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清样》—撰文 | 文一刀

公元675年，即唐高宗上元二年，南昌洪州都督阎伯屿刚刚重修了江南三大名阁之首的滕王阁。修成之时恰逢重阳节，阎都督便趁着秋高气爽之际在鄱阳湖畔举行盛大宴会，邀各路人士登阁揽胜，把酒赋诗，欲以诗文来一展滕王阁的新姿。

宴会上，当阎都督邀大家赋诗作文时，却出现了所有人都婉言谢绝的场面。原来大家事已有默契，知道阎都督早已计划要自己的女婿用事先精心准备好的诗文来一举出彩，于是众人只有知趣地假装才华难济，不敢动笔。

就在这时，位列末席的一位青年却起身表示愿现场作文一篇，这个当时只有25岁的男子叫王勃，刚刚因获大赦免死而在服刑三年后出狱，本在朝廷做官的父亲因为受他犯罪的牵连而被贬到交址（今越南）一带，他当时正是南下探父路过南昌，阎都督因给他那同朝为官之父的面子而临时邀请来他来陪坐。

阎都督的女婿吴学士因事先精心准备好了美文，心中有底便乐得让王勃现场作文，他踌躇满志的认为现场随机做出的文章怎么也不会比得过自己早已从容备好的作品，反倒可以成为绿叶陪衬，宴席上一众明白内情人等也都抱着这样的心态看热闹。

王勃开始一句一句地书写，众人轮流一张一张地传看，当看到“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时，现场掌声雷动，吴学士则悄悄藏起了自己的文章，一次偶然的兴致成就了千古名篇《滕王阁序》。

在这篇处处是名句的天才之作当中，个人最感慨的是在“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后紧接而来的那句：“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是啊，当欢乐逝去悲哀袭来，才知道悲与喜的交替，人与事的兴衰成败，原来就像月的盈虚，都是规律且有定数的。

如果你近两三年来一直身处西安，或许更会对这种冰火两重天似的分裂与轮替深有体会、心有戚戚。一方面，西安不厌其烦地努力制造出一条接一条令人振奋的消息：2017年GDP名义增速位居省会城市第一名；2018年上半年，GDP名义增速位列全国第二；千亿投资来了、万亿投资陆续赶到；灯光秀、飞机秀、大咖秀、抖音秀；新一线城市、国家中心城市...但鼓声雷动之后，打卡人群消散，留驻在此城的人群中却悄悄升腾起充满寒意的落寞，有“好事者”如智联招聘则用现代统计学与大数据将这种现实描绘出来。

智联招聘日前发布的《2018年白领秋季跳槽及职业发展调研报告》通过对11863份有效问卷的分析发现，2018年秋季西安地区白领事业信心指数仅为2.75，在本次调研覆盖的37个主要城市中排名第34，竟然比兰州落后19位。而2017年春季同样的调研排名中，西安以3.98的白领事业信心指数在37城当中排名第13位；2018年春季该信心指数小幅滑落至3.72，在37城当中排名仍处于中游，是第20位；但仅半年过后，代表社会发展动力中坚人群的这项事业信心指数就出现断崖式下坠，步入37城的垫底区域。

今年秋季，西安还有一个“难兄难弟”重庆。2018年秋季重庆的白领事业信心指数排第35为，紧跟在西安之后。这两个城市在过去两年里有许多相似的表现比如热衷抖音营销、房价蹿升房荒频频、不知疲倦地修饰城市妆容等等。但最终仍是尘归尘、土归土：城市的热闹归热闹，城中人的心冷归心冷。

以这项指标来看，现在正领跑全国的是南京、青岛、苏州等地，其实这些地方相比前两年的绝对值也在下降，比如南京白领对下半年事业信心指数不过3.16，青岛和苏州均为3.11，与一年前西安的3.98与3.72相比都要少去许多，只是其他地方白领的信心坠落太快，于是是在横向比较上被无奈推成鹤立鸡群的样子，个中甘苦只有自知，想来也不容易。

让人们信心黯淡的各种原因当中，其实核心不过就一个：钱难赚。根据BOSS直聘发布的《2018年二季度人才吸引力报告》中对国内人才需求排名前50城市的白领平均月薪做了排行，显示2018年二季度，全国人才需求量最大的五十个城市白领平均月薪为8226元，西安以6017元的白领月薪排名50座城市中的第44位。北京、上海、深圳、杭州是我国白领平均月薪最高的四座城市。

10月10日，人社部网站公布全国各地区月最低工资标准情况(截至2018年9月)，其中，上海月最低工资标准达2420元，为全国最高。上海、广东、北京、天津、江苏、浙江等6个省市月最低工资标准超过2000元大关，陕西以1680元的月平均工资居于倒数第五。当然，如果缩小范围来看，陕西这个数字也算是西北五省之首。

这两项数据就好比购房当中的刚需族与改善族，可以说反映着地区社会绝大部分人群过日子的基础，数字上不去，信心自然也上不去，任其他热闹潮起潮落都不会有明显改观。

最近陕西公布的信息中也有一个看起来挺美的数据：平均工资。据公布，近十年来陕西省的工资水平飞速发展。2009年到2018年，陕西非私营单位在岗职工年平均工资由30185元增长到67433元，工资翻了一番。其中，国有单位职工平均工资由2009年31537元提高到69281元。特别是近5年来，国民经济各行业的城镇非私营单位在岗职工年平均工资均实现快速增长。

2017年度陕西全省在岗职工平均工资为67433元。与2016年度的61626元相比，增加了5807元，同比增长9.4%。2017年平均工资幅度居前三位的行业是信息传输、计算机服务和软件业、建筑业和制造业，分别比2012年增长204.3%、89.1%和79.5%。近五年，增速最低的三个行业分别是科学研究、技术服务和地质勘查业、采矿业和居民服务业，分别增长40.4%、49.1%和56.1%。

看完这些数据，让人眼前一亮的同时也恍然大悟，原来那些信心指数滑落的白领或许已经进入被平均的人群了。穷则生变，2018秋季37城白领跳槽实际行动比例排名中，西安明显居前，第13位。大家一边用“经济增速反映在收入上还有一定延迟性”这样的逻辑安慰自己因收入不足而带来的阵痛，一边不知疲倦地奔波在跳槽的未择之路上。

公元675年，当王勃以技惊四座的影响力写完《滕王阁序》继续南下看望了父亲后，却在返回的途中遭遇海浪不幸离世。那一年，是公元676年，王勃26岁。他发出的生命之音不过是一声叹息：“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调查清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