺着地砖的缝隙流淌。她红着脸，拉着我的手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一辈子都不会变。”可现在，她却用一句轻飘飘的话，把那段记忆踩得粉碎。

“你变了。”我终于忍不住说出口，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她笑了，笑得有些冷：“人都会变的，不是吗？你以为你没变吗？你现在的生活，和你二十岁时想象的一样吗？”

她的话让我哑口无言。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甲边缘有些毛刺，手背上的皮肤因为长期做家务而变得粗糙。是啊，我也变了。那个曾经满怀梦想的女孩，早已被生活磨平了棱角。可即便如此，我还是希望，至少我们的友谊能留下一点痕迹。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我试探着问，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安的预感。她沉默了几秒，突然站起身：“对不起，我还有事，先走了。”她的动作很快，像是怕我再追问什么。

我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她的离开让我明白，有些人，有些事，真的回不去了。即使我们曾经那么亲密，即使我们曾经以为会是一辈子的朋友，可时间还是把我们推向了不同的方向。

回到家后，我打开了那只藏在衣柜深处的铁盒子。里面装着一些旧照片，还有她当年送我的手工贺卡。贺卡的边缘已经泛黄，上面写着：“亲爱的，我们一定会一直在一起，直到我们都变成老太太。”

我拿着贺卡，眼眶突然有些发热。那天的雨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可她的身影却已经渐行渐远。我想起她临走时的眼神，那种复杂的情绪让我心里一阵刺痛。

或许，她有她的苦衷，有她不愿提起的过去。而我，也许永远无法知道真相。我们都变了，变得不再是彼此记忆中的样子。可即便如此，我还是想对她说一句：谢谢你，曾经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窗外的雨停了，天空露出一抹淡淡的夕阳，像煎过头的溏心蛋。我把贺卡放回铁盒，轻轻合上盖子。或许，有些回忆，注定只能留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