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一个人所说话的意思,首先要搞清楚他的原话。连原话都不敢、不愿让人看,就开展解读、批判,多少有心虚、无厘头之嫌,目的自然多数就是为了忽悠二傻子。
我说的是司马光,别主动上杆子对号入座。
后世所谓的汉武帝“轮台罪己诏”,是对桑弘羊等人申请屯田轮台的正式答复,这是历史背景,发布于前89年6月左右。
桑弘羊当时的职务是“搜粟都尉”,用今天的话说,大致是汉朝的农业部副部长兼戍边屯田工程总负责人,当时汉朝在西域的屯田工作已经从敦煌郡辐射到渠犁,他想再进一步,在轮台和渠犁之间也开展屯田,所以联合丞相御史等人向汉武帝打了份报告,希望得到批准。
在桑弘羊等人看来,这个事可谓一本万利、一石数鸟。轮台和渠犁之间可以开垦出五千顷以上的良田,一年就能见到收成,同时汉朝的势力范围可以继续西扩,威震西域诸国,辅助乌孙这个关系较好的盟国。
此举对汉朝来说,无论是宣扬国际影响力还是实际扩张进度,都是显而易见的上策。
考察前后背景,甚至不排除,桑弘羊等人有故意迎合汉武帝一贯开疆拓土的心思,但结果让他们很失望,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
因为汉武帝直接开怼、根本不同意,这就是被后世所称的“轮台罪己诏”,最初是被记载在《汉书-西域传下》中,原文附文末。
鉴于“原话”非常重要,部分内容又稍微有些晦涩,必须得花大力气进行翻译,因为篇幅较长,就分段边翻译边解读吧。
【之前有关部门就有过动议,说要增加百姓三十钱的税赋,来作为继续开拓边境的军费,这不是让老百姓日子更加困难嘛?现在你们又来申请,要加派军队前往轮台屯田。】
开篇明义,朕现在开始要为老百姓考虑了,之前增加军费的提议朕就没同意。
估计只看这个开头,桑弘羊等人的心就沉了下去,看来这个事干冒了……
而汉武帝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实际相当合情理。什么屯田啊?光靠老百姓能干这个事?不还是要派出军队、花军费么?
你们光说一年就能见到收成,那这第一年的成本从哪里出?
你们说能用黄金丝绸和当地诸国交换军粮?那黄金丝绸不是钱啊!
反正朕现在代表老百姓了,要钱没有。(估计你们也不敢要朕和老百姓的命吧?……)
【再说了,那轮台是什么地方啊?它在车师国向西还要上千里,之前成娩打车师国的时候,楼兰等六个西域国家承诺给汉军提供军粮,他们也组织了数万军队,结果这么一折腾,他们自己的军队都快吃不上饭了,更不要说给汉军提供军粮……
汉军是和他们一起迫降车师国、打下城池,获得了很多粮食,但这又有什么用呢?每个士兵随身携带的粮食,还不够他们回来路上吃的,之后就是军队内部相互抢吃的,身体强壮的抢先吃掉了战马、牛羊,身体差的抢不到,多达数千人就都饿死了。
朕没办法,只好让酒泉等地组织驴、骆驼给军队运送粮食,结果呢?酒泉不说了,就算张掖,离车师等国都不算远吧?但运粮队从张掖出发,都没能及时送到,导致很多军队、士兵只能滞留当地,甚至饿死、送命。】
汉武帝叨逼叨这一大段,其实说的意思有两重。
1、楼兰这些西域国家,他们的粮食储量是不足以供给大规模军队的,这不是朕瞎估计、拍脑门,而是之前战争实际证明了的。
所以,他们的粮食也就只能维持自己温饱,就算咱们有黄金丝绸,他们又怎么可能来换呢?这些东西是值钱,但能当饭吃么?谁会一边饿肚子一边拿粮食换钱?用屁股想想呢。
汉武帝这里其实是直接开怼桑弘羊“用黄金丝绸换军粮”的设想,朕有没有钱是另外一回事,但话得说清楚,就算有钱朕也不给,不是不想给,而是你们的办法压根就不切实际!
2、既然轮台周边国家不可能换到粮食,那就只能从酒泉、张掖等地运输过去,但过去的实践证明,从这些地方送粮食,到车师国等地都费劲、不能及时送到,现在轮台还在车师西边上千里,那不是更加困难乃至天方夜谭么?
别看汉武帝这一段年纪大了,又被“巫蛊之毒”整的不轻,但他脑子没烧坏,思维依然敏捷,看问题从来也都是紧抓主要矛盾,一语中的。
对吧,轮台当地换不到粮食、后方又不能及时送到,军队都没吃的,屯什么田?还屯个蛋!
从这里我们也可以得出推论,桑弘羊等人所提建议中“置校尉三人分护……张掖、酒泉遣骑假司马为斥候”,即用于轮台屯田的汉军数量、规模,肯定是相当可观的,至少得有小数万。
这是很容易被后世疏忽的一大盲点。
结合实际情况就很好理解了,这毕竟是远离本土进行“军屯”,很容易遭到匈奴或者其它不友好西域国家的骚扰乃至进攻,军队少了肯定不行,被歼灭了不是白忙活么?
也正是因为这个军队数量及规模,以及随时可能再爆发的大规模战争,才启发、引出了汉武帝接下来的话。
只是这部分内容特别晦涩,这些话出台的过程及内里原因也极其复杂,必须剥离开来、细细分析,才可能真正看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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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啊,是朕不明、糊涂了,就因为酒泉等地一个军侯的上书,以及想为被匈奴扣押、迟迟不能归来的汉使们撑腰,朕就让贰师将军李广利率军去打匈奴了。这些事啊过程挺复杂的,你们听朕慢慢说……
军侯上书说的是,匈奴将一匹马的四条腿都绑住,放在了长城脚下,说要施舍给我们。这个举动当然很奇怪,朕必须得搞清楚,就让丞相刘屈氂为代表的所有朝臣,甚至包括赵破奴为代表的所有军官,都来参详一下。
结果呢,多数人都是说:“匈奴自己绑住马腿,是对他们很不祥的预兆!”
也有少数人说:“只有缺马的人,才会故意炫耀自己马很多,由此可见,匈奴根本没有多少马匹!”
都很有道理吧?
就连占卜师都用《易经》算了一卦,是“大过卦、爻在九五”,证明匈奴很困难、必将战败。
既然他们马匹实际不多,又将必败,所以朕才决定和匈奴开战。
对吧?下面的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朕还能不相信大家么?所以朕才派李广利率领大军出征。
而自古以来,打仗前必须得搞占卜,不吉利不可出师。
占卜的结果是什么呢?
上天的意思很明确,我们此次北伐,肯定可以攻克鬴山,但再朝北打,就肯定要失败了。而卦象显示,李广利是最吉利、最适合的主将人选。
因此,朕才派李广利领军出征的!(其实朕本来都没想用他,谁让这个卦象是这么说的呢!)
而且,在李广利出发之前,朕对他那可是千叮咛万嘱咐:“打下鬴山就行了,可别再朝北打了,千万不可再深入!不然你肯定会打败仗的!”
但实际结果呢?
你们现在也都看到、知道了,是李广利自己私自决定的,他将朕的话当耳旁风,非要从鬴山继续北进深入,所以才打了大败仗,送掉了我们宝贵的7万汉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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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再深入解释了吧?
很明显,汉武帝这是把前90年汉匈之战的开战原因都“甩锅”给了朝臣,是你们说匈奴马少、必将战败的,朕是听了你们的话,才决定开战的。
而战败的原因,汉武帝都“甩锅”给了李广利。
毕竟是占卜的人说李广利最吉利,汉武帝才用的他,而汉武帝可能本来都不想用他,这是被迫的,而汉武帝已经提前提醒了李广利,奈何李广利不听啊……
但是,这里要明确说一点,这只是对“轮台罪己诏”的表层理解,并非全部的真相,就因为内里层次太多,才导致后世众说纷纭、见仁见智,乃至误解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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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事实证明,之前我们所有汉人,对“匈奴缚马”这个举动的理解,以及占卜出来那些卦象,由此衍生的各种计谋、决策,都是错误的,甚至是相反的!
实际“答案”是什么呢?
重合侯马通在此战中抓到了匈奴俘虏,帮朕和大家彻底搞清楚了,所谓“匈奴缚马”,只是诅咒汉军战争不顺的意思,所以,你们怂恿朕开战,反而是中计了。
我们之所以打败仗,是因为匈奴这个诅咒发挥了实际作用,他们还让巫师把施法诅咒过的牛羊,都埋在汉军经过的路上,或者沉在汉军渡过的河底里,人家这个诅咒术很厉害的,所以我们注定战败。
还有,匈奴单于早前送给朕的马匹、衣服,也都被巫师施法过,所以朕早被诅咒了,才做出了这些错误决策。
作为“巫术”这一块的顶级专家、汉朝头号信仰者,朕很惭愧,没能为大家识破匈奴的巫术。这就是朕的不明、糊涂之处。
包括李广利,人家匈奴战前其实也占卜了,结果是“李广利此战注定不吉利”,事实证明,匈奴的占卜师比我们厉害,人家算的才对!
而匈奴常说,我们汉人在沙漠、草原作战时,一向耐不住饥渴,将军是头狼,士兵都是羊,一旦狼没了,士兵们自然也就溃散了。
因此,李广利不吉利、投降了,我们的7万大军也就必然溃散了!
看看,人家匈奴在“巫术”这块是不是真比我们汉朝强?事实证明,人家都说对、算对了,运用巫术也比我们强,那我们还能不打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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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这段话,理解起来可能相当费劲,但这就是汉武帝的本意,也就是说,他到现在为止,依然是笃信“巫蛊”、巫术、占卜那一套迷信玩意的。
“轮台罪己诏”汉武帝所反思的,从来都跟“破除迷信”没关系,恰恰相反,他依然是笃信,甚至将战败的原因,归结为汉方这块的“造诣”不如匈奴,落在了下风!
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甚至是正常的,因为汉武帝这一段还没有真正走出“巫蛊之祸”,就算走出,他也不可能承认“巫蛊”这一套是假的、被忽悠了,要不然他如何向天下交代卫太子、卫皇后,以及公孙贺、刘屈氂两位丞相为代表的众多朝臣,乃至数万百姓因之丧命的责任?
这甚至涉及到,董仲舒所为他量身打造的“天人感应、君权神授”等合法性根基,他就算自己心里洞若观火,又怎么可能让天下人思考乃至怀疑呢?
包括由此引申出来的“鬼神”、“玄学”等文化,之后东汉、魏晋时代都是由此发展而来,甚至愈演愈烈,而不是有所清醒、刹车。
所以,这个“诏书”到现在为止,汉武帝根本没有真正反思战败的原因,都是甩锅,更没有反思“巫蛊”迷信这一套,也不可能。
反正打败了,要么是朝臣和李广利的责任,要么就是汉朝巫术技不如人。
前者,汉武帝“世俗层面、人的层面”不可能有错,就算汉武帝内心真正认识到错了,他也不会公开承认。
后者,汉武帝“精神层面、神的层面”更不可能有错,只是这次失算了,巫术没玩过匈奴,他不可能动摇自己的真正根基。
这些其实都是可以理解的,可以归于历史人物的“历史局限性”,毕竟是秦皇汉武并称、真正确立帝制的“千古二帝”嘛。
继续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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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如何,李广利打败仗了,数万士兵死的死、散的散,朕一想起就悲痛于心。朕也知道,大家都想报这个仇,继续和匈奴开战、干掉匈奴单于。
比如大鸿胪田千秋提议,重赏一些死囚,让他们冒充成汉使,去匈奴那里刺杀单于。
这个报仇方法吧,一来不是正道,古代方伯都不会干的;二来匈奴那边,一向对汉使查的很紧,全身都搜遍的,很难带着武器靠近单于,更不要说刺杀他。
这类刺杀单于以报仇、泄愤的方法,大家就不要再想了,不可行的。
那么能不能再开战呢?朕也明白,有关部门提出增加军费也好,桑弘羊提出“屯田轮台”也罢,都是为了继续开战或者长远战胜匈奴着想。
但这些大动作,都需要老百姓继续出钱、出人,势必让老百姓再过苦日子,因此,朕不想开战了,也不忍心再听到这类建议。
所以,军费是不会再增收了,轮台屯田这个建议也放弃吧,我们把现在的边境守好就行了。
至于边境防守这个事,朕想说个朕知道的情况。
听说这些年边塞长城的管理很混乱,很多军官、士兵守卫烽火台的正事不干,却整天私下打猎,靠卖兽皮、兽肉牟利,导致边境商人走私、百姓出逃甚至士兵逃走的现象常有发生,但却无人管理、禁止,甚至连朕,之前都一直被蒙在鼓里。
直到战争中,这些人被汉军俘虏,交代了他们出逃匈奴的原因,朕这才了解到真实情况,可见边境的防守和管理必须加强了。
因此,我们当前的任务,是停止各类苛政暴举,不再随意增加税赋,全力发展农业和养马产业,至于边境防守,保持正常的军备力量就行了。
相关的官员、军官都照此办理,有增强边防的好办法,倒是都可以呈上来。
对外开战,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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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说,这一段内容,才是汉武帝的真正反思,也是最大最根本的改变,甚至是他一生“武功”事业的彻底改弦更张!
从前133年马邑之谋与匈奴开战,到现在44年了,中间有过和匈奴的两轮大规模战争,也有过对南方诸越、东方朝鲜、西南滇羌等国的征伐。
客观说,汉武帝所主导的第一轮汉匈战争,是对匈奴数十年来不停入侵的反击,是“保家卫国”反侵略,正义性毋庸置疑。
但是从前119年漠北之战起,特别是前113-前109年对周边四夷的征伐以及后续征伐大宛、二轮汉匈开战,则是对外战争,难免有侵略之嫌,正义性容易受到质疑。
特别是征伐大宛,实在不难给人以“大汉帝国主义”的印象,这类现象,全球近代史以来可谓屡见不鲜。
而这些战争所造成的灾难性后果,《汉书》明言:“是时,军旅连出,师行三十二年,海内虚耗。”
这所谓32年,正是指前121年河西之战以后,也就是前119年出击漠北开启的系列对外战争,因为多数是深远出击、后勤转运艰难,势必造成劳民伤财、海内虚耗。
而国际政治,注定是有道义存在的,真理未必都在大炮射程内,拳头再大,砸到石板上也会疼。
特别是第二轮汉匈战争,共四次大型战役,汉军最多是初期获胜,但最终都是大败亏输,个中原因令人深思。
而前89年,经过内部的“巫蛊之祸”、外部的李广利惨败,以及数十年内外战争,汉朝由无为而治、文景之治所积累的上百年财富与民心,已经消耗殆尽,汉武帝不得不痛定思痛、彻底改弦更张。
此次“轮台罪己诏”,实质包含以下几个层次:
1、以之前征伐车师的实例,有力否决了轮台屯田的可行性;
2、汉武帝将前90年战败责任“甩锅”给朝臣和李广利,可能是他当时的真实想法;但也可能只是表象,他未必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只是不公开承认而已,这个诏书也就有着为汉武帝遮羞、为尊者讳的可能性。
纠结或者认定其中哪一点,都难免失之偏颇。
3、汉武帝当时仍然笃信“巫蛊”、巫术这一套,同样也可能是借口,就算为真,也不过是“历史局限性”,都无可厚非;
指望一个依靠“君权神授”真正确定帝制的“千古二帝”,会是无神论者,那不是扯淡么?
4、关键是,汉武帝甩锅也好,迷信也罢,汉朝老百姓实质是不关心的,他爱咋咋地,但汉武帝放弃对外战争、彻底改弦更张,则是对老百姓的真正负责与维护,也是大汉江山的“重生希望”。
要说罪己、反思,最后这一点才是关键、实质所在。
班固深刻的认知到了这一点——
“是时,军旅连出,师行三十二年,海内虚耗。征和中,贰师将军李广利以军降匈奴。上既悔远征伐……”
“上乃下诏,深陈既往之悔……”
“由是不复出军。而封丞相车千秋为富民侯,以明休息,思富养民也。”
都是说过去32年来的对外战争,造成了“海内虚耗”的严重恶果,给他本人也制造了“好大喜功、穷兵黩武”等后世恶评。
以上。由此来对比《资治通鉴》对“轮台罪己诏”的修改,就不难看出某些耐人寻味之处。
最关键的,司马光删掉了班固的“是时,军旅连出,师行三十二年,海内虚耗”、“既悔远征伐”这些话,其实它们反而才是汉武帝、班固真正要表达的重点,也是此诏的“历史精华”所在。
保家卫国的战争,必然是正义的,就算消耗再大也得打,老百姓也乐意支持;但对外战争就不好说了。
我们不知道司马光这么删改的根本原因,更不好随意猜测,也许和具体时代环境、社会舆论有关吧。
但历史就是历史,它不该只是当代史,不可故意删改、削足适履,更不该成为借古讽今、借题发挥之类的手段,这些做法,本身就已经流于下成。
而汉朝与匈奴的历史对抗,汉朝之所以能够笑到最后,汉武帝的这次改弦更张,看似是在军事战场上认输,但却是最终胜利的关键分水岭。
后续历史将证明,汉朝真正击败匈奴,政治、经济、文化、外交等文明、道义层面的作用,反而要胜过一时的战场胜败、军事得失。
如果汉武帝包括后续的汉朝皇帝,继续穷兵黩武、劳师远征,汉朝很可能步秦朝的后尘,后世也就不会再有“汉族”之说。
附——
1、《汉书-西域传下》“轮台罪己诏”版本:
自武帝初通西域、置校尉,屯田渠犁。是时,军旅连出,师行三十二年,海内虚耗。征和中,贰师将军李广利以军降匈奴。上既悔远征伐,而搜粟都尉桑弘羊与丞相御史奏言:“故轮台东捷枝、渠犁皆故国,地广,饶水草,有溉田五千顷以上,处温和,田美,可益通沟渠,种五谷,与中国同时孰。其旁国少锥刀,贵黄金采缯,可以易谷食,宜给足不乏。臣愚以为可遣屯田卒诣故轮台以东,置校尉三人分护,各举图地形,通利沟渠,务使以时益种五谷,张掖、酒泉遣骑假司马为斥候,属校尉,事有便宜,因骑置以闻。田一岁,有积谷,募民壮健有累重敢徙者诣田所,就畜积为本业,益垦溉田,稍筑列亭,连城而西,以威西国,辅乌孙,为便。臣谨遣征事臣昌分部行边,严敕太守、都尉明烽火,选士马,谨斥候,蓄茭草。愿陛下遣使使西国,以安其意。臣昧死请。”
上乃下诏,深陈既往之悔,曰:
前有司奏,欲益民赋三十助边用,是重困老弱孤独也。而今又请遣卒田轮台。轮台西于车师千余里,前开陵侯击车师时,危须、尉犁、楼兰六国子弟在京师者皆先归,发畜食迎汉军,又自发兵,凡数万人,王各自将,共围车师,降其王。诸国兵便罢,力不能复至道上食汉军。汉军破城,食至多,然士自载不足以竟师,强者尽食畜产,羸者道死数千人。朕发酒泉驴、橐驼负食,出玉门迎军。吏卒起张掖,不甚远,然尚厮留其众。曩者,朕之不明,以军候弘上书言“匈奴缚马前后足,置城下,驰言‘秦人,我匄若马’”,又汉使者久留不还,故兴遣贰师将军,欲以为使者威重也。古者卿大夫与谋,参以蓍龟,不吉不行。乃者以缚马书遍视丞相、御史、二千石、诸大夫、郎为文学者,乃至郡属国都尉成忠、赵破奴等,皆以“虏自缚其马,不祥甚哉!”或以为“欲以见强,夫不足者视人有余。”《易》之卦得《大过》,爻在九五,匈奴困败。公军方士、太史治星望气,及太卜龟蓍,皆以为吉,匈奴必破,时不可再得也。又曰:“北伐行将,于鬴山必克。”卦诸将,贰师最吉。故朕亲发贰师下鬴山,诏之必毋深入。今计谋卦兆皆反缪。重合侯得虏候者,言:“闻汉军当来,匈奴使巫埋羊牛所出诸道及水上以诅军。单于遗天子马裘,常使巫祝之。缚马者,诅军事也。”又卜“汉军一将不吉”。匈奴常言:“汉极大,然不能饥渴,失一狼,走千羊。”
乃者贰师败,军士死略离散,悲痛常在朕心。今请远田轮台,欲起亭隧,是扰劳天下,非所以优民也。今朕不忍闻。大鸿胪等又议,欲募囚徒送匈奴使者,明封侯之赏以报忿,五伯所弗能为也。且匈奴得汉降者,常提掖搜索,问以所闻。今边塞未正,阑出不禁,障候长吏使卒猎兽,以皮肉为利,卒苦而烽火乏,失亦上集不得,后降者来,若捕生口虏,乃知之。当今务在禁苛暴,止擅赋,力本农,修马复令,以补缺,毋乏武备而已。郡国二千石各上进畜马方略补边状,与计对。
由是不复出军。而封丞相车千秋为富民侯,以明休息,思富养民也。
2、《资治通鉴》“轮台罪己诏”版本:
先是搜粟都尉桑弘羊与丞相、御史奏言:“轮台东有溉田五千顷以上,可遣屯田卒,置校尉三人分护,益种五谷;张掖、酒泉遣骑假司马为斥候;募民壮健敢徙者诣田所,益垦溉田,稍筑列亭,连城而西,以威西国,辅乌孙。”
上乃下诏,深陈既往之悔曰:“前有司奏欲益民赋三十,助边用,是重困老弱孤独也。而今又请遣卒田轮台。轮台西于车师千馀里,前开陵侯击车师时,虽胜,降其王,以辽远乏食,道死者尚数千人,况益西乎!曩者朕之不明,以军候弘上书,言‘匈奴缚马前后足置城下,驰言“秦人,我匄若马,”’又,汉使者久留不还,故兴遣贰师将军,欲以为使者威重也。古者卿、大夫与谋,参以蓍、龟,不吉不行。乃者以缚马书遍视丞相、御史、二千石、诸大夫、郎、为文学者,乃至郡、属国都尉等,皆以‘虏自缚其马,不祥甚哉!’或以为‘欲以见强,夫不足者视人有馀。’公车方士、太史、治星、望气及太卜龟蓍皆以为‘吉,匈奴必破,时不可再得也。’又曰:‘北伐行将,于鬴山必克。封,诸将贰师最吉。’故朕亲发贰师下鬴山,诏之必毋深入。今计谋、卦兆皆反缪。重合侯得虏候者,乃言‘缚马者匈奴诅军事也。’匈奴常言‘汉极大,然不耐饥渴,失一狼,走千羊。’乃者贰师败,军士死略离散,悲痛常在朕心。今又请远田轮台,欲起亭隧,是扰劳天下,非所以优民也,朕不忍闻!大鸿胪等又议欲募囚徒送匈奴使者,明封侯之赏以报忿,此五伯所弗为也。且匈奴得汉降者常提掖搜索,问以所闻,岂得行其计乎!当今务在禁苛暴,止擅赋,力本农,修马复令,以补缺、毋乏武备而已。郡国二千石各上进畜马方略补边状,与计对。”
由是不复出军,而封田千秋为富民侯,以明休息,思富养民也。又以赵过为搜粟都尉。过能为代田,其耕耘田器皆有便巧,以教民,用力少而得谷多,民皆便之。
最近系统总是老给我推送关于汉武帝的相关历史[得瑟]
武帝是个强国艺术家,总在强国战争和民众负担能力中保持平衡。文景之治富而不强,是他开启了富强的昭宣盛世
司马光虽然有才,但太偏颇,资治通鉴和史记一样,含有大量个人思想和意见。太着重夸大思想对君臣和百姓的影响,而忽视客观的装备城池等对战争的影响,后世都认为大家都忠君爱国熟读圣贤书就能维持国运,以至于汉人战斗力越来越差。
刘彻:我错在没有完全灭掉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