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2024-04-17 08:20·三近居士

孙觌在贬谪象州路途读到唐开元中为馆陶令李光远的诗，大为感叹，写下《读李光远诗卷次韵二首》：

其一 泗州南山

跳波乱清淮，一叶寄真赏。南山如高人，标格自矜爽。

胡尘暗楚甸，绝境堕渺漭。空城草木春，户外履谁凉。

怅望壶公龙，乘云自来往。小诗若图画，彷佛见飞桨。

从今淮上山，不落梦中想。

其二 扬州谷林堂

楚山多异材，翠竹满崖谷。萧萧斤斧馀，斩伐同一束。

芜城带流水，万亩淇园绿。遗苞駮云锦，老节抱金玉。

岁晚虎穴邻，舐掌方择肉。此君亡恙否，应坐白眼俗。

该诗借荆楚之地"翠竹满崖谷"之"异材"遭伐喻人才孙觌被贬遭"斩伐"，托物抒怀，借古讽今，大有楚材晋用的遗憾和感慨。

最让孙觌惊喜的是，在贬途上遇到故友同窗何袭明，前面提到过，阔别二十六年后，都已是苍颜白发，无不感慨岁月如梭，于是，对酒当歌。特别记下这一相遇并赋诗以贺《余大观中偕何袭明登仕同为太学诸生别后二十六年余□南迁道清江袭明逆余于新淦之洲上苍颜白发大略相似感叹之馀饮酒赋诗以为笑乐袭明笔力雄赡操纸立就凡六七反必用前韵余继和者十二篇云》、《何倅利见许出侍儿袭明用前韵赋诗再和》

其一

平生惯见有司空，肠断苏州一盼中。

此夜相望千里月，他年应恨五更风。

坐中不乐无三粲，客里相逢只两翁。

急雨催诗更萧瑟，小窗寒夜一灯同。

此诗首联用唐“诗豪”刘禹锡（772-842）的典故。大和六年刘禹锡被贬为苏州刺史，在任期间曾与做过司空之职的李绅唱和往来，留下诗作《赠李司空妓》，其中有句云：“司空见惯浑闲事，断尽苏州刺史肠。”孙觌此诗化用这一句，一是点明自己南迁的现状，暗合刘禹锡当时被贬的状况；同时也点出自己“肠断”之心境。颔联“千里月”“五更风”都暗示两人相距甚远，只能在月下相互思念。

颈联描写两人偶然在他乡相遇，可是曾经的风流少年却已成为两位白发苍苍的老翁，时光的流逝让人忍不住感伤，而此时却又下起了雨，寒冷的夜里，萧瑟之意更加深远难耐。整首诗歌营造出一种萧索的氛围，韶华不再的伤感冲淡了他乡遇老友的欣喜，让人难免唏嘘不已。

在流放中，能与老同学同难遇见，那是怎样一种心情啊。诗和了再和，哀情表了再表，可以说是喷涌而出，一发不可收拾啊见《何嘉会寺丞遣嫁侍儿袭击明有诗次韵》诗曰：

一

鲁阳之戈倚半空，谁能一却日再中。惊回十二巫山雨，永隔三千弱水风。

瘦语便传黄绢妇，多情好在紫髯翁。谪仙尚有杯中月，独舞婆娑醉影同。（自注：嘉会侍儿以妙为名）

老友相见欢，怎能没有酒呢，连“谪仙尚有杯中月，独舞婆娑醉影同。”更何况我俩患难相逢？

二

哀蝉已逐楚云空，锦字参差在眼中。应是桃花贪结子，任教柳絮乱随风。

留春不住无樊子，隔水遥看有杜翁。无那丁宁花鸟使，丁香偷结两心同。见《迎薰堂小集袭明用前韵再和》

其一

饮痛琼艘百柁空，参横斗挂月当中。不愁马上衣沾露，且看尊前帻堕风。

未办清歌娱醉客，莫将强韵压衰翁。为欢冷淡君应笑，注瓦倾银一体同。

其二

绘出金盘放簪空，一时酣咏醉乡中。羽觞聚泛兰亭月，缪佩锵鸣阆苑风。

颠倒白纶容老子，淋漓紫绮看仙翁。诗成快写鲛人室，泪万颗骊珠讶许同。

《何嘉会以侍儿归归彭生小诗戏之》

浮苍宛宛两眉长，泻碧汪汪一鉴光。

山海相逢非浪语，小孤明日嫁彭郎。

春去秋来，诗人的孙觌眼见得秋风瑟瑟，只能赋诗来叙眼中的秋与心中的愁，写下了《秋夜三首》

其一

山寒蔼瞑姿，枫老带涨痕。兰摧桂亦折，往往归其根。

万籁各收声，一气中自存。鼻斤无可无，尻驾不复奔。

孤光照独夜，月落低金盆。

其二

金气天与高，灯烬宵正繁。暗蛩露下绩，潜虬浪中翻。

幽人醉清夜，一笑空罍尊。遇胜独心诣，了了见目存。

但忧儿辈觉，难与俗人言。

其三

寥寥犬吠村，微月耿黄昏。鸡豚市井空，虎豹窟宅尊。

元龙百尺楼，独卧谁与论。酒圣且复中，愁魔自惊奔。

弹铗归去来，稚子候柴门。

以及《秋兴》

其一

云族正南鹜，日车遂西沈。倚楼孤客恨，伏枕故园心。

唧唧虫造哀，交交鸟遗音。危坐百感集，我何念之深。

其二

浅濑落云碧，幽花弄秋妍。细细回波渡，津津笑靥圆。

起谋杯中物，行挂杖头钱。阮公任真率，醉卧酒垆边。

秋天过去了，冬天就来了。冬天来的这么匆忙，转眼就是雪景一片。诗人的孙觌哪有见雪不咏的，于是，写下了《雪二首》

其一

岭云乱擘絮，檐雨收断线。箕神拥前驱，万瓦集微霰。

玉峰忽崔嵬，炯若簪出弁。衣棱森欲起，眼缬醉复眩。

属国卧餐毡，含糊不能咽。

其二

喧豗凑六合，澒洞咽群籁。惊江海悬，坐觉虚空隘。

包藏失地险，瀰漫见天大。婵娟自一种，巧丽穷百态。

独馀古柏青，正色老不坏。

雪下了，人醉了“衣棱森欲起，眼缬醉复眩。”春节上元节也就近了。孙觌离开临安，过江西过湖南，这一路走来，六百里地，艰辛万苦。远离家乡与家人，他只有在与患难与共的难友唱和中相依为伴，见其《次韵王子钦上元感事三首》

其一

寒雨吹黄屋，胡星照紫宸。龙沙万里去，灯市七年春。

恋丹心折，悲吟白发新。孤臣卧江海，老泪满衣巾。

其二

金地三千界，珠宫十二楼。人行仙佛土，春满帝王州。

邂逅群雄扰，消磨百战休。伤心歌舞地，锦缆起汀鸥。

孙觌自注：事见杜子美《秋兴》诗。

其三

冰雪依春尽，云山发兴多。微吟愁独夜，小立伫斜河。

社鼓村村急，樵音处处歌。呼僮扫月榭，不饮奈明何。

上元节，正月是农历元的元月，上元是天官赐福日。正是家人团圆的日子啊，可诗人孙觌远离家乡与家人，只能“孤臣卧江海，老泪满衣巾”。虽然“冰雪依春尽”，但是，“微吟愁独夜”“不饮奈明何？”节前正遇夜半大雷雨，孙觌于是写下《正月十四日半夜大雷雨许楙仲有诗次韵三首》 其一

万炬红莲陆海中，车如流水马如龙。九街画鼓春声满，百柁琼艘蜡味浓。

底事狂雷翻地轴，叵堪笑电破天容。冲泥蹋雨寻归路，竹杖芒鞋取次供。

其二

覆雨翻云一霎中，雷鞭击柱起乖龙。推愁正倚三杯酽，破睡那能一枕浓。

桑下持锄如许健，席间失箸若为容。诗翁只作啼婴看，万斛珠玑唾手供。

其三

尚见暗尘随驷马，忽惊飞电扰群龙。玄云合沓涛头上，白雨浑酣乳面浓。

淡碧鳞鳞生晓涨，小红漠漠放春容。只应便作寻芳计，好把鸱夷载酒供。

过完上元节，孙觌在遭贬中只能靠回忆来记述在常州晋陵荆溪馆然灯过节的情景了：《正月十五日荆溪馆然灯燕北客用前韵》

虎鼠同游十二宫，何妨蛇蚓杂蛟龙。荧煌宝树繁星合，泛艳金茎湛露浓。

海鸟定知惊矍铄，濠鱼且乐共从容。贾生欲系单于颈，应费朝家五饵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