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部队的饭菜就是香！"我捧着搪瓷缸子，呷了口老班长亲自熬的西红柿鸡蛋汤，眼泪差点掉下来。二十多年过去了，老班长周长林的手艺一点没变，就是人老了许多。
2001年的初秋，我刚办完转业手续。战友聚会安排在老部队，那会儿正赶上单位"下岗分流"的热潮。部队也在裁减整编，不少老同志都选择了转业。像我这样熬到副团才转业的，确实不多见了。
聚会那天，我特意开着刚买的桑塔纳来的。在营区门口，碰见了老班长。他还穿着那身褪了色的军装，腰板挺得笔直，就是两鬓全白了。
"海娃？"他愣了一下，"这车是你的？"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单位给配的。"
他上下打量着我："这身西装不错，比那身军装精神。"
我心里一酸。记得刚入伍那会儿，就是这个老班长，硬是把自己的提干名额让给了我这个大字都认不全的泥腿子。那时候他说："咱们部队就是要提拔有真本事的。"
食堂里热闹非凡。战友们有说有笑，都在聊各自的近况。老魏开了个运输公司，跑长途赚了不少；老李进了市政府，当上了科长；就连当年的伙食班长老钱都在深圳开了家小工厂。这是个大变革的年代，人人都想着往前冲。
"海娃，听说你要去当副县长？"老班长给我夹了块红烧肉，"不错，还是为老百姓服务。"
这话让我想起了1985年那个夏天。那会儿我刚从军校毕业没多久，有人托关系想让我去军区机关。要不是老班长及时点醒，我差点就走了歪路。
"诶，你们知道不？"老李突然说，"咱们营区要拆迁了，要建开发区。"
这话像一颗炸弹，炸得老班长猛地站起来："胡说！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老李缓缓道："我在市里听说的，已经定了。就连咱们那个修理棚，也要拆。"
饭桌上一下子安静了。那个修理棚，是我们多少人的回忆啊。当年我刚入伍时，在那里学认字、修装备；后来参加军区比武，也是在那里日夜钻研。就连我和老班长那次重要的谈话，也是在修理棚里。
"拆就拆吧，"老班长突然说，"时代不一样了。现在谁还用那些老装备？都是计算机操控了。"
可我分明看到，他的手在发抖。
酒过三巡，老班长的脸有点红了。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是他那本泛黄的《毛选》。
"还记得这本书不？当年给你的时候，你连个目录都读不利索。"他笑着说，"现在啊，部队里都用电脑了，这老东西怕是要进博物馆咯。"
我的眼圈红了："班长，让我把它捐给部队博物馆吧。"
他摇摇头："不，这书现在该还给我了。你小子都要当官儿了，该有自个儿的路要走。"
突然，有人放了首《军港之夜》。那熟悉的旋律一响起，战友们就不由自主地跟着哼唱。我看到老班长的眼角有泪光闪动。
"海娃，"他声音有点哑，"其实我挺后悔的。"
我一惊："班长，您说啥呢？"
"后悔当年怎么就没想着考个文凭。"他苦笑着，"你看现在，连修理工都要求大专学历。我这老把式，怕是要成历史了。"
正说着，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是团里打来的，说是修理棚那边出了状况。新来的技术员操作失误，把刚配发的数控设备给整坏了，明天要用，可没人会修。
老班长一听，立马站起来："走，我去看看。"
我跟着他往修理棚走。路上，我劝他："班长，现在这些新装备，您..."
"怕啥？"他打断我的话，"再新的玩意儿，还不是人造的？"
修理棚里，几个年轻技术员正手足无措。老班长二话不说，就开始摆弄那台设备。我在旁边看得直着急，生怕他弄坏了。可没想到，不到半小时，机器就又运转起来了。
"老班长，您太厉害了！"年轻技术员们惊叹不已。
老班长却说："没啥厉害的。机器就是机器，懂它的脾气就行。"
回去的路上，我忍不住问："班长，您啥时候学会修这种新装备的？"
他嘿嘿一笑："这两年天天琢磨呗。你当我这老家伙真的只会修那些老古董？"
我愣住了。想起这些年，战友们都在忙着转业、经商，可老班长却在默默地学习新知识。他没有被时代抛弃，反而在用自己的方式坚守和进取。
夜深了，战友们都散了。我送老班长回宿舍，路过那个即将被拆除的修理棚。月光下，那些熟悉的轮廓显得那么孤寂。
"海娃，"老班长突然说，"你知道为啥我不转业吗？"
我摇摇头。
"因为我觉得，部队里总得有人把这盏灯守着。"他指了指修理棚顶上那盏昏黄的灯，"就像你当年在这儿学认字一样，总得有个地方让后来的兵成长。"
我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在这个瞬息万变的年代，有人负重前行，有人选择坚守。这或许就是我们这代军人的宿命。
"班长，您放心。"我抹了把眼泪，"我当官儿可不是为了当官儿。"
他笑了："记住了，是为了服务。"
月色如水，洒在老班长花白的头发上。二十多年了，他教给我的不只是认字、修装备，更是一种精神，一种责任。这，或许就是我们这代人最珍贵的财富。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故事，通过描绘军旅生涯与个人命运的交织，探讨偶然事件对人生轨迹的影响。故事中的人物、事件和情节均为艺术创作，不代表任何真实情况或具体个人。请读者以文学欣赏的角度阅读，理性区分虚构与现实，尊重每个人的生活选择和命运变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