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武侠《大漠狂龙传》第一百六十三章天净沙

刀白说小说 2024-11-09 20:20:43
那黑衣人哈哈一笑道:“假作真时真亦假,假可乱真,假亦何妨?十招未到,此时言之尚早!”剑光一起,向无忌当头罩下。他剑势虽缓,但这一剑却把无忌的掌势全都挡在自己剑圈之外。无忌只看他出剑的起手就已知这是须弥大悲剑法中的“和光同尘”,天山派四大镇山绝技他了然于胸,不用看全一招,只需看他的起手,就知他剑招如何运使。这招“和光同尘”是一招攻守并重的剑法,倘若双方武功相差不大,只要使出这招,足以立于不败之地。无忌这十年内深研本派武功,登时察觉那黑衣人这一招只是形似,他用来运使剑势的内力,根本不是正宗的天山内功心法。当下一声冷笑,说道:“假就是假,焉能乱真!”倏地五指张开,指力发出,激动空气,嗤嗤作响,五根手指,好似五支判官笔,点向黑衣人胸口。 五指伸缩,连点五处穴道,那黑衣人别说没见过,听也没听过,更别提知道如何破解,当下长剑一撤,身形游走,使出一招剑法,衣袂飘风,剑力若有若无,剑尖斜掠,又采守势,对无忌这招甚为顾忌,不敢贸然强攻。 无忌见了这一招,又不禁冷笑了一声。 那黑衣人这一招使得不错,但无忌的这一声冷笑却并不是别的缘故,而是因为那黑衣人的欲盖弥彰。 黑衣人在给他逼得难以招架,不知不觉就把他本来所练的剑法底细露出来了。 自明亡后十四家公卿的后裔来天山剑宫归隐,这十四家公卿并非都是练的天山武功,而是各有家学,各有所长,真正摈弃旧学重练天山剑法的,不过徐、张、陈、石等有限几家,其他各家在本来家学的基础上再练天山武功,成就不一,精浅各异,那黑衣人的剑法就是如此。那黑衣人的祖上并非十四家公卿的后人,而是从昆仑派半道慕名转投,虽练天山剑法,昆仑剑法未曾遗忘,但学识和功力有限,之于两门剑术无法全然弥合,传到那黑衣人手中,仍是未能将缺陷补足。他情急之下忽然变招,难免露出马脚,和原本的天山剑法剑意大为迥异。这么大的缺陷不要说无忌,一个普通的天山弟子也能看出来。 无忌的一声冷笑,其中寓意已是不言自明。那黑衣人也不禁心头一凛:“果然不愧是苍域修罗,眼光锐利!也怪不得天山剑派雄踞西域,历数百年而长盛不衰。他只是一个未入室弟子,但看他的武功修为,似乎还在诸位长辈之上,只不知当年的‘天山双绝’比他今日的成就却又如何?”他想到了“天山双绝”,不知不觉就把一百零八路须弥大悲剑法中的“穷极问道”使出来了。 这招“穷极问道”是白云师太和白眉师太年轻时为对付强敌精心创制的一招两人同使合练的杀招,也可说是“天山双绝”别立于四大镇派神功之外所创最厉害的一记杀招,一招两人同使,一进一退,一重一拙,一阴一阳,一攻一守,敌人冒险强攻,极易顾此失彼,难免剑下丧生;但单独使用,威力只有原先的一半不到,有攻无守或有守无攻,无形之间,自身露出的缺陷就更多。那黑衣人照葫芦画瓢,结果是形神俱失。 但见那黑衣人身形腾空飞起,好似鹰隼飞掠,一剑斜刺下来。他功力甚深,气势威猛,但这一招使出,好似东流逝水,易放难收,全然背离了“天山双绝”当年创制这招绝技的初衷。只听当当当三声连响,那黑衣人一个鹞子翻身,倒纵出数丈开外,长剑的剑尖给无忌的指力弹断了一寸来长,此时两人交手才不过短短六招。 只听无忌冷冷笑道:“你是昆仑宣化龙的后人!” 那黑衣人吃了一惊,无忌说道:“四十年前,有个昆仑派叫做宣化龙的人带着一个孩子从中原来到天山剑宫拜见天山双绝,自称是张家家将宣灵山的后人,请白眉师太看在张、宣两家祖上的渊源,将儿子宣铁岩收在门下,白眉师太以年老体衰为由婉拒,将那个孩子推荐给了灵渡散人,请灵渡散人亲自督导。从此后,这个宣铁岩就在灵渡散人门下,以记名弟子的身份学了三年扎根基的功夫,但他艺满下山之后就不知踪迹了,连灵渡散人也极少说起他的去向。外人只知他得灵渡散人的推荐,去往山东,从此再没回来。天山派也不知他在外漂流,是死是活。也有人说他是得了师门推荐,另拜名师,投在了上清观灵隐散人门下。在下所料不错的话,你就是那个消失多年的宣化龙的儿子宣铁岩吧,你的师父是不是灵隐散人?” 黑衣人不由衷心佩服,抱拳说道:“苍域修罗当真名不虚传,在下正是宣铁岩,多谢指教。” 无忌道:“你是上清观灵隐散人的徒弟,谈到指教,我不敢僭越。说吧,你是奉谁的命令来找我的?” 宣铁岩道:“你知道我是灵隐散人的徒弟,也知道我是天净沙的人,自然知道天净沙是由谁主导的了。” 无忌道:“天净沙原来是灵渡散人奉白眉师太之命一手创立,灵渡散人已死多年,天净沙也在灵渡散人去世前五年就给甘凤池的血滴子毁于一旦,天净沙是不是真的还在,在下深表怀疑。” 宣铁岩说道:“足下这番话倒是合乎情理,但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甘凤池的血滴子毁得了天净沙的实质,消灭不了天净沙的精神。天净沙从来不缺少仁人志士,就好像江湖中从来不缺满腔热血的正义之士是同一个道理,如今主持天净沙的,是师叔灵隐散人。”灵渡散人游侠江湖,向以道人的身份做掩护,平时对外自称崂山上清观观主,和上清观老观主行云道人的徒弟灵隐散人以同门相称。行云道人死后,灵隐散人由灵渡散人秘密延入天净沙,做了他的副手。宣铁岩也正是在天山练了三年的入门功夫,再由灵渡散人写信推荐给灵隐散人,做了灵隐散人的首座弟子的。 无忌淡淡说道:“你此来是受灵隐散人之托吗?” 宣铁岩取出一块铁牌递给无忌道:“是,这是天净沙的令牌,你一定见过。” 无忌没接铁牌,说道:“我知道。我只是佩服你们的坚持,并没其他意思。反清复明,一直延续满清四位帝王,代价几何,你我心中各自有数。我无意去赴灵隐散人的约会,你请回吧。” 宣铁岩苦笑道:“有些话本不该我来对你说才对。为什么你愿帮付冠英的义军,却不愿意帮天山弟子?” 无忌道:“帮谁不帮谁,全凭我心意。我只是觉得,天山派在遭遇数百年不遇的灭门惨剧之后,最难得是休养生息,而不是飞蛾扑火。天净沙如此,付冠英的义军亦然。满清根基已固,枉谈复明,复有何益?灵渡散人在生时就常常慨叹,他已厌倦了所谓的‘反清复明’,也不愿天山弟子再遭灭顶之灾,你是灵渡散人的徒弟,岂能不知他的心意?” 宣铁岩道:“恕我直言,为反抗暴政而死,虽死犹荣。” 无忌淡淡地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我的心意已告诉你了,请你转告灵隐散人,恕我不能赴会。” 宣铁岩摇了摇头,说道:“这可没法通融了。师叔知阁下是天山弟子,武功之高,天下无双,更重要的是你如果肯为反清复明的大业振臂一呼,满清难说便是畏之如虎,所以这个约会,灵隐师叔请你一定要去。”他的口气,似乎是说无忌假如愿意跟他去见灵隐散人,还可通融。但为什么非要请他一见的内里含义,却没说出来。无忌聪明绝顶,一听就知他意有所指,无非就是他是穆土穆举足轻重的人物,灵隐散人似乎也正是想如当日甘凤池和逐鹿侯一般,借穆土穆的三十万铁骑精兵,旗卷西风,掀翻满清。但无忌在这场名利之争中先后失去了两位心中挚爱,更失去了妈妈高七娘子和从小爱护他的说书张,心头的创痛至今也未能愈合,他不但不希望再卷入漩涡,连再听人说起往事都不敢,怎会为了宣铁岩区区几句就动心? 当下无忌强压怒火,冷冷说道:“规矩就是规矩,天净沙想做什么我不能强求,但天净沙也不要强求于我。”说罢,对远远站着的阿秀说道:“秀儿,麻烦你送这位宣先生出去。”宣铁岩做了个手势止住阿秀,取出一份名帖递给无忌道:“不管阁下意欲如何,有些事最好由你去和灵隐师叔当面了结,至于灵隐师叔对你想法如何,就不是我可以左右的了。” 无忌说道:“既然你是专诚奉命来请我的,我不见灵隐散人,难免失礼。请你替我转告灵隐散人,我可以见他,不过不是现下,还有,我只见我想见的人。”宣铁岩道:“这个当然,我只是奉命来请你做客罢了,并不是要和你一同回去的。”举手向无忌告辞,随阿秀走到月门边上,忽地回头说道:“无忌兄,除了我之外,江湖上还有别的人也在找你,你小心保重。” 无忌望着他和阿秀离开的背影,许久都没说话,思疑不定,心里想道:“知道就说知道,不知道就说不知道,何必说半句留半句地故作神秘?”转念一想:“难道今日的天净沙和昨日的天山派一般,也分出了支流,宣铁岩说要来找我的人也是天净沙的成员,而且明显辈分要高于宣铁岩,所以他才不好明说?”他在海棠花树下徘徊几步,转头一望,却见云大娘在阿兰和阿秀的陪伴下风尘仆仆地走进来了,不知是不是走得急,云大娘脸上额头,都是汗津津的。 无忌连忙迎上前说道:“大姐去江北还顺利吧?不知付大侠可还安好?” 云大娘接过阿秀的手帕擦擦脸,怔了一怔,说道:“我们到了才发现,江北红枪会似乎一夜之间凭空消失,一个人也不见了!” 无忌一惊,皱眉道:“我和付大侠来的前天晚上他们明明还在,这么大一个江湖帮派,怎会忽然之间凭空消失?付大侠呢?” 云大娘道:“我也不知这是为何。不但红枪会全部消失了,连丐帮的人似乎也是同时不见了的。付大侠已自己上路去昆仑山了。”无忌不觉一怔:“他是独自上路的?”云大娘道:“正是这样。他说他身体已无大碍,体力虽然还未全复,路上不急于赶路应该还是可以撑得过去的,谢绝了我的挽留,自己一个人走了。我让师兄送他一程,自己先回来给你报个信。唔,你让我准备的十万两银票,也已交给他了。”停了一小会儿,问道:“这位付大侠,可是和昆仑派有甚相干?” 无忌道:“昆仑派和天山派一样,早给甘凤池的血滴子灭门了,付大侠去昆仑山不是去找昆仑派,而是去找昆仑山星宿海霸王门的西楚霸王庄而重。付大侠和西楚霸王并称‘南北双霸天’,因付大侠常年在海外奔波为义军募款,彼此见面的机会较少,但金兰之情还在。付大侠每次回到中土,总要去见一见西楚霸王的。我送给他的十万两大约可以令他不虚此行,他此去昆仑山,当是要借西楚霸王之手,向全武林揭露龙四先生的假面目,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对啦,我正想问你,一路上付大侠对你好不好?” 云大娘脸色绯红,又呸了他一口,笑骂道:“再来取笑我,我可饶不了你。”其实心里倒是有一点点甜蜜,也有一丝难言的苦涩。她和付冠英相处时间虽短,但付冠英虽是人到中年,相貌堂堂,谈吐不俗,更重要的是付冠英和她年纪相当,去江北的水路上云大娘半假半真地问起,付冠英不疑有他,一一坦诚相告,这不禁令她心头窃喜;心中的苦涩,却正如当时和无忌在院子里谈过的话,不知如果有人为她牵线搭桥,付冠英又会不会在乎她这个“天香苑老板”的风尘女子的身份? 无忌道:“咦,你为什么无端端的脸红?”拔腿就跑,后面云大娘已是抄起一把扫帚来打他了。 到了掌灯时分,无忌正在院子里教阿兰和阿秀打暗器,江春秋也回来了。原来云大娘终是不放心付冠英一个人上路,叫江春秋给他乔装打扮,送他一程。云大娘见他回来,便叫阿兰去厨房弄了几个菜,要和无忌他们小酌几杯。她知道无忌不会在扬州久留,心想就此为无忌送行,一醉方休。 席间江春秋忽然问无忌道:“无忌,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名叫雪花剑客的人?” 无忌一愣,说道:“雪花剑客蒋腾龙?你为什么问起他?” 江春秋道:“不是我要问他,而是他已来到扬州了,我以前在山西见过他几回,对这个人有点好奇,所以想问问。有关他的事情,我是一丁点也不知道。”他是扬州的“醉鬼神医”,也是有名的“包打听”,江湖武林黑白两道,没几个是他不知道不认识的,一有生人来到江南,他总有办法知道,何况这回还是他亲眼看见。 无忌和云大娘碰了一杯,说道:“雪花剑客蒋腾龙的师父七玄道人,在三十年前就已是绛州龙门剑派十分有名的顶尖高手,在江湖武林名气之大,甚至还在龙门派已故的掌教一鹤真人之上。七玄道人的独门绝技甚为奇特,剑招发出,每一招都有六个剑点,被他刺着一剑,身上会现出六处大小相同的伤痕,形似一片六出雪花,才得了个‘六出神剑’的雅号。二十多年前,七玄道人前往关外访友,竟似黄鹤杳杳一去不返,从此音信全无。有人说他给人害死,也有人说他因江湖上仇家太多,被迫改名换姓,退出江湖。总而言之,从此以后,再也没人知道他的消息。日久年深,这位大名鼎鼎的剑客,也就渐渐被人遗忘了。七玄道人虽不知生死,但他失踪时蒋腾龙已得他衣钵,当年七玄道人的独门绝技六出神剑并未因他失踪而失传,反而因为蒋腾龙而更加名声大噪起来。” 江春秋大感奇怪:“我正是知道他的一点来头,所以才觉得奇怪。以我所知,绛州龙门的弟子从来不到江南,这姓蒋的来扬州做什么呢?” 无忌也觉得奇怪,说道:“我和蒋腾龙并无来往瓜葛,只听说他是龙门剑派的高手,你在哪里遇见的他?” 江春秋不觉一愕,说道:“就在广陵池不远的螺髻巷附近。” 云大娘“咦”了一声,说道:“螺髻巷可是扬州最有名的凶地,他跑到螺髻巷去做什么?” 无忌道:“是扬州十日时死人最多的那个螺髻巷?” 原来满清入关后在江南经历过两场恶战,这两场恶战中,清兵死亡甚巨,甚至达到自入关以来战死将士的总和。后世史家,把这两场恶战的结局称为“扬州十日”和“嘉定三屠”。乙酉四月,和硕豫亲王多铎引重兵攻打扬州,南明兵部尚书史可法与之对垒六日,史可法弹尽粮绝,清兵攻破扬州后,史可法被杀,多铎暴怒之下下令屠城十日,在这十日里,几世繁华的扬州城“堆尸贮积,手足相枕,血入水碧赭,化为五色。” 传说扬州十日后,当地僧人的焚尸统计死约八十万人,《明季南略·卷三》又载:“扬州烟爨四十八万,至是遂空。”死人的多少,自有史书记载,这也无需穷究。单是这螺髻巷中,因死者尸骨无处堆放,垒高数丈,举火焚之,一连数十日阴云凝结不散,是扬州十日中死人最多最惨的一处所在。大屠杀后,又有市井传说,打着灯笼和蜡烛在这条不长的巷子里走过都会莫名其妙地灭掉,但穿过这巷子之后,蜡烛和灯笼灯又可以再亮起来了。还有市井流言,说一到晚上,巷子里就会出现古老的木门开门的声音,还有隐隐约约有琴声传出,凄凉忧郁,清冷彻骨。所以,就算是白天,除非必要,没人敢来这个巷子。 传言经过此巷,一股难以言状的阴森会一直与人相伴,就好像被四面八方的冤魂与尸体包围,令人无比恐惧。扬州的百姓都说这巷子里冤魂太多,集聚在此,成了一团强大的阴气,无法消散,所有火光之类都无法点着。因为这个缘故,这个巷子再也没见过一丝光亮,这条原本叫做螺髻巷的小巷,后来以讹传讹,也给人叫做“无灯巷”了。 江春秋说道:“未见得蒋腾龙出现在螺髻巷附近,就会到螺髻巷去吧?” 无忌道:“此话怎讲?” 江春秋道:“这螺髻巷空了几十年,没人敢到那里,四周倒是很繁华,没准蒋腾龙是经过螺髻巷去往别处呢?” 无忌道:“如此说来,还是事有可疑了?”心中不觉起了一个疑团,一时之间,也不好拿这个问题再继续问云大娘和江春秋,因为不但他们俩脸色都变了,连阿兰和阿秀也小脸儿煞白。 大名鼎鼎的雪花剑客蒋腾龙这个时候忽然来到扬州,又去了一处扬州城人尽皆知的“凶地”,一定不会事出无因。想到这里,无忌放下酒杯,站起身来说道:“我去螺髻巷看看。” 阿秀吓了一跳,赶忙拉住他的袖子说道:“公子,别去,别去!小心给恶鬼索魂呀!” 无忌哈哈一笑道:“傻丫头,清平世界,哪来的游魂野鬼?‘子不语怪力乱神’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阿秀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般:“不知道。” 无忌笑道:“‘子不语怪力乱神’这句话来自于《论语·述而》,原文是‘叶公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对。子曰:女奚不曰: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子不语怪力乱神。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这段话的意思是说孔子不谈论怪异、勇力、叛乱和鬼神。孔子教育弟子,对天地鬼神要敬而远之,君子当持正道在心。如果自己不以正念做主而去崇拜鬼神,那就会为鬼神所制。儒家讲究中庸之道,孔圣人也相信有鬼神,但不主张去追求、崇拜。正念若衰,邪念则主。也就是说,心中无鬼,诸邪不惧。我有剑在手,邪魔外道尚且不惧,为什么要害怕鬼神?你们在这里等我回来便是。”话音刚落,有人在门外说道:“寻幽探奇,何不让我同行?” 无忌笑道:“你来了,那可正好。”房门打开,尚宝潼走了进来。 无忌笑问:“老尚,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尚宝潼放下肩上包袱,和云大娘江春秋见礼,对无忌淡淡一笑道:“别处我想不到,你到了扬州,非来云大娘这里不可。我原想在云大娘这里找不到你,就要去红枪会和丐帮的呢。” 无忌道:“你到红枪会和丐帮去找我,那才真找不到呢。” 尚宝潼一愕道:“为什么?” 无忌给他斟了一杯酒,说道:“丐帮总舵是给逐鹿侯的刑天盟给挑了,红枪会也不知为何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尚宝潼“啊”了一声,说道:“韩飞虎他们怎么样了?” 无忌道:“大哥二哥他们俩都受了伤,不过好在当时有宇文雷夫妇俩和西川大侠叶梅荪、两湖大侠林若夫这几个一流高手在场,加上白石寨主米昆仑和金叔衡的接应,应当不会有事。我刚在揣度,红枪会大概也是避难去了,这回逐鹿侯派来的人可个个不简单,是商山逐鹿氏一个分支的族人。领头的逐鹿擎冥,恐怕你不用百招也无法将他击败。” 尚宝潼道:“商山逐鹿氏以前我也听过,逐鹿侯的胆子越来越大,连丐帮和红枪会都敢动。” 无忌冷冷笑道:“巨恶未著,且让他得意一时。时候一到,管教他插翅难逃。扬州事毕之后,你跟我去一趟北京吧。” 尚宝潼道:“好,先让我吃饱肚子再说。” 云大娘出去给尚宝潼端了碗面进来请他吃,还是忍不住担心,问无忌道:“去找一个蒋腾龙要冒很大的危险吗,为什么要尚老爷子同去?” 无忌一笑道:“这十年来我去何处,都有老尚陪我,习惯上说,我已有些离不开他了。这回或者会有一些波折,但太大的危险我想是不会有的。” 云大娘道:“找到雪花剑客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无忌道:“一切都讲个缘字。没事最好,有事也大不过十年之前我大战太极宫那一回。蒋腾龙若只是闲来无事到扬州走走看看,那也无所谓了,若是有事,有什么事,我总得弄清楚。对了,秀儿刚才送客出门,有没有留意宣铁岩是向哪个方向走的?” 阿秀想了想,面色微微一变,说道:“他去的方向,正是广陵池。广陵池离螺髻巷只有一里不到的距离,难道蒋腾龙来扬州是为了见他?” 无忌道:“恐怕不那么简单,我在想,宣铁岩怎么知道我在天香苑?还有,怎么他一走,江神医就恰好能在路上遇见蒋腾龙这样从来不到江南来的著名剑客?” 云大娘说:“你的意思,蒋腾龙不是来见宣铁岩,而是·······?” 无忌点头道:“天净沙也许在扬州。” 尚宝潼一愣:“天净沙?” 无忌道:“你大概也以为天净沙已经灰飞烟灭了吧?” 尚宝潼神情显得有些异样,喟然叹道:“不错,当年我还在寒灯会做血滴子,江湖上的两个秘密组织着实让甘大人头疼了一阵,一个是白莲教的分支神女帮,另外一个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天净沙。据我所知神女帮的人已大都战死邯郸,甘大人没离开寒灯会之前,神女帮就可说已是神魂俱散,只有天净沙一直存在于虚无缥缈的传说之间,没人知道他们的踪迹,别说是我,就算甘大人现在还在执掌寒灯会,也一定还会为之头痛的。你怀疑天净沙在螺髻巷?” 无忌若有所思,道:“这可不好说。我一是怀疑宣铁岩为什么可以这么快找到我,二是江神医的话引起了我的怀疑,世上巧合的事很多,这两个人先后出现在扬州,这难道也是巧合?头一个怀疑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天净沙的人早于我发现他们之前,就已发现了我的行踪,而我很惭愧,居然对他们对我的监视几乎一无所知。” 尚宝潼道:“哦,你认为天净沙在暗中监视你?” 无忌道:“好像这才算是合理的解释。” 云大娘皱眉道:“不错,这个宣铁岩说来请你做客,可做客的地方他没说就走了,这才真令人怀疑,何况他还给你留下了名帖。我所知道的江湖邀客,不会这样有头没尾,就算你当时拒绝了他,而他也留下了他的名帖,无论如何在什么地方赴会,他起码应该知会一声。”无忌道:“也许他不说有不说的理由,你们看,名帖上还是有地址的。”云大娘拿过名帖一看,上面果然写着“螺髻巷十四号,周宅”几个小字。 尚宝潼道:“他们故作神秘,反而露出了马脚。不过他们从西域来到江南,这着实令人意想不到。” 无忌道:“灵渡伯伯去世前曾对我说,天净沙与天山派同日而休,也给清廷鹰爪袭灭。如果天净沙的人并未全部战死,可见他们当年藏得多深,深得连灵渡伯伯也没想到。要知道,当年天净沙可是灵渡伯伯一手缔造,天净沙的成员也是他一手挑选,宣铁岩这些人藏得如此之深,恐非灵渡伯伯当初所设想的那样了。” 阿秀道:“天净沙,好奇怪的名字。” 无忌道:“天净沙本是曲牌名,昔《太平乐府》注‘越调’,用于剧曲、散曲套数和小令,是小令、套曲兼用曲牌,源于宋金词调。因有‘塞上清秋早寒’之句,故又名‘塞上秋’。如今存留于世的天净沙曲牌计一百零七首,乃是元曲惯用的曲牌。天净沙流传最广的一首:‘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就是元朝时著名的曲家马致远所作。白眉师太说张、徐两位祖师婆婆当年以这个词牌名为这个组织命名,意思是合众之力,为苍天厚土清尘扫敝,同时也令清廷鹰爪难以从名字的含义上来侦破天净沙。” 尚宝潼放下手中的筷子说道:“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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