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你小子这一身可真够劲儿!"
"得了吧,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哪赶得上你。"我笑着回应战友李国强,顺手拽了拽有些发皱的军装下摆。一九八二年的初秋,我和几个退伍战友相约在人民公园拍退伍纪念照。那时候照相可是件稀罕事,一张黑白照片要一块二毛钱,彩照更要两块多。
我叫马志刚,在部队当了五年文书。说起当文书,还真是个误打误撞的故事。原本我进部队是奔着当炮兵去的,可新兵连分配那天,指导员看我字写得不错,就把我调去当了文书。那会儿年轻气盛,还闹过一通情绪,后来是老班长开导我:"别看文书不像炮兵那么威风,可咱们部队离不开这些笔杆子。"
"志刚,往右边站站,那边光线好。"战友王德明举着相机,认真地找角度。这小子在部队就爱琢磨摄影,前段时间还特意跑照相馆学了两个月。说这是最后的军装照,得拍出点水平来。
天上飘着几朵懒洋洋的白云,公园里人不多,三三两两的老人在下象棋,几个售货员推着冰棍车,叫卖声远远传来:"五分钱一根,冰棍冰棍嘞!"
"等着,我去买几根。"李国强说着就要跑。
"诶,先把照片拍了。"我一把拉住他,"你那德性我还不知道?一会儿又得磨蹭半天。"
"老马,你还跟以前一样,认死理。"李国强咧嘴笑道。在部队的时候,我就因为这性子没少挨连长批评。
突然,一声尖叫打破了公园的宁静。
"救命啊!有人掉水里了!"
我们几个立马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五年部队生活练就的警觉性,让我们反应特别快。湖边已经围了不少人,湖面上飘着一个红色的身影,正在挣扎。
"是个姑娘!快救人啊!"有人大喊。可喊归喊,没人敢下水。
我一把扯掉军装外套,拦住要跟着跳的李国强:"你小子不会水,添什么乱!"说完,一个猛子扎进湖里。
水很凉,但在部队每年的百米游泳训练让我的水性特别好。几个猛划,我就游到了那姑娘身边。她已经呛了好几口水,正在拼命挣扎。
"别怕,抓住我的肩膀!"我用训练时救生的姿势,托住她的下巴,慢慢向岸边移动。
等我们上岸,姑娘已经昏迷了。我立即开始进行人工呼吸和胸外按压,这是在部队必修的野外救生课程。记得当时教官说:"这些看着简单,可真要用上的时候,那就是救命的本事。"
"来人啊,快叫医生!"李国强冲着围观的人群喊道。王德明已经跑去叫救护车了。
大概过了两分钟,姑娘终于吐出一口水,微微睁开了眼睛。这时,一个威严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让让,让让!"
我抬头一看,差点没当场愣住——是张副师长!他穿着笔挺的军装,正快步走来。
"报告首长!"我下意识地想立正,可浑身湿漉漉的,样子一定狼狈极了。
"好小子,都这样了还知道立正。"张副师长笑着说,目光落在我湿透的军装上,"你是哪个部队的?"
"报告首长,我是三营文书马志刚,今天刚退伍。"
"退伍?"张副师长皱了皱眉,"看你这身手,在部队没少练吧?"
"是的首长,我们连长抓训练可狠了。"说起连长,我心里一阵感慨。那会儿觉得他总是没事找事,现在想想,哪一样不是在为我们好?
这时救护车到了,医护人员赶紧把姑娘抬上车。临走前,姑娘虚弱地说了声"谢谢同志"。这称呼让我心里一暖,那个年代,同志两个字就是最朴实的敬意。
"同志,我陪她去医院。"我对张副师长说。
"去吧,等会儿来师部找我。"张副师长的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医院里,我才知道姑娘叫林小雨,是市纺织厂的工人。那会儿纺织厂可是个香饽饽的单位,不少人挤破脑袋都想进去。
"我是来公园找我弟弟的,他总喜欢在这儿钓鱼。"林小雨说,"谁知道一不小心就踩空了。"
"你弟弟多大了?"我问。
"十四岁,老是贪玩,今天又逃课来这儿。"林小雨叹了口气,"要不是遇到你,我这次真完了。"
"这都是军人的本分。"我摆摆手,"倒是你弟弟,得好好管管。现在读书多重要啊。"
"你说得对。"林小雨红着脸说,"你真是个好同志。"
李国强和王德明在医院门口等我。他们还带来了我的军装,已经找人烫整过了。
"老马,张副师长让你去师部,肯定有好事。"李国强拍着我的肩膀说,"你小子走运了。"
到了师部,张副师长开门见山:"马志刚,我看你这人不错,身手好,做事沉稳。正好市里新成立预备役部队,缺个文书。你要是愿意,明天就去报到。"
我一听,心里乐开了花:"报告首长,我愿意!"
"好,那就这么定了。"张副师长递给我一支烟,"对了,那姑娘怎么样?"
"没大碍,已经清醒了。"我接过烟,手有些发抖。在部队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跟首长一起抽烟。
"嗯,救人这事办得好。"张副师长点点头,"记住,咱们军人,退伍不褪色!"
第二天,我换上崭新的预备役军装去报到。路过纺织厂时,碰见林小雨和一个瘦小的男孩站在门口。
"这是我弟弟,"林小雨介绍说,"小军,快谢谢马同志。"
男孩怯生生地说:"谢谢马同志救了我姐姐。"
"不用谢。"我摸摸他的头,"以后要好好上学,别让姐姐担心。"
"你这身军装,"林小雨看着我,"比昨天那身还精神。"
"预备役的军装,"我笑着说,"以后天天都能穿。"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在预备役部队干得顺心,林小雨常来送些自己织的手套围巾。那时候,一针一线都是真心实意。
可好景不长。八三年春天,林小雨的父亲突发重病,需要动手术。手术费要三千多,那年月可是笔大数目。林小雨家里东拼西凑,还差一千多。
我把自己的积蓄都拿了出来,还是不够。正发愁的时候,李国强找到我:"老马,我前段时间炒了点股票,赚了些钱。你先拿去用。"
"这不合适吧?"我有些犹豫。
"你小子别婆婆妈妈的,"李国强说,"当年在部队,你还救过我一次呢。"
他说的是一次野外拉练,他差点中暑。我背着他走了十多公里,要不是及时送到医院,后果真不敢想。
手术很成功。林小雨的父亲康复后,执意要请张副师长吃饭。张副师长推辞不过,就在家里简单摆了几个菜。
"小伙子不错,"席间,林父拉着我的手说,"救了我闺女,又帮着救了我这条命。"
张副师长端起酒杯:"来,为咱们军人的品格干一杯!"
一年后,我和林小雨结婚了。婚礼上,李国强他们闹洞房,非要我说说救人那天的细节。
"哎呀,都说多少遍了。"我假装不耐烦,其实心里美滋滋的。
"就是,"林小雨帮我解围,"都一年多了,还提这个。"
"那不行,"王德明举着相机,"这可是你们的爱情见证。来来来,我给你们重拍一张。"
如今,那张婚礼上的照片,和我的军功章一起挂在客厅里。每当我看着它们,就会想起那个未完成的军装照,想起那个改变我命运的下午。
四十多年过去了,我的儿子也当了兵,马上就要退伍了。前几天,他还打电话问我:"爸,你说我要不要考虑转业?"
我笑着说:"只要是为人民服务的岗位,哪里都是战场。关键是不能忘了军人的本色。"
放下电话,我又看了看那些老照片。有些都泛黄了,可那身军装的绿色,依然那么鲜艳。
昨天,李国强来看我,说要组织老战友聚会。我俩坐在院子里,喝着茶,聊着过去的事。
"老马,"他突然说,"你知道吗,其实那天在公园,我看见林小雨掉水里之前,就注意到她在找什么人。我还想去问问来着,结果你小子抢先跳水了。"
"这事你怎么现在才说?"我有些惊讶。
"那不是看你们有情况吗?"李国强笑得狡黠,"再说了,你小子那么死心眼,要是知道人家是为了管教弟弟,说不定还真就只当是普通救人呢。"
我摇摇头,心里却涌起一股暖流。或许这就是缘分,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遇到什么,但只要保持军人的本色,生活就会给你最好的安排。
"爸!"儿子的声音从院外传来,"我提前退伍回来了!"
我快步走出去,看见儿子穿着笔挺的军装站在门口。阳光下,那抹绿色是那么耀眼。
"臭小子,也不提前说一声。"我佯装生气,心里却是说不出的自豪。
儿子咧嘴一笑:"这不是想给您个惊喜吗?对了,我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您。"
我看着儿子的眼睛,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那个午后的阳光,那身湿漉漉的军装,还有张副师长的那句话,一切都那么清晰。
四十多年了,有些故事,说不完;有些记忆,忘不了;有些精神,永远都不会褪色。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故事,通过描绘军旅生涯与个人命运的交织,探讨偶然事件对人生轨迹的影响。故事中的人物、事件和情节均为艺术创作,不代表任何真实情况或具体个人。请读者以文学欣赏的角度阅读,理性区分虚构与现实,尊重每个人的生活选择和命运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