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梦,你怎么在这儿?"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转身看到陈浩站在那里,一身笔挺的中山装,脸色煞白。这是我们分手两年后的第一次见面,竟是以这种方式重逢。
我淡淡一笑:"我也结婚,怎么,不可以?"
那是一九八五年的秋天,我在省机械厂当会计,陈浩在市棉纺厂当技术员。我们是在一次共青团联谊会上认识的,那时我刚从财经学校毕业,他已经是厂里的先进工作者。
五年的感情,说散就散。原因很简单,他的初恋从南方调回来了,在市百货公司当售货员。听说人家还是个班组长,每月工资能拿到四十多块钱。
记得分手那天,他支支吾吾地说:"对不起,我和香云还是放不下。"
我没吭声,默默收拾了自己的东西。临走时,看着他递过来的分手信,我只说了句:"保重。"
那封信我一直留着,塞在缝纫机抽屉最底下。信纸都泛黄了,可我再没打开看过。
日子还得过。我把自己埋在工作里,那阵子正赶上厂里搞创新竞赛,我编了个新的成本核算表,还得了个三等奖,奖金十五块钱。
就在这时候,我认识了张磊。他是从省里来的法律顾问,专门负责企业改制的事。头回见面,他穿着一身藏青色的确良中山装,戴着一副圆框眼镜,说话慢条斯理的,一看就是读过很多书的人。
"李会计,这份合同你得好好算算。"他经常这么说,然后就坐在我旁边,耐心地讲解各种条款。渐渐的,我发现自己开始期待每周三的例会,因为那天他一定会来。
半年前,我在传达室的广播里听到陈浩要和香云结婚的消息。说实话,心里还是有点不是滋味,毕竟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年。
张磊知道后,特意买了两张电影票,是张艺谋的《一个和八个》。散场后,他带我去吃羊肉泡馍,那是我们第一次约会时吃的。
"有些事看似是伤害,实际上是生活给咱们指了条明路。"他一边帮我捏面,一边说。
订婚的事很快就定下来了。那阵子,张磊刚被提拔成法律处副处长,每月工资涨到了七十多块。我爸妈也觉得这个女婿稳重,很是满意。
选日子那天,张磊特意请了个老先生看黄历。"这个九月初六不错,是个好日子。"老先生捋着胡子说。我们一合计,就这么定了下来。
婚礼定在新开的友谊大饭店,一桌十二个菜,每桌三十八块钱。张磊说什么也要多加两个硬菜,让亲朋都吃好喝好。
谁能想到,陈浩和香云也选在同一天办喜事,还是隔壁厅。这消息传出来,厂里人都在议论,说是什么缘分。
现在,站在饭店的走廊上,看着一脸震惊的陈浩,我心里出奇地平静。他还是老样子,一紧张就爱抿嘴,这习惯从技校时就有了。
"你..."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时,张磊端着两盘花生米走了过来。他冲陈浩点点头:"新郎该去迎宾了。"语气平和,不亢不卑。
陈浩愣了一下,转身快步离开。但我分明看见,他的脚步有些踉跄。
婚礼进行得很顺利。交换戒指时,张磊的手很稳,帮我戴上那枚在百货公司分期买的金戒指。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我的眼眶有些湿润。
"媳妇,受委屈了。"他在我耳边轻声说。
晚宴刚开始,隔壁就传来一阵骚动。服务员匆匆跑过,隐约传来"新郎喝多了"的议论声。
"要不要去看看?"张磊问我。
我摇摇头:"跟咱们没关系。"
第二天一早,厂里小张骑自行车来送喜糖,顺便带来个消息:陈浩昨晚喝得烂醉,婚礼闹得不像样子。香云当场就摔了盘子,闹着要回娘家。
"你后悔吗?"吃早饭时,张磊突然问我。
"后悔啥?"我咬了口韭菜盒子,笑着说。
"后悔没和初恋成?"
我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他:"你知道吗?昨天看到陈浩,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
"有些人啊,就像自行车后座上的补丁,不管多么合适,到底还是补丁。"
张磊笑了,眼里满是温柔:"这比喻真形象。"
日子就这么过下去。张磊对我很好,每月发了工资,总要给我留出五块钱买花布。渐渐地,我们有了自己的一居室,添了台缝纫机,还有一台上海牌黑白电视机。
让我没想到的是,结婚一年后,厂里要派我去深圳学习新的会计制度,整整三个月。那时候去南方可不容易,光是审批手续就要跑好几个部门。
"去吧,"张磊说,"多学点本事总是好的。"
临走那天,他特意骑车送我去火车站,还塞给我一个纸包:"路上吃,我特意去华侨商店买的巧克力。"
在深圳的日子很充实,但也让我大开眼界。那边的姑娘们都穿着花裙子,喷着香水,看起来特别洋气。更让我惊讶的是,有些公司居然用上了计算机,听说一台就要好几万。
三个月后回来,张磊来接我。他还是那身藏青色中山装,自行车后座上还是那块旧棉布。但看到他的那一刻,我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温暖。
"想家吗?"他问。
"想。"我把头靠在他后背上,"特别想你做的面条。"
日子就这么平淡地过着,直到去年,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天我加完班回家,发现门口站着个熟悉的身影——是香云。她比以前瘦了很多,眼睛里没了往日的神采。
"能耽误你几分钟吗?"她问。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请她进了屋。
"陈浩要调去深圳了,"她开门见山地说,"他让我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去。"
我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
"他后悔了。"香云苦笑道,"这两年,他经常念叨你。说你踏实,说你懂事,说你才是最适合他的人。"
我沏了杯茶递给她:"那你呢?"
"我们早就不合适了。"她叹了口气,"这两年,我们天天吵架。他嫌我爱花钱,我嫌他没出息。前段时间,他好不容易找到个去深圳的机会,可我不想去,我不愿意离开父母。"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却在想张磊正在熬的绿豆汤。
"你考虑考虑吧,"香云站起来,"他说愿意等你回答。"
送走香云,我坐在门口发呆。天慢慢黑了,张磊骑车回来,车筐里装着新鲜的青菜。
"想什么呢?"他问。
我把香云来的事告诉了他。
张磊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要是想去,我不拦着。"
我转头看他,这个陪我走过风风雨雨的男人,眼里满是心疼和不舍。
"傻啊你,"我忍不住笑了,"我去深圳学习那会儿,就想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
"这世上,有人为你生,有人为你死,可最后陪你过日子的,是那个和你一起数钢镚的人。"
张磊眼眶红了:"那绿豆汤还熬不熬了?"
"熬啊,"我站起来,"不过得多放点糖,今儿高兴。"
日子还在继续。去年,我和张磊凑了些钱,给儿子买了台红双喜自行车,儿子高兴得好几天没睡好觉。
前几天,听说陈浩真的去了深圳,一个人。厂里人说他现在做生意,挣了不少钱。
"你说,他现在过得好吗?"我问张磊。
张磊放下报纸:"你怎么还惦记着他?"
"不是惦记,"我笑着说,"就是忽然明白了,有些人注定是过客,只有一起熬过苦日子的人,才是真正的家人。"
昨天,儿子问我:"妈,你和爸是不是从来没去过什么地方度蜜月?"
我看了眼正在修自行车的张磊,笑着说:"去啊,每天都在度蜜月呢。"
"怎么说?"
"你爸每天给我修自行车,不就是种蜜月吗?"
儿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知道,等他长大了,自然会明白,平凡的日子里,藏着最长情的告白。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故事,通过描绘军旅生涯与个人命运的交织,探讨偶然事件对人生轨迹的影响。故事中的人物、事件和情节均为艺术创作,不代表任何真实情况或具体个人。请读者以文学欣赏的角度阅读,理性区分虚构与现实,尊重每个人的生活选择和命运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