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退伍兵，凭啥说要娶我？咱俩今天才第一次见面！＂李巧云气呼呼地瞪着我，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像是要喷出火来。
那是1992年的秋天，桂花飘香的季节。同学孙建明家的小院里，红双喜的喜字还新鲜着，空气里飘着一股农村特有的泥土气息，掺杂着酒菜香。
我站在院子角落的歪脖子枣树下，手心都是汗。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穿着件玫红色的旗袍，衬得肤白如雪，眼睛亮晶晶的，像是会说话似的。
＂我叫王志军，是新郎的初中同学，刚退伍回来。＂我挺直了腰板，三年的军旅生活给了我这份勇气，＂我觉得你特别好，想认真追求你！＂
这姑娘一听这话，脸一红，转身就跑了，留下我在原地尴尬得直挠头。老同学们在边上起哄：＂瞧瞧，咱们的大兵同志也栽了！＂
那会儿农村里，能考上中专就算是出息了。可我家连学费都掏不起，记得上初中那会儿，我爹娘省吃俭用，连顿像样的肉都舍不得吃。
1989年的夏天特别闷热，我爹坐在堂屋的门槛上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眼睛发亮：＂志军啊，咱家供不起你上学了，要不去当兵吧，部队是个大熔炉，能练就一身硬本事。＂
刚到部队那会儿，我啥都不懂，还挺横。新兵训练时，动作不标准被班长骂了，我还倔强地顶嘴。要不是遇上老班长张建国，可能到现在还是个愣头青。
张建国是知青返城的，见多识广。记得有一回夜训，我俩并排躺在训练场上看星星，他跟我说：＂当兵最难的不是训练，是磨性子。咱当兵的，得先学会服软，才能变硬气。＂
那时候，每到休息的时候，我就喜欢趴在床上写信。写给爹娘，写给老同学，有时候也写给自己。信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今天又学会了一样本事......＂
部队的伙食比家里强多了，可我总觉得少点啥。后来才知道，是少了家里那口老铁锅煮出来的味道。每次想家的时候，我就去跑步，跑到汗流浃背，那股子想家的劲儿才能压下去。
转眼三年过去，我退伍回到老家。看着村口那条熟悉的土路，嗓子眼儿突然发酸。爹娘的头发白了不少，可看我的眼神还是那么慈爱。
打听到李巧云在供销社上班，我就常去转悠。那时候的供销社是镇上最热闹的地方，卖啥都有。从针头线脑到自行车收音机，柜台前总排着长队。
我装作买东西，其实就是想多看她几眼。她穿着蓝色的工作服，头发扎成马尾，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接待顾客时总是耐心的，就连老大爷老大娘挑挑拣拣半天不买，她也不烦。
镇上人多嘴碎，没两天就传开了：＂那个退伍兵，天天往供销社跑，准是看上了李营业员。＂还有人说：＂人家李巧云可是镇上有名的美人儿，就是挑人眼高。＂
我也听见有人说：＂这退伍兵家里条件不咋样，人倒是老实，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照顾好人家姑娘。＂这话让我心里直打鼓，可转念一想，当兵时候啥苦没吃过？
有天下着小雨，我看见一个佝偻着的老人，撑着伞在供销社门口张望。走近一看，是个面善的老太太，穿着件灰色的棉袄，裤腿有点湿。
＂大娘，您是等人吗？＂我赶紧上前问。
＂等我闺女下班。＂老人家说话温和，＂她今天值晚班。＂
就这样，我知道了李巧云妈妈每次来接女儿下班，都得走很远的路。从那以后，我就主动当起了＂接送员＂。开始老人家不愿意，我就说：＂大娘，让我尽点孝心。＂
慢慢的，老人家开始跟我说话了。原来巧云的爹是知青，回城后没两年就走了，把母女俩撂在乡下。那时候巧云才五岁，懂事得很，跟着妈妈住在破旧的土房子里。
听着这些往事，我心疼得不行。难怪巧云对我有偏见，原来是被伤过。我暗暗发誓，一定要让她相信我的真心。
那年腊月，镇上特别冷。我照例去接巧云下班，发现她眼睛红红的。原来是有同事说她：＂看把你能的，一个营业员，还挑三拣四的，人家退伍军人多好啊。＂
回家路上，我就跟她说：＂你要是嫌我烦，我以后就不来了。＂没想到她突然站住，转过身来看着我：＂你为啥对我这么好？＂
月光下，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含着泪。我心里一软，说：＂因为你值得。＂
那个冬天特别冷，可我心里暖暖的。每天下班后，我就往供销社跑。有时候帮着搬货，有时候就在门口等。巧云妈妈的风湿病犯了，我就背着她去医院。
1993年春节前，医院的走廊里特别冷清。我去给巧云妈拿药，碰见她在门口抹眼泪。原来是医药费不够，我二话没说，把压岁钱全掏了出来。
＂别哭了，＂我轻轻拍着她的背，＂以后有我呢。＂
那天晚上，我俩并排走在回家的小路上。她突然说：＂你知道吗？我其实早就不讨厌你了。＂
结婚那天，特意请了张建国来。他看着新房里挂着的军装照片，笑着说：＂想不到你小子真让我刮目相看了。＂
日子就这么过着，柴米油盐酱醋茶，一点一滴都是甜的。我白天在机械厂上班，晚上回来还要帮着照顾丈母娘。有时候累得够呛，但看着她们母女俩的笑脸，就觉得值当。
到了1994年秋天，我陪巧云去参加老同学的婚礼。路过当年那棵歪脖子枣树，她突然拉住我的手：＂记得那年你表白时的样子吗？＂
我笑着点头：＂记得，那时候我傻乎乎的，一见你就说要娶你。＂
＂可不是嘛，＂她往我怀里靠了靠，＂把我吓得够呛，谁知道你这个傻兵哥，真能当个好女婿。＂
远处的枣树上，一片红叶轻轻落下。我望着她的侧脸，忽然明白，有些缘分就是这样，看似偶然，却是早已注定。当年那个冲动的誓言，竟然就这样变成了一生的承诺。
这不，又是一个秋天，桂花依旧飘香。我和巧云坐在家门口的小板凳上，看着夕阳慢慢落下。她轻声说：＂你说咱们这辈子，还会有啥故事？＂我握着她的手，笑而不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