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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三年(703年),女皇武则天已满八十岁了。她身体很弱,经常卧床,尽管服了不少长生丹药,根本没有一点长生的兆头。
1、为何选择魏元忠?张氏兄弟见女皇来日无多,不免忧心忡忡。他们清醒地认识到,他们兄弟二人之所以有今日,全赖女皇的荫庇,一旦女皇晏驾,便凶多吉少,大臣们决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张氏兄弟决计来个先下手为强,趁女皇尚在,除掉隐患。
他们选定的第一个目标是宰相魏元忠。
二张与魏元忠积怨已深,由来已久。当初,魏元忠做洛州长史时,张昌宗之弟张昌仪当洛阳令,因对魏元忠不遵礼仪,受到过魏元忠的训斥。魏元忠还抓获了张易之的一个不法家奴,将他乱棍打死。另外,还有一件事使张氏兄弟耿耿于怀,恨恨不已。
这是在魏元忠当了宰相之后。一天,女皇召集众宰相议事,说她准备选一名官员出任雍州刺史,问大臣们谁可以胜任。
她在征询意见时心中已有人选,即张易之的弟弟张昌期。
大臣们猜知女皇的用心,都默默不语,只有魏元忠说:“当今朝臣没有能超过薛季昶的,我以为他最合适。”
女皇有些不快,说:“薛季昶久在京府任职,朕拟另有他任,你们看张昌期怎样?”
女皇话音刚落,大臣们马上异口同声地说:“陛下使用得人,圣明之至!”
魏元忠却说:“张昌期不可!”
女皇问其原因,元忠说:“张昌期太年轻,不懂吏治,先前在岐州,搞得很不景气,户口逃亡殆尽。雍州地属帝京,事务繁重,昌期远不如季昶强干习事,当用季昶为宜。”
女皇又仔细地权衡了一下两个人的情况,感到魏元忠所言在理,只好不再言语了,昌期的事作罢。
张氏兄弟很快知道了这件事,对魏元忠恨得咬牙切齿,寻找机会准备报复。
这天,张昌宗在枕边向女皇嚼舌:
“陛下对魏元忠那样重用,可他根本不感恩戴德,背地里净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女皇翻了个身,问:“他做了什么事?”
张昌宗往女皇身边靠了靠,把住女皇的肩头说:
“魏元忠和司礼丞高戬私议:主上年纪大了,不如拥护太子才是长久之计。”
“此话当真?”女皇把张昌宗推到一边,厉声问他。
张昌宗一口咬定:“这还会假?小人长了几个脑袋敢欺骗陛下!”
女皇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说:“好一个堂堂宰相,竟心怀二心,明日给我问个明白!”
第二天,张昌宗在女皇那里讨了个圣旨,将魏元忠和高戬二人逮捕入狱。随后,女皇令张昌宗和他二人当面对质。张昌宗心里有鬼,担心对质时露底,便秘密将凤阁舍人张说请到自己的府邸。
2、当堂对质张说,字道济,祖居范阳,后居河东,现在又徙居河南洛阳。他年少中举,授官太子校书郎,后任凤阁舍人。张说到来之后,张昌宗先是和他道了一回亲近。
然后令人取来一些金帛送他,夸他如何有才华,封官许愿一番。
张说摸不着头脑,便问究竟,张昌宗说:“我遇到一件难办的事,足下可否帮忙?”
张说道:“下官职卑位贱,无才无德,能帮六郎什么忙?”
张昌宗将女皇要他和元忠对质,需要张说作旁证的事说了一遍。
张说心中一惊,暗想:魏元忠是本朝名臣,我怎能昧着良心往他身上泼脏水?张昌宗观察到张说的犹豫神情,用半是威胁,半是利诱的口吻说:
“张舍人是个聪明人,其中利害一定很清楚。如肯帮忙,我决不会忘记你的好处;若不肯赏脸,那也就不难为你了,你自己拿主意吧!”
张说自然知道这件事情的利害。他无法躲避张昌宗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况且已经接受了他的赐物,只好默默地点了点头。
次日,女皇召太子李显、相王及诸宰相入朝,令魏元忠与张昌宗当面对证。张昌宗一口咬定元忠背地议论过不轨之事,元忠则矢口否认,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谁也不肯让步,弄得女皇也没有了主意。张昌宗于是拿出了“王牌”,禀奏女皇:“凤阁舍人张说可以作证,请陛下召来一问。”
女皇传旨,召张说上殿。
张说闻召,正欲入朝,凤阁舍人宋璟对张说道:
“名义至重,鬼神难欺,足下决不可与奸邪结党,陷害忠良!即便因此获罪流放,也是荣耀的!如果事有不测,我为足下到御前力争,与足下同死。望足下努力去做,留名青史,万代景仰,不要当千古罪人!"
殿中侍御史张廷珪也劝张说主持正义,不要与奸邪为伍。
左史刘知几则告诫张说:“不要玷污青史,拖累子孙!”
众人的话使张说心潮翻滚,难以平静。一边是邪恶,一边是忠正,何去何从,在他头脑中进行了激烈的斗争。这时,女皇又来催召,他不敢停留,急速上殿。
大殿之上,气氛十分紧张。一张张眼睛都看着张说,女皇那威严的面孔更是令人不敢仰视。张说心里怦怦直跳,不知说什么才好。
魏元忠见状,有些害怕,因为是吉是凶,关键在张说的一句话。
他认定张说已被张昌宗收买无疑,愤怒地说:
“张说难道想和张昌宗罗织罪名,陷害我魏元忠么?”
张说看到魏元忠那有冤难辩的神情和他那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凛然正气,深受触动。
他打定了主意,说:“魏公身为宰相,怎么像闾巷小人那样说话?”
张昌宗见张说要变卦,头上直冒冷汗,一个劲儿地向他使眼色,让他快证实魏元忠之罪。
张说冷冷一笑,对女皇说:
“陛下请看,在陛下面前,五郎仍这样逼我,何况在外面呢?臣面对诸位朝臣,不敢不讲实情。臣确实没听魏公说过不轨之言,是五郎硬逼臣作假证,害忠良!”
张易之、张昌宗如遭当头一棒,他们恼羞成怒,气急败坏地呼喊:
“张说和魏元忠是同党,他们想造反!”
女皇问:“证据何在?”张易之说:“张说曾称魏元忠是伊尹、周公。商朝的宰相阿衡和伊尹放逐了商汤之孙太申,自立为王七年,周公摄政称君,他以这两个人比魏元忠,不是谋反,还能作何解释呢?”
张说义正辞严地说:
“易之兄弟真是卑鄙小人!他们只听说像伊尹、周公的话,根本不知道伊尹、周公的真正品格!当初元忠初着三品紫衣,臣前往祝贺,元忠对客人说:‘我无功受宠,不胜惶愧’。我确实说过:明公今当伊尹、周公一样的重任,穿上三品紫衣有何惶愧!那伊尹、周公都是古之忠臣,力助君王,鞠躬尽瘁,陛下任用宰相,不让他们学习伊尹、周公,让他们学谁呢?臣深知,现在我如依附张氏兄弟,立刻就能官高位显,如果为元忠说话,定遭灭族,利害之间,泾渭分明。臣渴望能有升迁,但我更惧怕元忠的冤魂,实不敢诬陷元忠,违心作证!”
张说这番剖白,使魏元忠深为感动,他向张说微微颌首,表示谢意,并暗自庆幸,以为大祸得免。但这时,只听女皇厉声说道:“张说反复无常,一并下狱!”话音刚落,几个侍卫兵士持索上前,将魏元忠、张说一同押下。
3、朝野舆论的力量女皇将魏、张二人的案子交由宰相河内在武懿宗审理。
张说刚直不阿,始终不改口供。朱敬则上表说:“元忠素称忠正,张说入狱无名,如将二人治罪,定失民心。”
尽管很多人替魏元忠辩诬,女皇还是将魏元忠贬为高要县尉,高戬、张说都流放岭南,元忠就要去高要县了,临行,他非常痛心地对女皇说:“臣老了,现在要去岭南,九死一生,以后陛下一定会有思念老臣的时候!”
女皇问是何缘故,当时张氏兄弟都在旁边,元忠愤怒地手指二张说:“这两个小儿终将祸乱天下!”
魏元忠下殿以后,张易之叩地称冤,女皇抚爱地让她的男宠平身,安慰他说:“魏元忠走了,不必担心了!”
元忠被贬,朝野不服。殿中侍御史王晙再次上奏天听,请求重新审理元忠一案。
魏元忠就要上路了,太子仆崔贞慎等八人为他在郊外饯行。张易之伪造了一张告密人柴明的状子,诬称崔贞慎和魏元忠谋反。
女皇派监察御史马怀素进行审理,并说:“这些事情都有实据,稍作审讯即可,要及早处理,尽快奏闻。”
马怀素有些迟疑,深感此案棘手,但女皇却五次三番地派人催促说:“反叛事实如此明显,为何稽留不理?”
马怀素要让柴明前来对质,女皇道:“朕不知柴明何处,只须据状审理,还用得着告发者吗?”
马怀素诚恳地指出,此案冤情很大,请女皇秉公处置。
女皇大怒,道:“你难道想要放纵反叛者吗?”
马怀素道:
“臣决不敢放纵反叛之人,宰相魏元忠无辜贬官,贞慎等因为亲戚缘故为他送行,这本是顺情顺理的事,将他们诬为反叛,臣实在不敢。西汉彭越被杀,高祖下令不许收视,栾布独往哭祭,为吏所捕,高祖释其罪,封为都尉。而今,元忠之罪不及彭越,陛下难道要杀送行的人吗?陛下执掌着生杀大权,如欲加罪,陛下自行决断即可,若让臣来审理,臣不敢不以实相告。”
女皇道:“你想保全崔贞慎,不治他罪么?”
怀素叩首道:“臣见识浅薄,实未见其有罪。”女皇见马怀素如此固执,感到若强行治罪,也有些不妥,便赦免了崔贞慎等人的罪过。
这件事在女皇心目中留下的烙印是深刻的。她意识到,众意难违,鬼神难欺。尽管她是天下之主,但并非可以主宰一切。
4、一张撕不掉的榜文长安四年(704年)冬,洛阳街头出现了许多文榜,没有具名,也没有年月,但内容几乎是相同的,揭露二张恃宠弄权,企图谋反,鼓动人们明辨奸邪,为国除害。
文榜张贴在醒目的街墙上,每天都招引来许多人围观,人们议沦纷纷,交头接耳、有些阅历已深的老人都说:现在又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了,朝廷快乱起来了!
文榜因属“讥讽朝廷”,屡屡被官兵揭去。但说来也怪,刚刚揭去,一夜之间又贴出来,揭不胜揭。这个情况,早有官员上报给武则天,女皇不以为然,置若罔闻。
此时,女皇正在洛阳宫寝殿长生殿内养病。
她病得不轻,一个多月卧床不起。这中间,女皇传旨,身边只留张氏兄弟和少数几个宫娥、内侍,其余人不得近前。她不见宰相,国事交由张氏兄弟处理。
女皇这一做法,朝臣多以为不妥。
女皇的病情稍见好转,有的大臣便上疏说;
“皇太子、相王都是陛下亲生骨肉,皆仁明孝敬,完全可以奉侍陛下汤药,不宜让异姓人出入宫禁重地。”
女皇看罢,只是在奏疏上批了“德卿厚意”几个字,便扔在一边。
不多天,又有许州人杨元嗣上了一道状子,内称:
“张昌宗曾召术士李弘泰占相,李弘泰说张昌宗有天子之相。”
女皇让天官侍郎韦承庆、司刑卿崔神庆、御史中丞宋璟共同查证这件事。
承庆、神庆奏言:
“张昌宗把李弘泰的话已报知天听,请求按自首处理,赦免其罪。李弘泰妖言惑众,倒是罪不可恕,应依法严惩。”
宋璟和大理丞封全祯不同意只罪李弘泰,不罪二张。
他们说:
“昌宗宠荣如此,又召相士占相,他究竟要干什么?昌宗和弘泰共为妖妄,为何不执送有司?尽管此事暴露,将李弘泰之言奏知天听,但谋反大逆,不可赦免,依法当处斩破家。请收捕入狱,细理其罪!”
宋璟和二张水火不容,是死对头。
因宋璟刚直敢言,二张也怕他三分。有一次,女皇宴聚群臣,二张因皆为列卿,官阶三品,位置在宋璟之上,宋璟是六品阶,当在下座。但是,二张为了取悦宋璟,故意留了一个位子,拱手说道:“宋公今为第一人,为何坐在下座?”
宋璟说:“宋璟才劣位卑,张卿却以为第一,这是什么原因?”
在场的天官侍郎郑果平日对二张很恭维,他凑上来说:“宋中丞为什么不称五郎,而以卿相称呢?”
宋璟闻听,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斥责道:“以官职而论,恰可称卿;若以亲故,当称张五。我听说只有家奴才呼其主为郎,足下既非张家奴仆,何故称郎?”
郑果羞得满面通红,无言以对,张氏兄弟也极为狼狈。
此后,郑果曾企图诬陷宋璟,但终未得逞。二张担心宋璟对他们仇视已久,以后很可能借机报复。
5、宋璟如何死磕二张兄弟?宋璟决心为国除奸。他反复对女皇说,二张恃宠不臣,终将为乱天下,如不严加惩治,难服人心。
然而,女皇对她的男宠宠爱已深,尽管谋反有证,仍不忍将张氏兄弟治罪。她对宋璟说,对于二张的案子,可暂停推究,待细检文状之后再作定夺。宋璟没办法,只好退下。当他步出官门时,叹道:“陛下呀陛下,你如此袒护无耻小人,日后悔之晚矣!”
宋璟力主查按二张罪行遭拒绝后,朝廷中引起了不少议论。
有的感到为难,认为二张虽然罪恶昭著,但有女皇做靠山,谁也奈何不得。更多人却不灰心,他们想,二张虽有势力,但民心不在他们一边,只要朝野上下齐心合力,定可除掉奸佞。他们纷纷呈递表章,声援宋璟。
但很可惜,这些奏章并未打动固执的女皇,奏疏同样被束之高阁。
随后,宋璟连续接到让他离开京师到外地去处理政事的旨令。先是,幽州都督屈突仲翔贪赃受贿,政声很坏,女皇让他去幽州查按;接着,又诏令他作为李峤的副使前往安抚陇、蜀。宋璟知道,女皇这样做,不过是想调虎离山,以解除对二张的威胁,保护他们安全过关。
这样的事情女皇已做过不止一次了。有一次,宰相韦安石揭发了张易之贪赃枉法的罪行,女皇让他和宰相唐休璟查案,但尚未着手进行,女皇突然下令将韦安石调到扬州做刺史,令唐休璟兼幽州都督、安东都护,使查按二张之事不了了之。
宋璟是个很刚正执拗的人。他不愿步韦安石,唐休璟的后尘,使二张逍遥法外,决心冒死参倒二张。
他没有接受女皇的旨令,而是斗胆来到宫中,向女皇陈述了不奉旨的理由。
他说:
“按照旧制,州县官有罪,品高者由侍御史查按,品低者由监察御史查按。如果不是军国大事,中丞不当出使。而今陇、蜀二地并无不虞之变,不知陛下为何派臣前往,臣不敢奉旨。”
宋璟公然违抗圣旨,使女皇很是震惊,女皇向来是注重自己的尊严的。她的话、她的制命不允许任何人连逆。但是,宋璟言出有理,无法驳回。只好不再逼迫,出使外地事作罢。
随后,宋璟再次上表奏请收昌宗下狱。
女皇推脱道:“李弘泰占相的事,昌宗已禀报,不必追究了。”
宋璟道:“昌宗这样做,不过是被逼无奈,不得已而为之。而且,谋反乃十恶之首,即便自首了也不可赦免。不杀昌宗,国法难容!”
女皇知道宋璟的脾气,不好和他来硬的,只好用温和的话语劝解。宋璟毫不退缩,情绪更加激愤,他用很高的语调说:
“昌宗是陛下的宠臣,臣深知冒犯他必然招至大祸。但为国家计,我不能置若罔闻,即便被杀,臣亦无恨!”
这时,杨再思也在场,他见宋璟冒犯皇威,便敕令让宋璟下殿,宋璟气冲冲地说:“圣主在此,用不着宰相擅自宣敕令!杨再思羞得无地自容。不再言语。”
女皇暗付:宋璟这样固执,我如将他硬顶回去,似为不妥,不如暂时缓和一下。她答应可以将张昌宗交付御史台,宋璟信以为真,拜辞下殿。
然而,当他刚刚准备对张昌宗审讯时,特赦令忽然传来,准将张昌宗无罪释放。
宋璟这才明白了女皇的用心,仰天叹道:“未能先将逆贼脑袋击碎,悔之莫及!”
女皇企图以中间人的身份让二张与宋璟和解,使这场风波尽快平息。她授意张昌宗,要他到宋璟那里赔个不是,说些好话。宋璟根本不予理睬,张昌宗倖倖而归。
由于女皇的极力袒护,宋璟等人对二张的劾奏没有奏效。
这一对男宠照样取悦在女皇身边,得到女皇的宠爱。女皇的心里是快活的,对二张信任不疑。
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因为她护奸拒谏,引起了朝臣们普遍的怨怒,这怨怒加深了武周政权的危机,终于导致一场大事变的爆发。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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