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春节的假期即将结束了,很多回家客也开始准备踏上返回日常生活的旅程,一年一度的欢聚,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年一度的离别,不仅如此,在此期间的一次次的会面,都会有一个曲终人散的结局,这世间,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别离?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我,还生活在一个小城里,但在那种小城市里,人的单元结构却是大家庭。每到新年,一家人几十口子聚到一起,有欢笑也有吵闹,几杯酒下肚,日常的烦恼就在热闹中被抛诸脑后,人群中的快乐往往会更容易。
那时候,一个春节并不是一个守岁的夜晚,而是一个正月的流水席。守岁当晚往往都在最德高望重的老人家里,而此后,就开始在各家开始了轮流坐庄。
由于父母在家里的兄弟姐妹中排名靠后,所以每次轮到我家,往往是亲戚们要回到各自生活中的最后一场。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家里刚刚翻新了房子,在原来的小平房旁边建了一间大屋子,父母也为那间屋子铺上了地板,刷上了红色的油漆,装上了闪亮的吊灯。
亲戚们纷纷而至,喝着酒唱着歌,孩子们闹着放炮,吃饭之后翻台又把红地板当成了舞池,我已经不记得大家都跳了什么舞步。如今的脑海里,只留下一闹一静两个场景,喧闹的舞池,和人散的寂落。就像快放和慢镜头之间的切换,像是一种被他人快乐感染和充满与突然崩塌的虚空之间的对比,像是狂欢之中和宿醉醒来时的反差,别离远不止一个仪式,而是一种持续的哀愁。
对别离第一次有一种整体、抽象的感受是在1997年的尾声,学校组织去看贺岁片,散场之后就放假了,当时走在刚下过雪的路上,脚下咯吱咯吱的声音,也没能打断脑海里回响的那句“1997过去了,我很怀念它”。
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就像一头鲸鱼突然降临在自己的面前,被巨大的东西笼罩了起来,又仿佛闪电击中一般,领悟到了一条属于个人的,又能够跟所有人共通的“真理”——离别是命运,终将降临。
而这种离别是无差别的,无论是人与人,还是人与某一段时光,甚至是人与这个世界,就像一段音乐终究会曲终,一场相聚迟早会人散,只要稍稍加以演绎,离别就是死亡在现世的代言人,是命运的终点线,也是失去的最佳隐喻。
生性凉薄的人可能很难体会到别离的撕心裂肺,早年间在绿皮火车内,望着窗外依依惜别的情侣,他们脸上的表情,仿佛诉说着这一去就是一辈子的故事。再后来看到机场闸机前后的人一步一回望、一眼万年,别离终究是人的不舍。
而一切不舍,不过己身。在一个没有人的世界里,就没有别离的存在。万事万物都在循环往复中,此处消弭的生命,又在别处兴起,掉落的枝丫,也成为守护新绿成长的春泥。
只有携带着自身经验的精神介入的时候,别离才会变成一种痛,人对拥有的渴求,对失去的沮丧,对相聚的期待,对别离的痛心,都最终融入到一段不可逆的人生经验当中,这种经验最宝贵的地方就在于,它们无法加入自然的轮回,一旦肉身毁灭,记忆也随之消散,消散在这个宇宙的任何一个角落,永远也无法再现。
这世间有那么多的别离,并不是因为有那么多人,那么多关系,那么多相聚离开,而不过是有那么多记忆,那么多经验,每一种经验到的失去以及所带来的痛处,都是别离的一个化身,最终这些化身,都变成了自我和他人的镜像,维持着虚幻的它们,也等同于维持了每一个真实的存在。
在别离中,望见的,就是我们存在的证据。
新年快乐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