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2024-04-22 07:29·三近居士
孙觌被释北归，一路有当地官员迎送，忧心渐开，见《宜春台呈太守陈次明》：
闻说宜春好，层台试一登。陇泉悲瑟瑟，松雪见层层。
孤绝烟中寺，微茫树下僧。诗工传写妙，不数画师能。
《西斋》：
二江戎马后，宜春独称雄。重垣抱金柅，巨堑疏玉虹。
使君师齐相，佳处在酒中。百觚倒春酿，洗尽疮痍空。
西斋置一榻，时有客子从。我来属无事，新脱楚市舂。
伴值呼浩然，惊座得孟公。攲眠看衙集，鼍鼓鸣逢逢。
提示一下，这宜春西斋阁可不是湖北松滋的那个西斋，二者相距近五百公里，孙觌这里写的《西斋》是为了唱和自己被贬袁州结识的精通佛学，长于诗文的诗僧惠洪(1071 -1128)晚年居于此地所写的五言禅诗《西斋昼卧》云：
余生已无累，古寺寄闲房。睡足无来客，窗空又夕阳。
丛蕉高出屋，病叶偶飘廊。起探风檐立，飞蚊闹晚凉。
孙觌那年在袁州结识长自己十岁的诗僧惠洪，就已经相见恨晚，如今老友再会，别来无恙？怎么能不“酒逢知己千杯少？”“使君师齐相，佳处在酒中。百觚倒春酿，洗尽疮痍空。”
酒的确是个好东西，它能所有的郁闷都化在了酒中，挥发而去。坐陪的孙觌好友蔡伸（1088—1156）乘此机会作《采桑子》诗，云：
奇花不比寻常艳，独步南州。往事悠悠。
辽鹤重来忆梦游。仙翁不改青青眼，一醉迟留。
妙墨银钩。题作人间第一流。
蔡伸自注：“孙仲益集于西斋，题侍儿作第一流，因以词谢之。”
北归回家路上，孙觌再过给他留下深刻印记的曹山，真是感慨万千啊，三年前刚到这里，举目无亲，遇清明寒食，祭奠亡妻亡女。小宿曹山寺，幸遇邹次新父子、王子钦和胥泽民等一众难友。才有了孙觌古诗《再过曹山示如老》重生的万千感慨：
不羡鹏飞运，聊随雁北还。扪天上何岭，犯雪过曹山。
偶到万里去，重来一梦间。观河见如旧，双鬓自斓斑。
孙觌自注：曹山在河岭之下。参见《鸿庆居士集》卷四《题灵严五至堂 》
“老人昔记观何处，白发苍颜只如故”句。孙觌苦尽甘来，于是感慨道：“偶到万里去，重来一梦间。”自己遭贬流放象州，不过是噩梦一场，现在都已经过去了。
孙觌此时的“回朝诗”中，语气是轻松的，带有自我调侃与舒缓的意味。孙觌还有一首紧接着《再过曹山示如老》的古诗《故侍御邹公抱节亭》写得很好，云：
一邱黄壤卧龙泉，光气轮囷夜斗边。长吏青毡无旧物，拾遗华屋有修椽。
凤麟毛骨皆如此，水石风流尚宛然。亭下不生闲草木，箨龙无数欲参天。
绍兴五年（1135 ），孙觌五十五岁。闰二月，孙觌在除“官籍“后恢复官职，授左奉议郎官职。官职不甚高，但对于孙觌来说，其意义非同一般。见《宋史》卷二十二：“绍兴五年四月甲子，徽帝崩于五国城，年五十有四。闰二月，授觌左奉议郎官职。”据《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七十九记载：
“高宗已下令重审孙觌。贪赃一案，后颁“特放令”，释之。”这说明高宗下令重审此案，发现原审理过程欠妥，因此颁布“特放令”，撤销对孙觌的羁管，令其居家待命。又据《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八十六记载：
“绍兴五年闰二月乙巳朔，除名勒停人孙觌叙左奉议郎 是日雨雹。”孙觌复官第二天就雷雨冰雹，也太不吉利了吧。对于曾经贵为中书舍人和户吏部尚书的孙觌来说，这个从八品文散官职的左奉议郎简直低得有点侮辱人的意味，只是，从官籍除名到恢复到体制内的芝麻官，算是又有了口饭吃而已，但绝对不是铁饭碗，呜呼哀哉。
孙觌还得马上感恩戴德地上奏《谢复宫表》，以谢皇恩，季春三月，江南草长，绿涨一寻，群莺乱飞。
六日，他乘船从陈桥出发，与祖灯相会于符塘。第一天考察了胡安次的新塚，接着乘船到荆溪，船停在塘口，又看了张于崇的一座废坟，晚上住在沙子渰。第二天，船工说柴火不够了，要去市场购买，船停泊在周处庙旁等候。两人一道拜谒了这位斩蛟刺虎英雄的周孝侯庙（俗称周王庙）。周王庙，庙宇宏丽，二位道士出门迎接，以茗茶款待，晚上船停在台学。第七天，孙觌也回赠一首《荆溪道中四言送僧》：
老蚕上箔，倦鸟投林。牛闲人卧，荠麦交阴。 孤舟纵棹，绿涨一寻。好风徐来，清和满襟。
举杯属影，伴我孤斟。老矣钟仪，尚操楚音。高山流水，寓此琴心。上人问我，何念之深。
钟仪者，诗人以钟子期自况也。两人琴心相通，已成知音之交。祖灯道：“别把我看得那么高尚，你也不必那么痴情！”后来，孙觌又有二诗送祖灯：《示天宁晤老二首》：
一
锡号延春阁，知名四十年。向来香一瓣，恭为佛陀禅。
雾沐山藏豹，风餐叶翳蝉。寂寥千佛后，又见一灯传。
孙觌自注：哲宗皇帝晏驾，晤老从佛陀禅师问语于禁中延春阁，锡号祖灯云。
二
有地逃铜虎，无心待玉鱼。牛眠今可矣，龙耳欲何如。
荷锸千岩去，连镳十日余。殷勤古松下，为剖瓮中书。
孙觌自注：晤老为亡兄卜地号卧牛山，而穴未定，故有龙耳之语。
苍苍古松下，荆溪千岩中。寻寻兼觅觅，多少土馒头。
玉鱼与铜虎，牛眠加龙耳。古今名利客，谁解瓮中意？
绍兴六年正月，报徽宗及宁德皇后相继去世。孙觌那时虽已放归，在听闻仅比自己大一岁，自己曾侍候过与己有“知遇之恩”的宋徽宗死于他乡金国，联想到自己遭奸臣秦桧迫害，差点死刑，孙觌悲愤交加地写道：
“小窗危坐若为情，拽杖穿云取次行。萧寺试来携手处，阳关已作断肠声。
歌乎本自追曹相，恸哭那知见贾生。坐上谁人最愁绝，江州司马泪纵横。”
徽宗的死讯正好与自己授左奉议郎官职碰到一起，孙觌是悲喜交加，所以借口与爱姬的饮酒泪别，一吐自己对故主死的悲痛欲绝“坐上谁人最愁绝，江州司马泪纵横。”犹如所谓“生离死别”是也。
